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裝

第四章裝

chapter.04

「再來幾次偏移，輪胎會直接報廢。」他冷靜的聲音在炸開的引擎中響起，手指快速敲擊鍵盤，甚至還有時間分析輪胎和引擎的狀態，「這樣測不出來我想要的數據。」

盛芫霏毫不掩飾地「嘁」了一聲。

打着方向盤繞圈，開始跑第二圈、第三圈……

想當年祁路痴那憨貨坐過她的車后，被顛得也忍不住罵了她兩句。

數據數據，這書獃子滿腦子除了數據，是不是沒有其他東西了？

引擎一路轟鳴，似野獸在耳邊咆哮嘶吼，這次在直道上儀錶盤上的指針從300直飈321，震得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和腦袋也跟着發麻。

操控著方向盤向左打，過彎后又是下一個高速彎，輪胎急速摩攃在半濕的地面，抓地力極其恐怖。

僅需3.5秒，一個極其完美的滑車后入直道。

最後一圈結束，盛芫霏踩着剎車降速，停在起跑的位置。

她摘下頭盔，沾濕的黑髮貼在細嫩無暇的臉頰上，遠遠看着像朵艷麗的芍藥，在賽道上盛開得異常漂亮。

商穆收回視線，在電腦上敲下最後一段字才開口：「車不是我的，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試試。」

她將筆塞到他校服的口袋裏，以為他後悔了，剛要說話，那雙黑色的眼眸看了過來。

「喂，這車多少錢，我買了。」她微微喘氣，偏頭和他對視。

商穆一頓，剛要試下一張紙寫東西，她卻把一個頭盔遞了過來，「寫上面唄。」

「車直接送到羅吉交給文朵兒，別上路。」

襯衣下的肌肉結實又硬，和他表面這副冷淡的模樣看起來反差很大。

盛芫霏刷刷地在頭盔上記下，蓋上筆帽，筆在她指尖轉了兩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從他手臂一路慢條斯理地游到胸口。

「不賣。」

「你確定？」

她懶懶挑起眼皮，「還不松？」

自信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武器，就像在賽道上的她一樣。

地抽走馬克筆，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你電話多少？放心，我找你絕對只辦正事。」

語氣微冷，「盛小姐，請你自重。」

他的手指修長骨感十足，薄薄的皮膚下青筋線條分明，兩人手掌放在一起，她的手卻比商穆的手小了一圈，只能堪堪握住筆尖。

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商穆的手指並不像從文的學者，只有握筆的地方有層薄繭，而他是滿手的厚繭，摸起來並不舒服。

「遇到喜歡的人還要自重嗎？你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

當她想要更進一步時，他解開安全帶下車。

「這是你的頭盔？」他問。

「那怎麼聯繫你？」她笑得眉眼彎彎。

「為什麼？」

盛芫霏的手指故意擦過他的手背，手腕上的藍色珠寶手鏈也滑過他的皮膚，像撓痒痒似的留下痕迹。

果然。

「車隊的，把你手機號寫上，寫紙條上我容易弄丟。」

「比如，你剛才看我腿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那種。」她眉梢彎了起來，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絲不苟系著的扣子，目光像是要穿透布料，目標是他突起的喉結。

「嗯。」

最後三個字，她故意咬得很慢，還拉長了尾音，像是某種暗示的信號。

「回去等我電話，我有點小錢，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薄唇動了動：「比如？」

「……」

偏偏他是個左撇子，她也沒想到他根本不準備鬆手，這一抓就直接輕而易舉地抓到了他的手。

商穆從書包里摸出一支黑色馬克筆，在上面寫了一串地址，「這是我的一般會去修車的地址，有時間的話可以把車開過來。」

商穆鎮定自若，報出一串數字。

盛芫霏翹起嘴角。

盛芫霏眼眸亮了亮，「真的？」

商穆鬆開了筆。

「確定，你別廢話了。」

似是試探，似是無意。

「你怎麼不寫手機號碼啊？還有這麼多的空間，你……」盛芫霏不滿，伸手就要去抓那支即將要收回去的筆。

白色盔體上印着NGC的英文，護目鏡卻是漸變又炫酷的紫藍色。

她的手指順勢碰到了他的掌心。

商穆依舊沉靜如水，目光冷淡。

商穆聲音冷淡：「適可而止。」

止個屁。

「哼。」盛芫霏不以為意，在車裏弔兒郎當地說：「那明天等我去找你。」

商穆沒有回答，背着包轉身離開了賽道。

盛芫霏抱着頭盔跳下車，正好遇到迎面走來的文朵兒和祁路斯，她將車鑰匙拋過去，「你們自己開回車隊。」

祁路斯手臂一伸，穩穩接住車鑰匙：「你剛才和他在車裏聊什麼了，聊那麼久？」

「關你屁事？」

「你！」

盛芫霏身上有點熱，脫下外套連着頭盔一塊塞進跑車裏，她沖文朵兒勾勾手指，「過來下。」

「我？」文朵兒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朝她走了過去，「有什麼事情？」

「你學長賽車研究方面這麼厲害，真的沒有加入任何車隊？」

文朵兒搖搖頭，「沒有啊，我學長他平時在學校都不和別人說話，也沒什麼朋友，我和他說話他也不怎麼搭理，每次有什麼關於賽車的比賽，他也總是喜歡獨來獨往，自己去參加……這輛車還是導師分給學長和我的任務，他才願意出面呢。」

「他平時喝酒嗎？」

「不知道啊，他平時只會自己悶頭研究，沒有人了解他的生活習慣。」

「嗯，知道了。」盛芫霏似笑非笑地點了下頭，「你把車開回羅吉吧，我先走了。」

「你問這些幹什麼？」

「隨便問問而已。」

文朵兒拉住她的手，「那你不比了？」

「比什麼？剛才我怎麼開的你沒看見？再帶你跑一圈？」

文朵兒眼前瞬間浮現出剛才賽車差點上牆的一幕，連忙後退，拒絕道：「不了！」

「拜拜~」盛芫霏關上車窗，腳踩油門一下衝出去，瞬間消失在賽道上。

——————————

第二天上午，盛芫霏到了車隊基地。

和新來的幾位工程師以及整個車隊經過長達三個小時的討論后，最終暫定了一個調整方案。

一直到下午五點多，盛芫霏確定好了各個具體步驟，才沒什麼精神地從會議室里出來。

她身後的阿豪捧著十多本厚厚的資料，「霏兒姐，那些專家是不是搞錯了，把這種專業書籍都給你看？我們又不是負責這種環節的，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公式，誰看得懂啊？」

「這是我特意問他們要的，反正又不是我看。」

「那是誰看？」

盛芫霏抽過其中一本，隨便翻了兩頁，「給能看懂的人看。」

阿豪幫她把書全部都運上車，盯着她導航上的地址有點擔憂，「霏兒姐，你去的這個地址很偏僻，那一帶又窮又落後，一棟高房子都沒有，你哪個朋友住在那邊？」

「商穆在這裏，我找他去。」

「商穆？就是之前酒吧遇到的那個？」

「嗯對，我先過去了，車隊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阿豪：「霏兒姐，你小心點。」

盛芫霏開車從車隊出發，直奔商穆給的地址，路上還給商穆打了兩個電話，無人接聽。

她到了地點后，發現這裏和阿豪口中說的一樣，一片老舊的平房和捲簾式的門，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什麼豪車，只有一瘸一拐的三輪在溜達。

路過的人多次駐足，奢侈的跑車倒成了異類。

商穆給她的地址也是一間老式平房，從平房外的裝飾來看，這裏是一家車廠，灰色的卷門壓着一塊石頭，敲了半天也沒人來。

她打電話給文朵兒，文朵兒表示也不知道商穆在什麼地方。

「哎呀！你怎麼去找學長去了？除非他自己想讓你找到，否則你就算把天翻過來就找不到他人。」

盛芫霏扯了下嘴角，「就沒有我找不到的男人。」

「你瘋了吧，你來真的？」

「不然呢？好不容易遇到個我喜歡的，還不能追了？還是，你喜歡？」

文朵兒舌頭都打結了：「你你你！不是哎……我的媽呀，盛芫霏你別亂說，路斯就在我旁邊，我對學長就是很普通的友情，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盛芫霏笑：「那我追他有問題嗎？」

「沒沒沒！我再幫你去他們實驗室問問吧，你別亂跑，那邊不太安全，最近總有人打架，你別老是那麼招搖！」

掛了電話，盛芫霏靠在跑車邊繼續等。

頭頂的夜色漸漸落了下來，不遠處是西滬最繁華的商業街，晝亮白光打過來，和街道的黑融合，讓周圍變成了某種難以言喻灰色。

路上偶爾有勾肩搭背的地痞流氓經過，對着她下流地吹口哨。

盛芫霏還沒什麼動作，旁邊有人叫她的名字。

「盛芫霏。」

聲音里像是帶着冰渣子，低沉又刺冷。

商穆朝她走來，街道兩邊昏暗的路燈照在他的側臉上，輪廓薄涼，有種淡淡的孤冷感。

原本準備上前的混混們看到他以後，面露驚恐，後退兩步，一溜煙地全部跑了。

盛芫霏有點意外，「他們……」

「不要晚上來這裏。」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丟下一句話，「下次我不接電話，就別等了。」

盛芫霏哦了一聲，又主動走近：「你好冷漠，人家等了這麼久哎。」

商穆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但還是沒說出口，最後動作生硬地轉過身去開門。

路燈下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灰了一塊，手背上也有擦傷。

她饒有興緻地問：「你掉溝里去了？」

商穆腳步一頓，已經走了門口的大石頭，腳踩在捲簾門上，手臂上的青筋突起，門打開了。

車廠裏面遠比從外面看的空間要大，停著十七八輛類型不同的車，平時應該還有人上班，有很多不一樣的維修區，走到最裏面，旁邊就是一個用老舊車胎搭建的簡易維修區。

條件很差，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機油，但並不亂，一切工具和書籍圖紙都有條不紊地擺放着，乾淨又工整。

「把車開進來，一個星期以後再來拿車，如果要照着昨天的改，不能在國內上路，要上路的話，速度和零件都要調。」

「無所謂。」改裝車大部分都上不了路，但盛芫霏車多的是，不怎麼在意，「到時候你改好了直接給我送到國外去，我在國外開總沒問題吧。」

商穆低頭測量，「沒問題。」

盛芫霏環視了一圈車庫，又把車的後備箱打開，抱出一摞書，「商學長，有時間嗎？」

商穆正在開工具箱，聞言回頭看了過來。

卻差點被她一頭撞在胸口。

「快快快……快要拿不穩了……」她臉色微紅，急忙道。

商穆下意識接過她手裏厚重的書冊，輕而易舉就抱了起來。

看到上面的字，他皺起眉頭，「你又要幹什麼？」

「學習啊，我要重新學習關於賽車的知識。」

「知道什麼叫井中求火嗎？」商穆將書丟在一邊。

「知道啊。你不就是我要求的火嗎？」

商穆頓住。

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盛芫霏挑起煙眼尾，「這些書是車隊的人給我的。」

商穆沒理她，轉身去了車庫後面，她連忙問道：「你又不理我了？我拿這些書是真的想向你學習的。」

「真正想要學習的人，不會試探。」

少年突然回過頭來，和她的視線對上。

被他一下子戳穿，盛芫霏不僅沒有尷尬，反倒還衝他眨眨眼睛，「你不喜歡嗎？」

商穆轉身，消失在車廠的維修區。

沒等幾分鐘，腳步聲響起，那隻修長的手遞了本書過來，「如果真的想學的話就先看這本入門級的，急功近利只會適得其反。」

「是嗎？」書上「賽車設計&體系入門」幾個大字讓她忍不住翻了幾頁，書總體上來說還是新的，但裏面幾乎每隔幾頁都會有商穆親自標出來的重點。

她見過商穆的字。

鋒利筆直，鏗鏘有力。

不知道握著毛筆，又會寫出什麼樣的字來。

她眉開眼笑，抱緊了書，「那我回去認真看，要是有不懂的，可以打電話問你嗎？」

商穆沉默著，過了很久才開口：「盡量不要打電話，我……一直都會在這裏待着。」

「那我兩天後來找你，到時候你一定要在，我可不想像今天這樣白等你一個多小時。」

商穆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低頭認真地繼續手上的工作。

他對每種類型的車都很熟悉，沒過多久就拿着工具鑽到車底下去了。

盛芫霏蹲在車前，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鞋子。

和上次酒吧的一樣，路邊隨便就能買到的球鞋。

很乾凈，鞋帶也系得很規矩。

再往上，是他動作間從褲腿露出來的腿部肌肉，結實健碩，腿毛也不少。

盛芫霏挑眉，突然問：「改裝的費用在這車廠里怎麼算的？」

商穆聲音悶悶地從車底傳來：「不收錢。」

「為什麼啊？」她故意問：「聽說你一般不會輕易幫人家，這次為什麼要幫我？」

「你幫我解決了論文里測試的難題，昨天的那輛車我找了很多人，都沒有辦法試出我想要的數據，特別是在彎道上，輪胎的抓地力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

「嘖，別說了。」後面的話盛芫霏都懶得聽他再說下去，跪在地上也學着他的動作鑽進了車底。

車底空間很小，還好他剛才把車架起來了，容納兩個人意外地剛好。

商穆躺在地上，一身的黑色工裝，胸口和袖口都沾滿了污漬。

她慢慢躺過去，接過他手裏掉下來的螺栓，「要幫忙嗎？」

商穆收起工具：「別亂動。」

「那什麼才叫不亂動？」

她在極致的空間里微微起身，最後手撐在他的胸口上。

「這樣？」

他們的視線在黑暗中相對，看不清楚。

盛芫霏的手在微微顫唞，往下滑了一點，溫軟的身體直接貼上他的胸膛。

兩人的距離，只剩最後幾厘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