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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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是咧。」王壯子坦然道,「這間屋子裡放置了許多刀槍劍戟,戲台所需,我經常會進來取用,屋子長久無人打掃,落了不少灰塵,我每次進出都會留下鞋印。」

他是戲班武行頭,如此說法,倒也講得通。

只不過,阿檀狐疑地看了看壯子,又看向門內,刀槍劍戟都擺放集中,取用刀具,用得著滿屋子行走嗎?

阿檀壓下心中疑惑,沒明說,只取用白紙,將幾人鞋底都留了印。

與此同時,周欽之於屋中有了新發現,窗欞邊緣處,留有幾枚新鮮的灰塵指紋。

周欽之蹲下`身來,注視這幾枚指紋笑了笑,阿檀一瘸一拐走進門來:「警長,你笑什麼?」

周欽之起身朝她招手:「你過來看看。」

「有發現了?」阿檀加快腳步,到周欽之身邊停下,視線一晃,眉宇凌厲起來,「指紋?」

可如果是木偶人,又怎麼可能留下人的指紋呢?

頓了片刻,阿檀與周欽之相視一笑:「看來我們調查的方向沒錯,面臨的,不是什麼未知,就是一個披著木偶外殼的人而已。」

一溜煙的功夫,馬富家再度進門,遞來阿檀用以物證提取的鐵皮箱,裡面器具,皆為德意志舶來,周欽之購置,用以省會警察廳刑事偵查工作。

很快,阿檀提取好窗檯幾枚清晰的灰塵指紋,同時刻,馬富家也將春湘園所有人的指紋取證到了白紙之上,接下來,只要花些時間比對,找出指紋遺留者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阿檀聞言忙將糕餅塞嘴裡咬上一口:「警長,我還是想不通,如果說那木頭傀儡真是人假扮的,那我昨晚見到的算怎麼回事?」

「嗯。」

「只有一人看到,還可能是夜裡眼花看錯了,但是我、吳嬸福子三人都看到了,就一定不是看錯,不是巧合……」

周欽之:「瓶女?沒聽說過。」

阿檀拍了拍腦門:「要早些確認是個人就好了,直接上去逮了他一審,我們現在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馬富家略一思忖:「瓶女,好像有所耳聞。」

「障眼法,倒是有可能,」阿檀蹙眉,突然想起什麼,眼神一亮,「說起來,我幼時在一個街頭賣藝的雜耍班子上倒真見識過障眼法。」

馬富家爽快應聲:「行嘞。」

周欽之喝了一口白粥,抬眼瞥了下阿檀,出聲將她拉回來:「魂掉了?」

「是,留下這麼清晰的指紋,找他容易多了。」阿檀回頭叫了聲馬哥,「麻煩將我鐵皮箱取來一下。」

阿檀雙目獃滯,木頭傀儡的身形樣貌像又在眼前出現,她喃喃自語著:「我想不通,雙腳離地,又沒有任何支撐,如果真是人,怎麼正常行走?」

周欽之來了興緻:「什麼障眼法?」

「沒事,」周欽之面無表情,「他給我們留了突破口。」

「瓶女,顧名思義,就是長在瓶中的女人。」阿檀又夾起一塊糕餅,比劃著,「那瓶只有筷子長,瓶口也僅有這糕餅大小,女人身體長在瓶中,只露出個腦袋來供人觀賞。」

她吃著早點,筷子夾起一塊糕餅,卻沒往嘴裡塞,而是目不轉睛盯糕餅盯了老半天,思緒已然遊離在外了。

「不知警長有沒有聽說過瓶女?」

劉得寶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阿檀,你在撮我們吧,那樣小的瓶子,怕是人的一隻手都放不下嘞?」

馬富家往嘴裡塞根油條邊咀嚼邊插嘴:「阿檀,會不會是什麼障眼法?」

這樣來看,案件似乎離真相大白只差了臨門一腳,但有一事,卻一直困擾著阿檀。

「幼時我也想不通,可我又真真切切見著了,姑娘確實身在瓶中,頭出瓶口,被放置在一個大木箱中,我想湊近瞧個真切,又被雜耍班的人趕跑了,他們說,只可遠觀不可近看。」

周欽之聽出端倪:「遠觀才能障眼,近看則會露餡。」

阿檀打了個響指,「警長說得對,正是這個道理!」她笑容狡黠繼續道,「他們不讓我近看,我就偏要近看,所以我趁雜耍班的人不注意湊近研究了下,終於搞清楚障眼原理。」

她將兩根筷子呈直角擺放到木桌上:「只需取兩面鏡子如此放置,再輔助些遮擋的布條,利用鏡面對光的反射,人蹲在後面伸出腦袋,足以障眼,讓前方的觀看者覺得頭是從瓶中長出來的。」

馬富家聽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說到這裡,阿檀的語氣又沮喪起來:「只不過昨晚那個木偶人並非一直站立不動,而是朝我行走過來,我想不明白這種情況下要怎麼障眼?」

周欽之叩響桌面:「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以免鑽進死胡同。」

「也是,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出這個藏在木偶外殼裡的人,找到他,怎樣障眼,殺人動機,一切問題便都迎刃而解了。」

阿檀往白粥里加了一勺糖,攪拌均勻,低頭喝了幾口。

隔了少許時間,劉得寶掀了掀眼皮:「趁阿檀鑒定指紋前,我們來猜一猜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怎麼樣?」

馬富家狼吞虎咽下最後一口糕餅,率先發表看法:「依我之見,這人必是偶戲班的阿驟。」

劉得寶不解:「馬哥,你為什麼這麼篤定?」

他伸手抹去嘴上殘漬,興沖沖道:「得寶,你聽我給你分析哈,首先啊,春湘園以前可沒出現過這種事,木偶成精殺人傳言,是偶戲班來后才傳出的,這個木偶人也是最近才現身的,所以,人最大可能藏在偶戲班裡。」

「其次,要讓其他人相信文叔是木偶殺死的,木偶成精不是傳言,光靠嘴巴說說怎麼能夠,得讓人真的看到真有成精的木偶啊,需要什麼,戲服,還得有逼真的木偶頭啊,誰有這些東西?偶戲班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了。」

「最後,偶戲班裡,只有阿驟的身形體態接近阿檀見到的那個木偶人,再加上之前那些事不就是他鼓搗文叔和壯子做的嗎?所以,必是阿驟,沒跑了。」

劉得寶砸吧兩下嘴:「阿驟殺文叔,有什麼目的咧?壯子不是說之前的衝突都是做戲嗎?」

馬富家一拍木桌:「那還不簡單,肯定是為了一個情字?」

「為情?」

「之前壯子不是透露過,阿驟愛慕偶戲班的蝶君,而蝶君呢,又被黃春義騷擾。」

劉得寶被繞暈了,他疑惑不解:「那他應該殺黃春義啊,殺文叔做么子?」

「哎呀,你真是個榆木腦袋!」馬富家恨鐵不成鋼地搖頭繼續說道,「你忘了吳嬸的話了?十年前小秋為什麼弔死,不就是文叔吳嬸推波助瀾害她失身黃春義,後來黃春義辜負了她才想不開的嗎?興許,黃春義想故技重施,委託文叔吳嬸,因此阿驟起了殺心。」

劉得寶不太認同:「那為什麼不直接殺黃春義,黃春義既扣傭金,又不讓他們離開,還覬覦蝶君,殺了黃春義豈不是一了百了?」

「黃春義哪是那麼好殺的,他身邊有打手,不止一個,最厲害的那個阿泰,長得凶神惡煞五壯三粗,身手估計也不錯,你我加起來都只怕不是對手。」

說到這裡,劉得寶才終於被說服,長長「哦」了一聲:「馬哥,你分析得有道理啊。」

見劉得寶認同,馬富家又將話岔子扔向阿檀:「阿檀,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阿檀點頭:「是有道理。」

馬富家剛得意洋洋昂起頭顱,被阿檀一盆冷水潑下來:「不過——馬哥,你好像有一點忘記考慮了。」

馬富家眉毛擰得像麻花:「哪一點?」

「文叔的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

馬富家雙眼一瞪:「黃春義房中!」

「並且是神不知鬼不覺,連住在隔壁的阿泰都沒發現,說明,這個人,是完全有可能當時就殺了黃春義的,但他並沒有。」

聽到這裡,周欽之狹起雙目:「如果吳嬸所言屬實,文叔可能在自己房中就死了,給他腦袋套上木偶殼子是想藉以木偶殺人的由頭,但是將已經死亡的文叔帶到了黃春義房中,有什麼目的呢?」

調羹攪動白粥,阿檀輕輕咬了下唇,自言自語:「文叔死,屍體出現在黃春義房中,吳嬸連夜逃跑,說是聽到斷斷續續的戲音,像極了死去的小秋……」

疑點越來越多,阿檀越深想頭越痛,索性先不想了,她放下調羹:「吃完了,我們回春湘園吧。」

周欽之「嗯」聲,站起身來:「老闆,結賬。」

儘管春湘園出了這麼大的事,依舊沒能嚇退黃春義胸腔里的那顆歡快跳動的色心。

這不,食過早飯後,他又站在窗口開始偷窺最邊上那間屋子的蝶君。

蝶君正在做針線活,美好恬靜,兩指捏住針尖刮向鬢角,蹭了些頭油后,將針線刺進牽出,手揚得老高,寬袖落下去,藕斷般的白手臂露出來,看得黃春義哈喇子都快淌出來了。

他獨自欣賞還不得勁,叫來阿泰:「美嗎?」

阿泰不動聲色咽咽口水,看得失神,再次誠實地回答了黃春義:「美。」

阿泰想到那日黃昏,他替老闆做事回來,累得滿頭大汗,是這個名為蝶君的女子溫柔地叫住他。

蝶君的笑容如盛開的粉薔薇,簇生梢頭,美得不可方物,她從衣兜里掏出塊素色帕子,踮起腳想替阿泰拭去額間的汗,阿泰惶恐地後退,他是個多粗鄙的人,怎麼可以玷污了那塊純白無瑕的帕子呢?

但蝶君只是輕輕笑了笑:「你不自在的話,就自己擦拭吧。」

她將帕子塞進了阿泰的手中,轉身離開,但留給了他一個笑容。

黃春義突然喊了聲阿泰,他如夢初醒,從失神中拉扯回來,他手指捏著衣兜,摩挲著那塊方帕:「老闆,您有什麼吩咐?」

黃春義上下打量一眼阿泰,鼻孔里哼出句不客氣的話:「怎麼,叫你看一眼,就被迷住了?」

阿泰的心臟似被無形細線直愣愣提起來,忙低頭:「我怎麼敢?」

「諒你也不敢,那可是我黃春義看上的女人。」

阿泰的頭垂得更低,牙關咬緊又鬆開,只答:「是,老闆。」

黃春義窺蝶君窺得入迷,下腹像是有火冒出來,他啐了口濃痰,狠狠道:「忍不下去了,等兩天,非得找個由頭辦了這娘們。」

「老闆,警察廳那幾個都還在,您可要……」

「警察廳有什麼可擔心的?到時候和他們警長說說,再給一些銀錢就能打發了。」畢竟之前小秋報案,黃春義也這麼干過,輕車熟路了。

「還是老闆想得周到。」

「那是。」

阿泰將背躬得更低,看不到的暗處,已然變了臉色。

回到春湘園,周欽之將打包好的早點遞給童叔友與小庄,又吩咐阿檀:「這份給吳嬸送去。」

吳嬸逃跑失敗,此時被關押在房中,阿檀剛推開門,她聽到響動,草木皆兵,連忙躲進了床底。

「吳嬸,早點替你放到桌上,快些吃,不然等會兒就涼了。」

聽到阿檀的聲音,吳嬸慢騰騰從床底爬出,滿臉塵土,蓬頭垢面,她跪在地上磕頭作揖:「官老爺們,我求求你們了,放我走吧,放我離開這裡吧。」

阿檀輕聲嘆氣,走過來蹲在吳嬸面前:「案情水落石出,我們自然會放你走。」

「再待下去,我會死在春湘園裡的。」她滿臉惶恐,「昨晚你們都聽到了,那是小秋的聲音,那是小秋唱的,她唱的詞,我聽懂了,我聽懂了,她說害她的人,誰也逃不掉。」

「吳嬸,你冷靜些,小秋已經死了十年了。」

「她是死了,但她的鬼魂回來了,她的鬼魂鑽進了木頭傀儡里,她操控傀儡來報仇了!」吳嬸神神叨叨著,「木頭傀儡是從鶴州來的,小秋也是鶴州人,是小秋,就是小秋!」

阿檀眼皮一跳:「你說小秋是鶴州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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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城奇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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