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無常帶白骨笑回到病房,遞了一杯熱牛奶給他,白骨笑抱着杯子縮在沙發上,垂著頭,半天都沒有出聲。

「白骨笑。」黑無常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白骨笑抬眼,他的頭髮微有點長了,被夜霧打濕,搭在前額,像只瑟縮的落水小狗,惴惴地不敢跟人對視。

黑無常突然心頭軟得一塌糊塗,很想把他抱在懷裏,好好地吻一吻他,於是俯身抱過去,沒成想白骨笑往後躲了一下。

「?」

兩人一時都有些僵硬。

白骨笑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黑……老黑,我……」

「是我唐突了。」黑無常安慰他,回想剛才沖入地獄十九層時看到的情景,暗忖逆魂主是說了些什麼使得白骨笑方寸大亂,想來跟他們的前世有關。

他後退一步,扶著白骨笑的雙膝蹲下,自下而上看着他小狗一樣濕潤的眼睛,柔聲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白骨笑,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

黑無常站在原地,聽了這含糊的前因後果,整個人如遭重擊,僵硬地怔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來,對虞掌司深深行了一禮:「我知道了,再次感謝你。」

「你家一張條子兩個人用是吧,」虞掌司搶白,將盒子砰地一下關上,沒好氣地說,「快別提上次了,上次你也根本就不該進去,我是看白骨笑可憐兮兮的不跟你們計較,不然看我不去陛下面前參死你們!」

展絳衣垂着手立在室內,眼神十分複雜地瞟向坐在辦公桌前的陰天子,和他手邊的玻璃瓶。

黑無常知道自己理虧,準備了好一些稀罕東西送去賠禮,虞掌司矜貴地翻了翻禮盒,幽幽道:「你找我也沒用,逆魂主是SSSS級重犯,沒陛下特批,誰敢給你隨便見?」

黑無常知道這位老同事說的都是實話,沉默半晌,點頭道:「多謝你。」

「上次白骨笑那張特批的條子……」

「哎!」虞掌司被他的大禮嚇到了,連忙上前扶起他,心軟道,「要不你去找陛下批個條子吧,他能給白骨笑批,估計也不會拒絕你。」

白骨笑張了張嘴,喉結上下顫動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補魂司

「嗯。」黑無常再三感謝,才從刑獄司離開。

他確實想面見陰天子,請一張開啟地獄十九層的特批,但補魂司近日已經萬事俱備,只等一個吉時了,陰天子宵衣旰食,為重塑判官魂體夙夜為謀,他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在此時去分陰天子的心。

他已經在這裏站半個小時了,眼看着吉時將至,陰天子卻還在看着漂在銀色緩衝液里的白色魂片出神。

黑無常轉過身來。

「咳。」他忍不住出聲。

「從頭到尾,從前世到今生,我愛的始終是你一個。」黑無常鄭重地說。

他終究還是不知道逆魂主究竟說了什麼,白骨笑不肯說,他也不忍心逼問,事後去刑獄司要求見逆魂主,被虞掌司直接打了出來,那廝為了修補被白骨笑打破的結界頗費了些功夫,眼圈青黑,正火大著呢。

虞掌司開了話頭又覺得自己多嘴,猶豫了一會兒,心一橫,暗道難得有個人能收服白骨笑那浪貨,還是給他們助攻一小下下吧:「當時我守在外面,聽了一耳朵……他們在說白骨笑的身世,似乎還提到了個什麼公主,說她的第六魄在白骨笑姐姐的身上,逆魂主給收走了,姐姐就死了……哦,還說本來不知道在她身上的,好像白骨笑請逆魂主給你移植羽翼,碰巧撞見了,察覺到了魄息,就……」虞掌司說完,攤了攤手,「然後白骨笑就瘋了。」

目送他離開,虞掌司突然覺得他高大的背影在此刻特別蕭索,嘴比腦子快了一秒:「當時……」

「白骨笑,你的身後永遠有我。」

黑無常輕輕嘆一聲氣,感覺心臟被揉成了一團破抹布,髒兮兮、軟塌塌、濕漉漉,疼得根本不成形,他抓着白骨笑的手,放在唇邊,一下一下地吻著,輕聲道:「我會一直愛你,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你是不是後悔了,我都不會停止愛你。

白骨笑茫然地看着他:「什麼?」

陰天子睫毛動了一下,回過神來,視線依然在注視着魂片,淡淡地說:「你有幾分把握能成功?」

「……」展絳衣幾乎要昏倒:都問八百遍了!!!

但考慮到患者家屬的心情,他還是強忍下咆哮的衝動,語氣平平地敘述重複了八百遍的答案:「夜后是活死靈王族,有林幽篁註解的蘊炁造化,成功率能達80%,補魂司全體特級冥醫會診,能提高到85%,加上陸行舟組長的神力護持,90%沒有問題。」

陰天子點頭。

「那……」展絳衣鬼鬼祟祟地靠近過去,向玻璃瓶伸手,「判官的魂片能先給我了嗎?」

陰天子眼珠緩緩轉向他。

展絳衣立即站直身子縮回手。

陰天子閉上眼睛,揮了揮手。

展絳衣點頭,小心翼翼地抱走玻璃瓶,心道這不是判官的魂片,這特么是我的身家性命啊。他飽覽宮廷劇,知道離自己這個職業最近的台詞是「救不了他,我要你們通通陪葬!」

醫鬧!系統性醫鬧!

手術室的大門關閉,門外的白燈籠亮了起來,白蒙蒙的燈罩上「手術中」三個血色草字觸目驚心,陰天子坐在門外椅子上,對着燈籠看了很長時間,慢慢低下頭,雙手捂住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手術進行了七天七夜。

第三天的時候陸行舟出來了一趟,在樓梯間避著人打電話,聲音黏黏糊糊的,當天下午石飲羽就拎着保溫飯桶來了,在手術室外支了個小飯桌,陸行舟一邊吃飯,一邊講手術中的問題,石飲羽仔細聽着,一點一點地提建議,陰天子沒有胃口,什麼都不想吃,只沉默地聽他們交流。

第五天的時候陸行舟又出來打電話,搖來了一個叫風極反的世外高人,自稱是陸行舟爸爸,見面就讓陰天子喊姥爺,差點被鬼差當場正法,但陸行舟說此人有些能耐,帶來了妖界的上古妖丹和魔界的頂級魔葯。

再出來的時候,門外的白燈籠熄滅了。

陰天子霍然起身。

展絳衣開門,扶著夜后出來,她靈炁幾乎枯竭,臉色煞白,看着陰天子只點了點頭,就眼一閉暈了過去。

平等王一個箭步衝過來,從展絳衣手裏接過夜后,急問:「她怎麼了?」

「嚴重透支了。」展絳衣也疲憊得很,眼皮直打架,強撐著對陰天子比了個OK的動作。

陰天子卻沒注意到他,開門的瞬間他已經到了手術室門口,抬步踏進去的前一秒又停住,猶豫着不敢上前。

陸行舟還在手術室內,聽見動靜,抬頭看他一眼,奇怪道:「你磨蹭什麼?」

「子珏……他……」陰天子嗓音莫名生澀,十分艱難地發出嘶啞的聲音,「他……」

「他怎麼樣你長了眼睛自己看啊。」陸行舟笑着招手。

陰天子大步走進來,不知怎麼了,竟平地絆了一跤差點摔倒,那個叫風極反的高人順手扶了他一把,笑眯眯道:「小心啊乖孫。」

陰天子什麼都沒聽見,踉蹌著撲到手術台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修皙清雋的青年,正在闔目沉睡,眉如墨畫而舒展,薄唇微翹,看上去年紀很輕,略帶稚氣的臉上有種少年得志的天真與驕矜。

正是與他相遇那年,古寺殘垣、海棠樹下的崔子珏。

陰天子扶著床沿,俯身看着這張深深鐫刻在了宿命中的臉,感覺一千年時光急遽壓縮,呼嘯的風暴從他體內抽離,形成巨大的負壓,讓他五臟六腑都擠爛,四肢百骸都抽空。

他肩膀劇烈抖動,控制不住地低低哽咽一聲,淚如雨下。

風極反對他們很好奇,從他身後探頭看過來,被陸行舟一把蒙住眼,五指猶如鐵爪,掐著臉推了出去。

「嘖,逆子。」風極反脾氣很好,語氣中甚至滿是寵溺。

陸行舟不領情,動作十分粗魯地一直把他推出手術室,並順手關上了房門:「小陰兩口子不容易,讓他們好好地獨處一會兒吧。」

風極反嘀咕:「那小鬼都沒醒,有什麼好獨處的,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讓給你???」陸行舟目瞪口呆。

「蘊炁造化這個術法有點意思,」風極反興緻勃勃地說,「能重塑魂體,那能不能重塑身體?我猜是能的,或許可以跟人匠技術跨界交流一下,你跟我乖孫商量商量,把那小鬼借給我研究研究……」

「閉上你的狗嘴。」陸行舟直接給他臉上貼了張禁言符,「你送來妖丹和魔葯合該是大功一件,能讓冥府欠你人情,回去燒高香吧,別再找事,判官不是你能動的人,小心你乖孫打你進十八層地獄,不要存僥倖心理,他就是這麼不孝。」

石飲羽一直等在門口,見他們出來,笑着迎上去,接住陸行舟搖搖晃晃的身體,在兩邊臉頰各親一口:「累壞了吧?」

施術七天七夜不見疲色的陸行舟一瞬間就累得站不起來了。

崔絕是在一個月後才醒來的,這期間已經轉入補魂司特殊療養病房,陰天子原本想在閻羅殿裏辟出這樣一間病房,便於他時刻陪在旁邊的,但補魂司的特殊病房建在燭冥山上,山頂的溫泉與幽冥湖同源,陰氣充沛,是療養鬼魂的絕佳之地。

於是閻羅殿絕大部分工作都移到燭冥山,把補魂司的病房給住成了行宮。

可苦了展絳衣。

「這工作怎麼就沒完沒了呢?」他一邊從臨時會議室走出來,一邊跟同行的虞掌司抱怨,「你說我現在遞交辭呈過分嗎?一點都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虞掌司順毛,「但你要不要再忍一忍,今天是除夕啊,哪有大過年辭職的?起碼等年後吧,今年的績效工資還沒發到手呢,現在辭職就虧了。」

展絳衣點頭:「也對哦,你說得有道理……什麼動靜?!」

大地隱隱傳來震動,鬼唱聲從四面八方的天際響起,從走廊里穿堂而過的陰風裏夾雜着精純的冥王之力。

「陛下情緒如此波動?」虞掌司疑惑地說,「發生什麼了?」

展絳衣一拍大腿,轉頭就往病房跑。

虞掌司也反應過來,連忙跟在他後面跑去,此時此刻能讓陰天子情緒激蕩成這個樣子,以至於影響整個冥界穩定的,只有一件事——

崔絕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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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閻王的心機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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