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忘川

第一百一十章 忘川

第一百一十章忘川

雨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大街上空無一人,屋檐上傾瀉而下的雨水混著枯枝敗葉,堵在路上,漸漸漫過溝渠。

雨幕中,一人帶着蓑衣,踏踏的腳步濺起了路邊的積水,旋即又嘩啦落回地上,沾濕了大半衣衫。

「這什麼鬼天氣,這麼大的雨,都沒人來吃飯了,再下下去就要成災了。」店小二百無聊賴地靠在櫃枱上,正抱怨著,外面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來了來了!」跟催命一樣。

木門打開。

「嘩——」雨水混著風吹進屋子,

「誰啊,客棧已經滿了,今天不……」店小二後半句話被一張可怕的臉嚇得咽回了肚子。

屋外正站着一個人,他一身黑衣濕透,形容狼狽,雨水順着眉骨流到下巴,滴在蓑衣上,又匯成一股砸在地上。

被雨水打濕的額發下,是一雙冰冷的眼睛,像是無底的深淵,又像是千年的寒冰,只消一眼,便讓人後背發寒,簡直比他們鎮上最有名的惡霸還要可怕。

「客……客官……我們這真的滿了……」

「我找洛七。」

***

客棧二樓,雅間。

戚公子,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管你想要得到什麼,都需要用與之同等價值的東西來換。」

他的聲音驀地低了下來,眉眼間的光彩也暗淡下去,「他如今身體不大好,不能喝烈酒,為了讓他能開心些,我便花了許多年的時間,研製了這種茶品,它不僅有酒的口感,還能溫養身體。」

店小二腿一軟,露出了他身後的人。

戚巳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茶水入口,竟辛辣無比,如同烈酒一般。

「洛……洛……洛……」

洛七煮了一壺好茶,倒了一杯,擱在戚巳跟前。

周身戾氣盡退。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洛七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

店小二話都不會說了,只這一瞬間,他連自己埋在哪兒都想好了。正當他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雙手搭在他肩上。

洛七恍若未聞,自顧自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撩袍落座,幽幽嘆道,「我知道你今日前來,是有些問題想問我,洛某也可以明確告訴你,你所有的問題,都可以在我這裏得到答案,但是……

「他是來找我的。」低沉而穩重的聲音。

說到這,他語氣變得有些失落,還有頗為無奈地寵溺,「可惜啊,他還是不喜歡喝,總是背着我偷偷喝酒。」

洛什麼來着?店裏有這號人嗎?他他他……會不會是殺手,會不會……會不會殺人滅口。

「不急,」洛七微微一笑,「有些東西,說的太快,會顯得沒有誠意的,戚公子,先喝茶吧。」

戚巳道,「你想從我這裏得什麼東西?」

冰冷的聲音嚇得店小二一激靈。

「戚公子,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刻骨銘心的喜歡。」

「不大好喝吧?」洛七一點也不意外,修長手指摸索著杯沿,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柔和起來,「小白從前也不愛喝茶,他愛喝酒,愛喝烈酒,如火焚喉般的烈酒,只不過……」

窗外大雨依舊,嘩啦啦的風聲讓洛七的聲音聽上去不大真切,他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神色變得十分凄楚。

「我不喜歡喝茶。」更不喜歡與戚景行以外的人喝茶。

低沉婉轉的聲音牽着戚巳的心微微一動,眼前浮現出一張含笑的臉,他恍惚了一陣,點了點頭。

寞然的人忽而又一笑,「我就知道,所以你也一定可以理解我,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和灑脫,我總不能叫他在人生最暢快的時候沒有幾年活頭吧。」

戚巳不知道洛七與慕容白之間發生過如何刻骨銘心的故事,但還是點了點頭,雖然只見過短短兩面,但他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表面浪蕩的人已然喜歡慕容白喜歡到了骨子裏。

就如同他愛戚景行,隨着光陰流轉,悄無聲息間刻在了心底。

他對多年前隨教教主的事知之甚少,但昔年六問山莊內,江湖公審,慕容白是在全天下的見證下被凌遲處死的。

即使沒有親眼見過當時慘狀,但洛七能救活他,定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我很好奇,你當初是怎麼救活慕容白的?」

他與洛七不過兩面之緣,如此隱秘的問題已經觸碰到了對方的底線,但洛七似乎並沒有覺得被冒犯。

他嘴角彎了彎,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如烈酒一般辛辣的東西,沒有幾個人會喜歡的,但他陪着慕容白喝了許久,竟也逐漸喜歡上這種味道。

「慕容白臨死之際,我以生死蠱為他續命,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忘川洛水,我父親是忘川的巫祝,萬蠱之王,我求他替我救救我的心上人,可是他沒同意,我便……就自己胡亂修了些禁術,替他續了幾年命,再後來,我倆就一起被趕出了忘川。」

他三言兩語將過往苦難隱於談笑之間,戚巳卻依舊從他眼中讀出了難以掩飾的憤恨,一時默然。

「再後來,我就帶着他,遊歷大江南北,想盡一切辦法為他續命,兜兜轉轉,已經過去七年了。」

「所以,為他續命,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洛七搖了搖頭,「我的小白啊,他那麼好,續命怎麼夠,我要他長命百歲,餘生喜樂。」

戚巳皺起眉頭,「可是,為什麼要找上我們。」

洛氏嫡系,正統巫師,尚且無能為力,他與戚景行又能有什麼辦法,洛七為何要找上自己,還有……

「傀儡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說戚景行屬於縱蠱師?」

他眯起眼睛,眸中驟然迸發出凌厲的寒氣,直逼洛七。

洛七卻笑了,他一身白衣,容貌俊郎,笑起來便如清風朗月,乍然間春回大地,連影衛的殺氣都消弭開來。

「我的意思是……」他起身來到窗邊,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了屋檐上落下的水滴,渾濁的雨水在他掌心凝結成一個拇指大小的水球,浮於空中,任他擺佈,「這些日子,和你日日相對,夜夜共眠的東西根本就不是戚景行。」

「刺啦——」凳子劃過地面的聲音。

洛七笑得越發殘忍,「它只是一條霸佔了旁人身軀的蟲子,一條修出自我意識的……蠱,正在一點一點吞噬戚景行所有的一切。」

「你說什麼!!」

夾雜着濕氣的風穿過窗扉,刺入戚巳的骨頭裏,他怒目圓睜,死死盯着洛七。

「你不信?」洛七看向戚巳,眸中帶上了些許同情,「也是,凡夫俗子,都喜歡自欺欺人。

戚巳,我相信你是這個世上最了解戚景行的人,這日日夜夜的親密接觸,形影不離,它身上可有戚景行往日的半分影子?記憶可以忘,一個人的本能怎麼會忘?」

話音未落,罩風襲來,洛七輕巧躲過,下一刻,便被人揪住了衣領。

後背撞在牆上,有些麻。

「冷靜點,戚公子,我曾是忘川洛水的日司,親掌傀儡蠱王十數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母蠱了。」他看着那人目光漸漸潰散,輕輕鬆鬆推開按住自己的手,重新回到桌邊坐下。

「你應該也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只是那點微薄的期待讓你不願意相信。」

過了很久很久,窗邊的人仿似終於找回了理智,他僵硬地轉過頭,目光卻聚不到一處,表面上沉穩冷靜,腳步卻虛浮沉重,近乎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了幾步,「他會生氣,會高興,會嫉妒,會竭盡所有保護我,他怎麼可能不是戚景行!?」

「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人之外最有靈氣的生命,」洛七幽幽開口,打破了他最後的奢望,「經歷過漫長歲月後,它會剝奪宿主的意識,吞噬宿主的記憶,一點一點學習——人的行為,人的習慣,甚至是···…」他看向戚巳,一字一頓。

「人的、感、情。」

「至於保護你,我雖不知道這樣一條強大的母蠱為何會認你為主,但蠱蟲護主,是天性。」

護主?

天性?

學習人的……感情?

洛七的一字一句在戚巳腦海里不斷重複,每個字他都能聽見,可連在一起,他卻聽不明白了。

一條蟲子?

他說現在的戚景行是一條蟲子?開什麼玩笑!!

他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是條蟲子??

不不不……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戚景行……怎麼可能是……蠱蟲呢?

他明明前兩天還學會了對自己笑,他喜歡吃自己烤得肉,喜歡一刻不停的跟在自己身邊。

他有血有肉又感情,怎麼會……

戚巳驟然抬眼,惡狠狠地看着洛七,一定是他,是他在胡說八道,是他有所企圖,自己真是瘋了,才會相信一個救了慕容白的惡人。

戚景行還在小院裏等他,是了,戚景行還在,早上醒來看不見自己,他一定會着急的,戚巳頓時心急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洛七看着那人越走越遠,終於在他跨出房門的前一刻,悠悠道,「最多再過兩個月,戚景行就會徹底被蠱蟲吞噬,屆時,神仙也救不了他,戚巳,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偽裝不堪一擊,戚巳踉蹌一步,扶住門框,才勉強穩住身形,仍是頭也不回的衝去了雨幕之中。

雨越下越大。

洛七看向窗外,深邃的目光穿過雨幕,望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有他的家,有他的族人,還有小白活下去的希望。

門再次響了一下,身後傳來低低的咳嗽。

洛七目光一柔,隨即又緊張起來,拿起一旁的披風,三兩步上前披在慕容白身上。

「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同你說了嗎,馬上就回來,風大,若是惹了寒氣怎麼辦?」

冰冷的手被人握在掌心,暖暖的內力順着肌膚源源不斷傳入身體,確實緩解了身上的涼意,慕容白側首看去,戚巳早已消失在長街盡頭。

「他已經信了,只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戚景行一定可以幫我們拿到槐古七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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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影衛私奔的第N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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