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五日繾綣 引狼入室

第十五章 十五日繾綣 引狼入室

第十五章十五日繾綣引狼入室

自從馮詩懿開車離開市交警大隊,陸文洲就像是被人勾了魂兒似的,始終處在一片混沌的狀態。

晏琛伸手在他深棕色的眼瞳前晃了晃,陸文洲毫無反應,甚至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他按住陸文洲的雙肩,劇烈的搖晃著:「文洲,你清醒點,我現在就把你打醒。」

晏琛揚起胳膊,剛想一巴掌抽在陸文洲臉上,又於心不忍。

他下手沒輕沒重的,萬一把陸文洲俊俏的小白臉抽花了怎麼辦。

以陸文洲現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讓他一人在街上亂逛非常危險。

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把他安全送回家。

晏琛攔下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強行將陸文洲塞進計程車的後排座位,自己從另一側的車門,鑽進車內。

司機師傅約莫四十齣頭,一頭乾淨利落的板寸,濃眉大眼,看著特精神,操著一口方言:「您二位打哪兒去?」

「文洲,你回哪兒?」

陸文洲下了車,胸口悶悶的窒息感緩和了不少,他彎腰看向車內的晏琛:「我一個人逛逛。」

他就像一塊堅冰,被扔進煮的沸騰的高壓鍋內,滾燙烈灼的熱度燒的他窒息。

「沒有。」

這人怎麼一直問那傻缺問題,陸文洲強忍著抽他的衝動,咬牙回了句:「有。」

晏琛越問語速越快:「有比2大的數字嗎?」

陸文洲薄唇輕啟,送他一個大大的「滾」字。

司機師傅一直注意著兩人的談話,他找準時機插了一句:「安定醫院還是頤和原著?」

陸文洲只在店內逛了半圈,懷中便多了十幾個不同材質,不同種類的毛絨玩具。

陸文洲急切的催促著:「師傅,您能快點開嗎?」

店內隨機播放著,不同音樂風格,音樂年代的音樂,沒有任何服務人員的身影,完全自助式購物,並且只接受線上轉賬,這一種付款方式。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從容的擺擺手:「別介,再快就超速了。」

最終,陸文洲停在一家名為【SourCandy】的毛絨玩具店門前。

晏琛伸出一根手指,在陸文洲眼前晃了晃:「有比1大的數字嗎?」

陸文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頤和原著。」

該不會是真的傻了吧?憐憫的情緒在晏琛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他試探道:「文洲,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陸文洲抬起薄薄的眼皮,動了動嘴唇,「不知道。」

「有比你傻的人嗎?」

「有。」

「你去哪兒幹嘛?」

逆行的冷風從車窗縫隙,灌進陸文洲微敞的衣袖中,矢車菊藍的寶石袖扣在日光下,閃著神秘,內斂的藍紫色流光。

「師傅,麻煩您停車。」

「問。」陸文洲的聲音依舊寡涼,微啞。

車內播放著李佳薇的《煎熬》,她穿透力爆棚,情感共鳴,感染力極強的高音,讓陸文洲更加煎熬。

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間內堆滿各式各樣,來自不同年代,不同國家的毛絨玩具,每一件的標籤上都標註了產地,功能,材質,價格。

他從未覺得時間流動,光陰消逝,會像現在一般緩慢而煎熬。

晏琛特別不理解陸文洲白日作死的做法:「她現在還在氣頭上,壓根兒不會讓你進門,我勸你冷靜一點。」

清脆悅耳的風鈴聲,隨著他進店的腳步緩緩響起,店內的裝修以粉紅色為主,復古蒸汽波風格為輔,米幻而甜蜜,堆砌著無數的少女夢。

「我就是想見見她。」

晏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語氣頗為沉重:「師傅,麻煩去安定醫院,我朋友需要掛個精神科的專家號。」

他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麼似的,眸光一緊,閃著倔強而堅定的光,「她住在哪兒?」

風吹亂了他黑色的髮絲,卻吹醒了他暫時失去理智的頭腦,他不該這樣狼狽的去見她。

晏琛久久沒得到回應,指尖在陸文洲表情凝固的臉頰上戳了戳:「你說話啊,真傻了?」

他捏了捏白色小綿羊玩偶,毛絨絨,軟綿綿的臉蛋兒,就像在捏馮詩懿的臉蛋兒似的,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笑容。

陸文洲眸色一沉,顯然已經做好了,被馮詩懿轟出家門又爆揍一頓的準備。

「有比5大的數字嗎?」

親,這邊建議您坐火箭去呢!

他收回視線,漫無目的在街上亂逛,穿過一條又一條熟悉而陌生的街道,拐進一個又一個時而狹窄,時而開闊的衚衕兒。

「你行嗎?」晏琛對此抱懷疑態度,「你要是出了事兒,小馮可就是我的了。」

陸文洲抿了抿唇:「有。」

陸文洲對車內的晏琛擺擺手,原地看著計程車逐漸遠去,直到變成一個點,消失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

晏琛知道陸文洲問的是馮詩懿住在哪兒,他隨口一答:「她今兒搬家,現在應該在頤和原著。」

陸文洲將挑中的玩具全部寄放在櫃檯,拿了一隻帶有錄音功能的白色小綿羊,進了以復古紅色電話亭為外觀的錄音室。

連接小綿羊后,拿起話筒,按下撥號鍵即為開始錄音,放回話筒,掛斷電話即為錄音結束。

陸文洲深吸一口氣,儀式感頗足的拿起話筒,按下撥號鍵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他才從口中擠出一個音節:「我…」

「我…你…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我…」陸文洲磕磕巴巴的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放回話筒。

他再次深呼吸,再次儀式感頗足的拿起話筒,按下撥號鍵,故作輕鬆,語調歡快:「嘿!你回來了,我…」

很想你。

話筒內再次傳來錄製結束的提示聲,陸文洲背靠在電話亭的玻璃牆上,身體漸漸失重,下沉,直至蹲坐在地。

他陷入回憶中,呢喃著:「你離開的兩千三百七十二天里,我總是忍不住的想你,我承認,我就是個怯懦,自私的膽小鬼…」

店內隨機播放著Unloved/RavenViolet的《StrangeEffect》

「Youmakemyworldseemright,

你使我的世界漸入正軌,

Youmakemydarknessbright,

你給我的黑夜帶來光明,

Oh,yes,you'vegotthisstrangeeffectonme,

沒錯你對我造成了這奇怪的影響,

AndIlikeit,

但我喜歡…」

陸文洲錄音的聲音糅雜在米幻的音樂中,他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嘹亮,時而低落沮喪,時而歡快亢奮。

錄製結束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后了,他提著一大紙袋的毛絨玩具,雙目通紅的上了一輛計程車。

***

日落時分,暮色微漾,天空是迷醉的玫瑰色。

CAS《You'reAllIWant》的歌聲,從別墅二樓陽台上的藍牙音箱中,細細流淌出。

奶白色的圓桌上置放著半瓶淡銀色的香檳,窄口的細菱浮雕花瓶內,插著幾枝裹著朝露的青綠玫瑰。

蒂普提克水中影的香薰蠟燭迎風燃燒著,保加利亞玫瑰與黑醋栗的氣味,不動聲色的滲透了整個房間。

馮詩懿愛上了這宛似人間四月天的味道,給了她酸澀甜蜜的天堂,也送她去了刀口舔蜜的地獄。

她手扶著陽台上復古紋路的雕花欄杆,眼睛望向遠處的日落景色,柔風輕繞在她身上,腦海的意識隨著夜色愈發模糊。

春夜,皎月,群星,男孩,衚衕口,藥劑,音樂,夢泡,古典檀木香,白桃,起泡酒,擁抱,熱吻,愛濃…

馮詩懿仰起頭,將杯中酒大口灌下,一滴淡銀色的液體,從她嘴角溢出,一路滑到她纖細修長,光滑緊緻,線條優美的天鵝頸上。

淡銀色的酒滴在玫瑰色的落日餘暉的映射下,閃著浪漫而斑駁的流光,襯得馮詩懿的臉龐格外迷人。

謝吟只是坐在她身旁,淡淡的望著她,待夜色濃郁,月光浮動,才收回視線。

也許是錯覺,馮詩懿總是覺得,今晚不止謝吟這一雙眼睛在望著她。

好像有一雙更為熱烈的眼睛,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她,想將她拆骨入腹般的熱烈。

「嗡嗡嗡——」

置放在圓桌上的手機,因來電而振動著,馮詩懿接通電話,才知道是外賣到了。

「我不會做飯,今晚吃外賣吧。」馮詩懿輕放酒杯,側頭看著謝吟,「我要去門口拿外賣,你可以先在一樓餐廳等我。」

謝吟輕輕頷首,隨著馮詩懿一前一後的下樓,如約在餐廳等她回來。

三月底的京城,晚風依舊很涼。

馮詩懿剛洗過的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她只在浴袍外裹了件玫紅色的長款羊絨大衣,冷的渾身顫唞,齒關快頻率的開開合合。

她提著外賣,頂著風往家裡跑,夜風很大,吹得她睜不開眼,只能眯成一條小縫兒。

馮詩懿看不清路況,只能憑著記憶摸索路線。

臨近家門時,她觸不及防的撞進一個溫暖而縈繞著古典檀木香的懷抱。

陸文洲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用身上的大衣和體溫緊緊包裹著她,給她母體般的溫暖。

一分鐘前,被他緊拉住的破舊行李箱,失去桎梏后,順著地勢坡度,向遠處滑去。

良久,馮詩懿才回過神,將他一把推開,說出時隔六年多的第一句話:「你怎麼在這兒?」

陸文洲西裝革履,配飾考究,就連眉梢鬢角都有精心修飾過的痕迹,那雙桃花眼不在清亮寡涼,此刻盡顯頹色。

他長臂一撈,拉回那個缺個軲轆,表面坑坑窪窪的,卻依舊乾淨的行李箱。

陸文洲垂著頭,動了動嘴唇,將所有眷念繾綣的話都裝進了心中。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像做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決定般慎重:「我家破產了,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馮詩懿一個向來不關注金融,財經類新聞的人,卻在前幾天聽聞了,陸家名列世界富豪一百強的盛大新聞。

可見,陸家的影響力之大,風頭之盛。

幾天後,陸家就破產了,窮的需要出去借住,這怎麼可能?

陸文洲是有備而來的,他知道馮詩懿是不會輕易相信的,便把手機遞給了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上網查。」

陸家破產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席捲了互聯網,甚至承包了娛樂八卦為天的微博熱搜第一。

【震驚!千億豪門陸家一夜隕落,原因竟是…網友:惹不起,惹不起】

【外國經濟學家深度解剖:千億豪門陸家一夜破產,竟有跡可循,網友紛紛表示:學到了,針不戳】

【家裡沒人才偷偷看的精彩內幕,陸氏集團無盡家財,一夜散盡,幕後推手竟是她!】

馮詩懿接連翻了幾十個網頁,每一篇文章都是落井下石的寫法,言語中儘是嘲諷之意。

她開始相信了,望著陸文洲的眼神透著絲絲憐憫,強烈的落差感,從天堂掉落至地獄的滋味兒,確實不太好接受。

陸文洲這隻披著軟綿小羊皮的食肉大野狼,把馮詩懿心裡軟,人美心善,長情又愛管閑事的本質,拿捏的死死的。

馮詩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他,生硬的問:「我給你的卡,沒用嗎?」

既然提到了這個,陸文洲便從西裝的上衣口袋內,掏出馮詩懿給他的黑卡,紳士的雙手奉上。

「抱歉,我不能用你的錢,這是身為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

馮詩懿的第一反應是想幫幫他,畢竟父母輩兒幾十年的情誼還在,她總不能看著他無家可歸。

「我給我爸媽打個電話,他們會有辦法的。」

電話還沒撥通,就被陸文洲搶先掛斷了,馮詩懿還沒開口陸文洲就知道她想說什麼。

「這件事兒,太複雜,不能拖你爸媽下水。」陸文洲抬起頭,目光堅定,「也不能拖晏琛的爸媽下水。」

馮詩懿眨了眨眼,輕聲問:「那,叔叔阿姨怎麼樣了?」

「沒消息。」陸文洲眸中頹色橫生,「大概率是去躲債了。」

「大哥,二哥呢?」

「攜款潛逃了。」

馮詩懿的心越來越軟了,聲音也放軟了不少:「小四還好吧?」

陸文洲抽抽鼻子:「他還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收留你了嗎?」馮詩懿的言下之意是,陸文洲為什麼不去找晏琛。

陸文洲繾綣的視線,對上馮詩懿淺色的瞳仁,「當時我腦子很亂,我只知道我想見你,只想見你。」

馮詩懿見他神色認真,心生了捉弄的心思,她笑眯眯的說是:「可是,我已經結婚了,你搬過來他會生氣的。」

「什麼?」

陸文洲的眼睫輕顫著,短短几秒鐘的時間,有千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他想問她,為什麼不等等他,想想又沒有資格問。

他想問她,為什麼不早告訴他,想想還是沒有資格問。

她已經結婚了?他已經徹徹底底的錯過了她,這勇氣好像來的太遲了些。

陸文洲扶著行李箱的手微微用力,藉此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與墜落谷底的靈魂,疲憊和頹喪湧上了他的面龐,佔據了他的精神力。

他在原地愣了好久,只是看著她的側臉,縱有百般思緒,千言萬語,也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打擾了。」

馮詩懿捂著嘴,弓著身子,強忍著笑意,「沒關係,以後也可以來玩。」

如果陸文洲抬起頭,就能看到她因為憋笑抖動著的肩膀。

這人有點憨,她說什麼都相信。

陸文洲轉身的動作十分笨拙,沉重,身體的每個關節像是生鏽了似的。

他剛邁出一步,突然轉過頭,眼眶氤氳著一片紅,「懿,你在騙我對不對?」

馮詩懿認識他十幾年,從未見過他情緒波動如此之大,一時愣住了眼。

半晌,才治癒一笑:「對,騙你的,我沒結婚。」

她才沒有那麼想不開,結婚對於現在的她,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那你能收留我嗎?」陸文洲眸中少了往日的矜傲,「暫時的,我會儘快搬出去的。」

馮詩懿挑眉一笑,伸出一隻纖長,嫩白的手指:「一個月一萬,水電煤氣全包。」

「我能肉償嗎?」陸文洲嚴肅而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或是耍流氓的跡象。

「不行!」

馮詩懿拎起手上的外賣,摸了摸,已經涼透,看來她需要找一個保姆,既可以在她上班時照顧謝吟,也可以在下班時吃到冒熱氣的晚飯。

通透如陸文洲早就看出了馮詩懿的心思,他主動接過她手中的外賣,話鋒一轉:「或許,我可以用做飯頂替一部分房租。」

馮詩懿盯著陸文洲看了半天,見他坦坦蕩蕩的,才放心應下:「成交,家務和三餐你全包,房租水電煤氣我全包。」

「嘀」的一聲,別墅的大門鎖被馮詩懿用指紋解開,她大步上前擋住了陸文洲進門的路。

馮詩懿一手拎住陸文洲的領帶,一手抵住他灼人的胸膛,她踮起腳尖,嘴唇貼在他的耳廓:「姓陸的,你最好別耍花招。」

「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嗯。」

陸文洲已經開始搖晃他身後的尾巴,十分愜意,歡快。

此刻,馮詩懿還不知道,自己做出了這輩子最傻,最蠢,讓她後悔一輩子的決定——引狼入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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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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