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忘川洛水
第一百一十三章忘川洛水
「若是有一天,你的心上人死了，你會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沉寂的慕容白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戚巳一愣,一時竟不知他說的是戚景行還是他自己,他想了很久，終還是緩緩開口。
「好好活下去。」
這個回答讓慕容白有些意外。
戚巳又道,「帶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慕容白又不說話了。
白小七終於跑累了,滿頭大汗地窩進慕容白懷裏，一半紅日沉入海中,洛七也醒了,他撩開帘子，頗為無奈地倚靠在橫欄上，「我的小白,你想出來吹吹風，同我說便是了，實在不用點我的穴道。」
他一邊說一邊上前,半蹲在慕容白身前，執起他的手,握在掌心,「手這麼冰，前兩天都白養了。」
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遞到慕容白嘴邊。
洛七點頭,「你說的有理，不過我們可以一起睡。」
夕陽西下，戚景行亦步亦趨地跟在戚巳後面，上了一葉孤舟。
這服飾，戚巳似乎在哪兒見過，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古怪的氣息讓人心中越發不安，他不著痕迹地把戚景行拉到自己身後。
「在下戚巳，這是我的朋友，名叫戚景行，叨擾貴地乃是受洛七指點，想來此地求醫。」
彼時圓月高懸，四周一片寂靜，茂密的叢林里閃爍著晃眼的火光。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來人穿着不同於中原的服飾，腰間配着銀飾，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煞是好聽。
忘川洛水天賦最好的縱蠱師，巫族未來的巫祝，也是他們此行來要找的人。
之後的幾天，慕容白依舊在養病，洛七時常會帶着他出來吹吹海風。
說完便推著虛弱的慕容白到了甲板上，夕陽分外耀眼，連接着天空和大海，映在兩人身上，一片絢爛。
戚巳忽然有些明白了這二人為何要給白小七起名為白小七了。
「小兔崽子！」
面對洛七,慕容白顯然不像方才那樣冷冰冰的了,他乖乖張嘴咽下了洛七的葯,連神色都溫柔了許多,「你該好好睡一覺了。」
這是一座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巨大島嶼。
「兄長已經寫信將事情的原委都告知我了，」果然，洛夙頓了頓，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戚景行身上，忽而一笑，「前面的路不好走，二位跟緊我。」
眾人散開，當中走出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他髮絲半束，眉間一塊暗紅的月牙印記，面容清俊，與洛七有幾分相似。想來，這應該就是洛七口中說的胞弟——洛夙。
「走吧。」
他和戚景行來到忘川洛水之前，洛七應該已經和對方打過招呼了，是以他只是簡單的說明了自己的目的。
到達忘川洛水那日，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洛七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交給戚巳，「剩下的路我不能再往前走了，這是我從小帶在身邊的玉佩，你拿着它去找一個名叫洛夙的人，剩下的，他會幫你。」
一旁的白小七忽然嫌棄的「噫」了一聲，下一刻就被人踹了一腳。
船走了將近一個月，終於要到忘川洛水了，慕容白徹底卧病在床，洛七給他準備了一個輪椅。
戚巳盯着兩人看了許久，方才回頭。
事情比戚巳想像中的要順利許多，他按照洛七所畫的地形圖，很快就穿過了礁石區，到達了忘川洛水——
不知為何，戚巳總覺得洛夙方才的那一眼，似乎不太……單純，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目光，像是盯住了獵物的狐狸，又像是暗處凝視着老鼠的貓。
洛夙當先，眾人讓開道來，漆黑的叢林被火把照的透亮。
戚巳拉着戚景行的手，跟着往前走。
這片叢林不小，兩人被火把圍着，穿過朦朧的夜，被一條河攔住了去路，那河從看不見盡頭的左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右側，一眼望去，足有十餘丈寬，河水幽深，似是一條死河。
可有一點十分奇怪，通常來說，有水的地方，植物的長勢應該不錯，可這條河兩岸皆是漆黑的干土，寸草不生。
戚巳正暗自奇怪，卻見洛夙從袖中取出一塊墨綠色玉牌，足有手掌大小，上面刻着許多繁複的花紋，與當初在地宮中所見的古書文字如出一轍。
洛夙將玉牌嵌入石壁一處凹陷，只聽咔噠一聲，那玉牌竟與凹陷處嚴絲合縫，宛若一體，與此同時，一陣地動山搖，眼前寬闊的河面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平靜的河水也洶湧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河底破水而出。
「公子莫驚，這是去往島內的必經之路——奈何橋。」
「奈何橋？可真不像個好名字。」
未幾，咕嘟咕嘟的聲音越來越大，河底的陰影也越來越明顯，幽寂的河水彷彿受到了推擠，紛紛朝兩邊退去，一座巨大的石橋浮出水面
戚巳做了八年的青衣衛統領，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千年的靈芝，萬年的雪蓮，奇形怪狀的蠱蟲，卻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巨大的石頭。
石頭並不稀奇，稀奇的是一塊橫跨十數丈大河，卻完全沒有雕琢鑲嵌的痕迹，宛若天成。
「此奈何非彼奈何，」洛夙一步上前，做了個請的動作，「過了這奈何橋，便到了巫族，我們走的快些，興許還能趕得上吃頓晚飯。」
自上了這島，戚巳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不安，他攥緊戚景行的手，小聲道，「跟緊我。」
火把將奈何橋照的通亮，晃眼的光落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作為影衛的本能，戚巳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習慣性的觀察周圍的一切，透過波光的晃動，他發現，這奈何橋下並不是一條死河。
水面在動，只是水流太慢，幾近死水若非藉助波光的走向，根本無法察覺。
這條河着實古怪的很，雖不是死河，卻能讓他感受到死氣，能讓血雨腥風中走來的影衛感覺到死氣，這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洛夙頓下腳步，側首看他，「戚公子對這條河感興趣？」
「興趣談不上，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明明是草木茂盛的季節，河兩岸怎麼寸草不生？」
「第一次來我忘川洛水的人，十之八九都會產生和你一樣的疑問。」
「哦？」戚巳笑笑，「那洛少巫可否解惑？」
「自然。」
洛夙從身旁的人手裏接過火把，緩步往橋邊走去，河面的風透著死氣，火光印在水面上，幽藍之色如同黑暗中的鬼火，「這條河名叫洛河，河中的水名叫弱水。」
忘川洛水的歷史有多長，這條河的歷史就有多長，它環繞着忘川洛水，起點就是終點，常言道水往低處流，它卻無視自然規律，年復一年，永不停息的往複循環，護佑著這片神秘的土地。
洛夙舉着火把，伸出橋面，手一松，火苗翻滾著墜入洛河，瞬間被幽藍色的河水吞沒。
「阿公說，此為天河之水，鴻毛不浮，飛鳥難過，縱然你有絕頂輕功，也渡不過洛河，只能被河中弱水腐蝕的骨頭渣都不剩。」
木棍墜入河中，並沒有浮在水面上，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拽着它，直入河底，不過堪堪入水兩寸，便有青白之煙冒出，頃刻之間，戚巳眼睜睜看着那根被弱水腐蝕乾淨，連點渣子都不剩。
他看見水底有氣泡冒出，那氣泡越升越高，也越來越大，終於浮出水面，「砰」一聲破解開來，畫作無數青面獠牙的餓鬼向他撲來。
戚巳大驚，疾步退去，奈何橋忽然劇烈震動起來，河面波濤忽起，伴隨着無數氣泡破裂的聲音，無數黑影向他撲來，那些餓鬼生出帶血的爪子，如潮水一般洶湧而出，扯着他的衣領，他的頭髮，他的手，他的腳，將他往橋下拖。
他想喊什麼，卻喊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洛夙的盈盈笑臉越來越遠。
「撲通！」
大腦的意識瞬間被洶湧的河水淹沒，只剩一片空白，他努力掙扎著，不停拍打沉寂的死水，帶着腐蝕性的液體灌進耳朵，眼睛，嘴巴，一直流進他的喉嚨里，如同蜿蜒的烈火，一路燒進肚子裏。
窒息，還是窒息，像被死神掐住了脖子。
他看着無數火把微弱的光，無力的伸出手想抓住什麼。
只有窒息，寒冷，和無邊無際皮肉被腐蝕的痛，剖肝摧心。
死神慢慢靠近，戚巳奮力掙扎，可渾身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套子裏，使不上半點力氣，頭頂光明越來越遠，恍惚中，他好像看見了很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