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五月的天，說熱不熱，但是說涼快，這也真是不好說。

這幾天一場新雨過去，浣洗了整個大隊，走在隊上，空氣中飄著山林獨有的清香，就連著天空，那也是萬里無雲，蔚藍一片

而在這樣的蔚藍之下，也映襯了今天的太陽有多烈了

這不過是半天功夫，那被接連幾天大雨沖刷得泥濘不堪的土地都已經結實了不少，而那各類的樹葉上粘著的水滴，那也已經蒸發得不見蹤影了。

就在這種時候，那距離一間間茅草石磚房半小時距離的小山坡田坎上，一個個帶著草帽的人正手拿著鐮刀，彎著腰在一片片乾枯的油菜地裡面忙碌。

他們的臉上帶著幾分愁容，地里氣氛愁苦中帶著緊繃，沒一會，一個手拿鐮刀的男人跑到一邊的坡上面揮了揮雙手

「谷浪滾滾閃金光，油菜田一片金燦燦」

「豐收的喜訊到處傳，社員人人心歡暢，心歡暢」

「集體道路寬又寬，幸福不忘□□……」①

隨著這面色黑黃的男人起了聲，底下的幾十個人從這邊山坡到那邊山坡，一個接一個，也跟著唱起了響亮的歌曲。

這是這會兒流行的豐收歌，他們小隊長趙歷向來是個喜歡唱歌的

這不，他就把歌詞里的麥浪和棉田改成了更適合他們這黑山溝大隊情況的『谷浪』和『油菜花』了

不過嘛，穀子這成熟季節時候的金燦燦不一樣，油菜花開花的時候煞是好看，就是等到這收穫季節，模樣就少了幾分光彩

「婆，我剛才崴到腳了，忍了好一會，現在好疼。」

庄書光這才悶著氣一步一步重重踏著步子朝著那邊走去

那邊喬二婆依舊沒什麼好臉色，嘴裡面的帶著『龜兒子』『狗娘養的』等髒話在哪裡罵罵咧咧

只可惜，因著前幾天連綿的大雨，這油菜桿有些濕漉漉的，好些倒地了不說，這剩下油菜籽也肉眼可見的少了好些

所有人心裡都知道，今年這油菜產量，怕是不成了。

「科兒，快起來繼續割。」庄二婆擦擦腦袋上的汗，哄道，「等會吃飯了就可以休息了，晚上回家我給你煮個雞蛋，瞧瞧我們科兒累的。」

庄書光一臉氣憤，還想要說什麼，但是卻被庄書語一把打斷，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聲音帶上了幾分嚴厲。

「小光，快去扶你三哥。」

「婆，小光不是這個意思。」

現在正是太陽正辣的時候，氣倒是出了，但是這唱久了，嗓子也有些忍不住冒煙了。

各家都會帶水來，但是這正是忙碌的時候，從早到晚人都要在地裡面，水喝完了，就只有等待著家裡人送水過來了。

「快去」

「崴到家腳了？」庄二婆一瞪眼，朝著另一邊就吼道

「小光，還不快點過來扶你三哥去一邊休息，一天天幹活不行，還一點眼色都沒有的東西。」

就在這時，那一直埋頭在油菜田裡的少女，也就是庄書語總算是抬起了頭，她擦了擦因暴晒而有些破皮的臉，沖著一邊不情不願生氣的庄書光說道。

被她叫到的庄書光倒是有些憋屈，他比庄科小個四歲，但是幹活比他的還多了，現在是又累又餓，還要被這麼說，頓時很是憋氣

「他哪裡是崴到腳了，他就是想要偷懶。」他生氣吼道

「你說什麼？你個龜兒子敢這麼和我說話？」那邊庄二婆眼睛一橫，拿著鐮刀就朝著這邊走過來要收拾人

這地裡面幹活的人，從七八歲的小孩，到六七十頭髮花白的老人都有

一般來說，在這種忙碌時候，各家不管是吃喝都會緊著下苦力拿高公分的人，畢竟公分才是一家子的命根子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在最下面地里的一家人，總共十來個人

這左邊四個人拿著鐮刀哈赤哈赤割著，就連年紀最小的七八歲小男孩都是一刻不敢停歇

所有人心裡都是壓著一股氣，霍霍割著油菜桿，嘴裡的歌聲也越發嘹亮了起來，仿若要借著歌聲把心裡壓著的氣給釋放出去。

要知道他們大隊位置偏僻，平日的糧食只夠自己吃，倒是這油菜還可以填點家用，今年這情況倒是難了。

作為家裡最受寵的孫子，庄科可不是個傻，不會和自家婆對著干，但是他也慣是個會偷懶的，連忙做出痛苦神色，說道。

「可是」

乾枯乾枯的，宛如枯草

但是作為農家人，這油菜花越是乾枯他們可是越高興呢，這樣收的時候就好曬了

雖然她更想叫的是最不受她待見的庄書語，但是她也知道，這個大孫女幹活是最厲害的，是大隊少有的能拿滿公分的女人，這會兒可不能耽擱。

更別說這中間宛如老黃牛一般又快又准速度比一邊爸媽更快的年輕少女

再看這右邊也是七八個人，年紀最大的人六十來歲，年紀最小的十二三歲，在這人數多了一倍的情況下，相比起旁邊的人他們都落下了一大茬

就這，這裡面的人還時不時停下動作，擦著汗扇著風，左右遙望

尤其是那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把鐮刀一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見狀，庄科朝著庄書光挑釁一笑，還想要裝個樣整整人，但是這想法匆匆掠過

因為，那邊坡上一個個帶著東西的小孩老人走了過來

他眼睛一亮，也顧不得什麼了，一個鯉魚打挺，就朝著一邊跑去。

那手腳麻利的，哪裡是崴到腳的樣子？

庄二婆嘴裡啐了一下，人卻是不在意地笑道，「這賊小子」

說著，招呼旁邊的人就跟著過去吃飯了。

這個旁邊，指的就是旁邊六七個人，可不包括那邊庄書語他們一家四口

「你們四個把剩下那點割完再來」

氣得庄書光忍不住又跺了跺腳，沖著那邊的中年男女喊道，「老漢，媽，我也好餓」

一邊女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一邊又彎著腰幹活的庄書語，然後小聲說道。

「小光你先過去嘛，我們和你姐把這邊弄完再過去。」

庄書光立馬興奮就跟著那邊跑了過去

這邊庄書語聽到這話，面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手上頓了一下，還是繼續割著。

因著減產的原因，這次收的急，他們都是一家一家分了區包產，比如說這片地總共一百個公分，他們早點割完就可以去弄下一塊繼續賺錢，就不像平日一樣每天固定最多只有十公分

「小語啊」林小葉尷尬笑了笑，安慰道，「快了，一會就好了，弄完我們就去吃飯，他們會給我們留的。」

庄書語看了她媽一下，不說話

確實挺快的，這一小片弄完也得半小時了，而她，從早上五點出門到現在，也就休息了十來分鐘

至於留飯，那肯定也會留的，不過數量肯定算不上多，油腥的東西也肯定沒了

但是庄書語也都習慣了，幹活就是了，說了也沒用

她就如同老黃牛一樣，割啊割，割啊割，也如同她想的那樣，等到割完，那也是半小時以後了。

彎了一天的腰，再是老道的地里人都得腰酸背痛一番，喬書語自然也不例外，她錘了錘肩膀，看著那邊樹下吃完飯還在休息的一家子，輕輕呼了呼氣

等她們走過去了，也沒人說一句好，倒是庄書光在這裡氣鼓鼓跟他們抱怨

「三個又多吃了個番薯，菜都被他吃光了，還有水……」

庄書語聽著有些煩躁，不過實在餓得不行了，她三兩口就把留給她的幾個成色不怎麼好的紅薯和一個饃饃下肚，人有些噎的慌

再一看水桶，裡面空空如也，一點都沒有了

「我去旁邊給你舀一瓢」庄二婆尷尬了一下，說道，「實在是太熱了，你三弟就沖了沖臉，你先等著」

說完她就立馬朝著外面走去想要要水，但是吧，這邊距離大隊可不近，誰家提一桶水過來也沒得容易的

這要麼是帶水自家都不夠，要麼就是已經喝完了

畢竟，這距離上一波送飯的人，也已經過了半小時了，這像莊家這樣還在吃飯的人家基本上沒有了

庄二婆最後鎩羽而歸，空著一個干葫蘆瓜瓢，尷尬說道，「我去溝里給你打一瓢吧」

庄書語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得庄二婆有幾分惱羞，正想要說她不識好歹罵人呢，一邊庄書光幫著他姐說道。

「我剛才還看到三哥和大武哥他們在那邊撒尿呢」

而且這要是水溝里的人真的能喝，他們誰家會閑的沒事還要提水過來？

「說說說就知道說」庄二婆惱羞了，吼道，「喝個屁的喝，等他們下一波送水過來再說，都給我去幹活去，一個個懶得燒死蛇吃。」

從坐下到現在還不到十分鐘的庄書語繼續不說話，只是看了看旁邊的父母，然後看著他們站了起來，搓著手有些不自在地對她說道。

「走吧，小語，沒多少了，早點弄完晚上可以早點休息。」

庄書語心裡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但是還是站了起來，看到他們鬆了口氣的模樣，更是心情複雜。

雖然說十來年來都是這麼過來的，但是每當這種時候，她還是有些低落呢

她也不求自家爸媽多體貼關心自己，只要能達到普通人家待遇，能讓她多休息一會也好

她正要邁開腳，也就是這時候，從一邊傳來了叮叮噹噹的銀鈴聲，庄書語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就見到在那邊的田坎邊上，穿著紅藍花格上衣的少女背著嶄新的藤編背簍朝著這邊走來

少女臉色白嫩，白裡透紅，唇紅齒白，一頭黑鴉般的長發用筷子輕輕挽著，露出修長細膩的頸項

她上衣是半短袖，修長纖細的手腕在腿邊搖晃，左手上一串銀白色小鈴鐺手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體態纖長，胸口鼓鼓囊囊，身姿搖曳，穿著最為普通款式的衣服，也無法掩藏其中妖嬈

不，也不能這麼說

她身上的明顯是新衣服，在這有兩套衣服就是日子不錯人家的大隊上，那可是一點都不普通呢

更別說她腳下穿著一雙黑色筒靴，這東西只有在供銷社才有賣，要十五塊一雙呢

隨著她的到來，坡上不管是幹活的還是休息的，不管是男人男孩還是女人女孩，一個個都忍不住看了過去

有看人的，有看衣服的，有看鈴鐺的，有看鞋子的……

反正不管是看什麼，這少女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呢

這人，正是村裡一枝花，大隊上日子頂頂好過的喬家獨女喬舒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