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簡郁頭一次看見陸執的臉上出現那麼複雜的表情,像是一直以來堅信的某樣信念被推翻了,有不解,有懷疑,更多的是難以接受。

簡郁有些搞不清眼前的情況,他有些猶疑地從榻榻米上起來,站直了身體,出聲道:「陸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執一雙黑沉的眸子緊緊地盯着簡郁,一字一頓地開了口:「簡郁,在你心中,我們只是協議關係嗎?」

說完,他的眸光鎖定在簡郁的臉上,像是不願意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試圖判斷些什麼。

簡郁心中更加疑惑了。

為什麼陸執會突然這麼問?

在他心裏,他們當然只是協議關係啊,不是一直如此嗎?否則的話,他們當初幹嘛要簽協議?

但是簡郁看着陸執的表情,隱約也察覺到自己的回答對於陸執來說至關重要。

於是他沒有貿然開口回答,而是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執的視線分毫不錯地固定在他的臉上,嗓音格外的低沉:「你一直以來想的,都是拿着支票離開對不對?」

以前那些讓他心緒錯亂的瞬間,都只是一些巧妙的誤會罷了。

簡郁總算是放心了一點,笑了一下:「好。」

簡郁覺得陸執很奇怪,像是被自己說的話打擊到了一般,神色格外的冷肅,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

這時,他不經意間看到陸執手裏拿着一疊文件,於是他開口,打破了沉寂:「陸先生,你手裏拿的是結婚協議嗎?」

只不過陸執卻是看着他回答道:「沒事,不是你的錯。」

簡郁眨了一下眸子,搖了搖頭,反問道:「我應該有什麼想法?」

不是結婚協議?那是什麼?

只不過陸執已經將文件藏在了身後,以簡郁的角度,也看不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陸執不再說話,心裏瞬間一沉。

秦衍和林博宇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迷茫。

簡郁察覺出眼下兩人的氣氛有些奇怪。

原來簡郁從未想過要和他繼續下去。

如此一來,做出的那些判斷也是大打折扣,難免錯誤。

尤其是陸執的神色,看起來非常低沉。

他不怪簡郁,因為簡郁並沒有做錯什麼。

結果這一切在遇到簡郁后,就發生了變化,他在簡郁面前,好像做不到足夠的理智,心神總是會被簡郁擾亂,隨着簡郁的一顰一笑而輕易發生波動。

一切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那就是簡郁從未喜歡過他。

但是他的心依舊很沉,像是被浸泡在冰冷的寒潭裏。

半個小時后。

一處高檔的會所內。

簡郁百思不得其解,歪了歪頭。

簡郁這時,似乎明白了陸執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了,應該是他剛剛看到自己給那篇文章點贊了。

簡郁還想要再說點什麼,這時,陸執安撫他:「別多想,真的和你沒關係。」

可是簡郁不明白,他們兩個本來就事先約定好了有關協議的事情,為什麼陸執現在卻是一副無法接受的表情?

於是秦衍往陸執那邊坐了坐,然後端起一杯酒打算和他碰杯。

他就算喝了酒,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往那一坐,一點都沒有醉意的樣子。

是他自己對簡郁的感情有了錯誤的判斷。

卧室內瞬間一片靜默,一切好像都靜止了一般,唯有窗帘被風吹得揚起,又落下。

他發現了,是他說了幾句話之後,陸執的情緒才有了變化的。

只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可是,他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他把資產轉讓的文件鎖進了書房的保險櫃里,然後開着車離開了別墅。

接下來,陸執拿着文件離開了簡郁的卧室。

簡郁不解地眨了眨眼。

簡郁不喜歡他。

陸執總算是被他的聲音拉回了神一般,他將手中的文件攥緊,往身後藏了藏,聲音有點沉悶:「不是。」

簡郁抿了一下嘴,半晌還是點了頭:「嗯,我一直都記着我們的協議。」

於是簡郁主動問道:「陸先生,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啊?」

他其實很少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他在商場上待久了,最擅長的就是揣度人心,以往也一直是無往不利。

陸執面色沉寂,像是已經被宣判了死刑的人,卻不甘心地想要最後再爭取一遍,他緩慢地開了口:「你……從未有過其他想法?」

那天晚上,他去找陸執的時候,陸執說要重新和他商量結婚協議的事,應該就是這個了。

陸執沉默地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神色如冰,一連喝了好幾杯酒。

結果陸執根本不理他,自顧地繼續喝着。

秦衍只能收回了酒杯,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陸哥,你怎麼了?和嫂子吵架了?」

提到簡郁,陸執喝酒的動作頓住了一瞬,隨即沉聲回答:「沒有。」

秦衍想了一下,再次問道:「那就是集團最近出了什麼事?」

問完,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挺不靠譜的,他陸哥何時因為集團的事這麼失態過?

果然,陸執還是回答他:「沒有。」

秦衍趕緊再次往他那邊湊了一點:「那是為什麼啊?說出來讓我和林博宇一起想想辦法唄。」

只不過,陸執卻是全程一言不發。

秦衍深知他陸哥的性格,他要是不願意說的事,別人不管這麼問,也問不出來。

秦衍看了林博宇一眼,暗示他趕緊想辦法。

林博宇想了一下,拿過了秦衍剛剛隨意丟在茶几上的煙盒,然後從裏面取出了一支煙,遞給陸執:「抽一根?」

陸執只是看了那支煙一眼,快速地移開了視線:「不抽。」

聽到他這回答,林博宇笑了一下,把煙重新放回了煙盒裏。

看來這人是沒什麼事了。

陸執喝了幾杯酒後,就拿過車鑰匙,站起了身來。

秦衍連忙道:「陸哥,你要回去了?你這樣子怎麼開車?」

陸執沉聲道:「我找代駕。」

說完,就拿着車鑰匙走出了包廂。

等他離開后,秦衍着急地立馬問林博宇:「咱們不管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陸哥喝這麼多的酒,他這是遇到什麼事了?」

林博宇端起一杯酒,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淡定道:「放心吧,你陸哥沒事。」

秦衍不解地看着他:「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林博宇笑道:「你知道他剛剛為什麼不接那支煙嗎?不就是擔心抽了煙之後,有可能會引發簡郁的哮喘?」

秦衍還是不明白:「所以呢?」

林博宇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都想不過來?一方面,說明陸執和簡郁的關係沒出什麼問題,不然的話,他還惦記着簡郁的身體做什麼?另一方面,他就算喝了那麼多杯酒,神智也還是清醒的,不然他也不會想到簡郁身體的事了。」

-

陸執找了一個代駕。

車子開到了別墅后,代駕收了錢離開了。

陸執坐在後座,整個人都隱於一片黑暗中。

他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在思考問題。

他雖然喝了酒,但是神智卻異常的清醒。

他在思考着他和簡郁的未來。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不可能對簡郁放手了,即便簡郁並不喜歡他。

陸執的人生中,從沒有輕易放棄這個選項,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說不清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養成的。

總之,在面對一切棘手的事情時,他第一反應就是如何解決,而不是逃避。

的確,簡郁目前並不喜歡他,那他可以從現在開始追求簡郁,向簡郁表明自己的心意。

陸執回憶了一下,他以前看過簡郁的身份證,10月25日就是簡郁的生日。

那就在簡郁的生日那天好了,在生日那天,向簡郁表白。

他們兩人原本簽訂的協議,是在十一月底結束兩人的婚姻關係。

剛好在協議到期之前,把簡郁徹底地留在他身邊。

說實話,陸執對於向一個人表白這件事,毫無經驗。

他從來沒有和人談過戀愛,乍一心動,就是鋪天蓋地的熱烈,整顆心臟似乎滿滿漲漲的,又似乎充滿了柔軟。

除此之外,也帶了一點疑慮。

如何向一個人表白?

他思索了一會後,還是沒有頭緒。

於是拿出手機,開始在網上搜尋起來……

等陸執查詢完了一些追人的攻略后,這才下車,走進了別墅。

沒想到他走進去的時候,發現簡郁也還沒睡。

簡郁捧著一杯牛奶,正坐在沙發上等著呢,看見陸執后,站起了身來,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陸先生,你回來啦?要喝牛奶嗎?」

他剛剛發現陸執的心情不太好,然後又開車出門了,於是下意識地來到了樓下,等着陸執。

現在看到陸執回來了,他的心也放鬆了下來。

陸執沉沉地看着簡郁:「你是特意等我回來嗎?」

簡郁點了一下頭:「嗯。」

因為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話影響到了陸執,所以要等着陸執回來了,才會徹底安心。

陸執由衷地笑了一下:「謝謝。」

簡郁雖然不喜歡他,但是願意在深夜等他回家。

這是不是說明,簡郁對他也是有一點好感的?

哪怕只有那麼一點也可以。

-

九月,秋意已經襲來,一些樹葉開始變黃。

簡郁已經上了幾天學了。

值得高興的是,他上學期並沒有掛科,所以不用準備補考,這樣一來,他的負擔又減輕了很多。

他目前也還沒想好,等到協議期結束后,他到底要不要離開這座城市。

如果離開的話,那他就不再上學了,反正拿不拿畢業證對他來說,是真的沒影響。

況且,如果要拿畢業證的話,他還得準備畢業實習和畢業論文等等一系列的東西,光是想想就讓人頭大。

他現在這樣的身體,幹嘛還要強撐著去做那些啊?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這天,簡郁去學校交了一份表格后,又回到了別墅。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他全程都是坐的公交車,但是也讓他感到了疲憊。

他好像越來越沒有力氣做一些事了。

他回到別墅后,懶懶地靠在沙發上,一點也沒有精神去做其他的事。

他就那麼靠在沙發上,發着呆,腦子裏一片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想。

這時,張媽走過來,問他:「簡先生,我打算做一些甜點,你現在想吃什麼?」

聽到有好吃的,簡郁的精神好了那麼一點,他從沙發上坐直了身體,咳了一聲,然後才對張媽說道:「可以做糯米糕嗎?」

張媽笑道:「當然可以啊,我多做一點,到時候吃不完,還可以給你保存在冰箱裏。」

簡郁禮貌地笑道:「謝謝張媽。」

張媽笑得合不攏嘴:「你別和我這麼客氣。」

她很喜歡簡郁這個孩子,又乖巧又有禮貌,自從他來到了這個別墅后,大家好像都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一樣,都變得開心了很多。

這時,張媽想到了什麼,好奇道:「對了,你和陸先生結婚之後,還沒去度蜜月吧?打算什麼時候去?」

簡郁迷茫道:「度蜜月?」

張媽笑道:「對啊,大家一般不都講究度蜜月嗎?只不過陸先生一直很忙,可能沒抽出時間來,等他空閑下來,肯定就會帶你去了。」

簡郁聽了這話,卻是搖了一下頭:「我們不去。」

先不說陸執一直很忙,就算不忙,他們似乎也沒有必要去吧?

結果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們會去。」

簡郁循聲看去,看到了走進別墅里的陸執。

陸執穿着一身黑西裝,身形挺拔,模樣卓絕,每次他一出現的時候,周圍的景物好像都黯淡失色了一般,讓人的視線下意識集中在他的身上。

簡郁怔怔地看着陸執,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眼:「我們要去度蜜月?」

陸執坐在他身旁,將手中的一個袋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後頷首道:「嗯,等我稍微空閑一點,我們就去。」

簡郁更加不解了。

他們還有兩個月就分開了,何必還要去度蜜月?

難道陸執現在還需要在陸家人面前演戲嗎?

陸執察覺到了簡郁眸底的那一點不解,於是他對簡郁說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等到簡郁生日那天,他就向簡郁表白,讓兩人的關係變得名正言順。

就算簡郁一時沒有答應他,也沒有關係,他可以追求簡郁,直到他也喜歡上自己為止。

簡郁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哦。」

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陸執是要給他宣佈希么重大的事情嗎?

張媽見兩人交談得正歡,於是笑着轉身去廚房了。

這時,簡郁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個袋子,越看越覺得很熟悉,於是他下意識地問陸執:「陸先生,這是什麼啊?」

陸執淡淡解釋道:「你的補藥。我已經讓林博宇的導師寄過來了,剛剛去取了回來。」

簡郁眨了眨眼,下意識說道:「這麼多啊,可是還有兩個月……」

說着,他閉了嘴。

他想說,還有兩個月他就離開了,也喝不完這些補藥。

只不過,雖然還有兩個月就離開這件事,是他和陸執都心知肚明的,但是就這麼說出來,感覺還是不太合適。

然而,陸執已經猜到了簡郁沒說完的後半句話,他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

簡郁的心裏,始終想着離開這件事,一直沒變過。

哪怕只是看到了稍微多一點分量的補藥,都能和離開這件事聯繫起來。

晚上。

陸執親自走到了廚房,開始給簡郁煎藥。

以前的補藥,都是張媽幫忙煎好的,但是這次的補藥更為複雜,陸執擔心她上了一定的年紀,會搞混某些步驟,只有他親手煎好,才會放心。

簡郁來到了廚房,有些驚訝地看着陸執:「陸先生,你在幫我煎藥啊?」

陸執挑了一下眉:「怎麼了?」

簡郁連忙說道:「要不就讓我自己來煎吧?」

陸執多忙啊,每天要處理那麼多事情,怎麼能守在廚房給他煎藥呢?

陸執聞言,勾了一下唇:「你自己煎?確定不會燙到手嗎?」

簡郁:「……」

說話就說話,幹嘛要打擊人啊?

他看起來那麼沒用嗎?

簡郁哼了一聲,順手拿過了旁邊盤子裏的小蛋糕,然後靠在料理台前,一口一口地吃着。

不讓他煎藥正好,他正好可以吃東西。

陸執看了一眼氣呼呼的簡郁,眸中的笑意越來越深。

簡郁垂下眸子的時候,纖長濃密的睫毛也垂落下去,在眼瞼下方投下陰影,他的皮膚白皙滑嫩,隱隱還可以看見細小的絨毛。

廚房的白熾燈在他身上投射下光線,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耀眼,也更加地讓人覺得心裏柔軟。

陸執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收回了視線。

這時,手機上的計時器也剛好停止。

於是他拿過一塊毛巾,墊在罐子的把手上,把已經煎好的葯倒了出來。

這批補藥很複雜,在煎藥的時候,每一種葯都是不同的時間和火候,所以要分別煎,等全都煎好后,再混合在一起。

陸執做這些的時候,神情格外的細緻和認真,每一步都做到了最好。

簡郁本來靠在一旁,有些生氣的,但是看到陸執把頭一批的藥水倒了出來,然後又開始煎第二批的時候,他突然生氣不起來了。

雖然他本身也不是真的生氣,但是現在連那點小小的鬱悶也無影無蹤。

他看了一眼灶台上,還有好幾個小包的葯,也就是說還要分別煎那麼多次。

然而,陸執卻沒有一丁點不耐煩的樣子,把新的一小包葯倒進罐子裏后,他打開了火,然後再次在手機上按了計時器。

簡郁怔怔地看着這一幕。

半晌,他問陸執:「陸先生,你不覺得麻煩嗎?」

陸執是一個從來沒在廚房做過事的人,可能連有哪些廚具都不清楚,但是此刻卻願意站在這裏,細緻地給他熬藥。

這時,陸執把手機放在了一旁,然後眸色深深地看着他;「我希望能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樣子。」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還帶着濃濃的期盼。

簡郁垂下了拿着蛋糕的手,抿了一下嘴,悶悶道:「要是不能健康呢?」

陸執鄭重道:「那我會一直給你煎藥,直到你身體變得健康為止。」

不知怎麼地,簡郁突然有些想哭。

自從穿書後,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負面的情緒,但是此時此刻他心裏卻堵得慌,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把湧上眸子的那點酸澀壓了下去,然後才出聲道:「那你想沒想過?我很有可能會一直都是這幅病弱的樣子。」

甚至,一年多以後,還會死去。

陸執的一雙眸子很黑,很深邃,他就這麼定定地看着簡郁,一字一頓道:「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更健康的。」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重,裏面像是承載了無限的承諾。

簡郁察覺到自己眼眶裏的濕潤,別開了眼。

陸執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這反而讓他很難過,因為他註定要辜負這份好了。

他不僅不能健健康康的,甚至連好好活着都做不到。

這時,陸執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走到他面前,關切地注視着他:「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簡郁搖了一下頭,不說話。

這時,他沒忍住偏過頭咳了兩聲。

這一咳,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漂亮的眸子裏湧出來,從臉頰滑落。

他的睫毛也沾上了水汽,聚成一簇一簇的,輕輕地顫動着。

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又脆弱。

陸執神色凝重,一雙黑沉的眸子緊緊盯着簡郁,雙手扶住他的肩膀:「簡郁,你到底怎麼了?」

簡郁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說。

他不可能把實情告訴陸執,陸執要是知道他會死的話,肯定也會很難過。

陸執見簡郁始終不說話,只能一把將人攬進了懷裏,一隻手輕撫着他的背,幫他順氣,低聲安撫道:「沒事的,我在這裏。」

簡郁埋在陸執的胸口,不知道為什麼,哭得根本停不下來。

他伸手環住陸執,雙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將他心中的那些快要爆滿的情緒宣洩一點出來。

良久,簡郁終於從那種極度的悲傷中恢復了過來。

他從陸執的懷抱里退開了一點,然後就發現陸執的西裝被自己的眼淚沾濕了一片。

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了頭。

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就哭了一場啊,好丟臉。

然而,陸執根本沒在意自己的衣服,而是盯着簡郁說道:「要是遇到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簡郁點了一下頭:「好。」

可惜這是一個再虛假不過的承諾。

他肯定不會告訴陸執的,甚至會把自己身體的虛弱隱藏好,不讓陸執發現一丁半點。

這時,陸執伸手,撫上簡郁的臉,用指腹輕輕地擦拭他臉上的淚水。

簡郁哭過之後,一雙眸子顯得更加水潤清澈,彷彿含着一汪清泉,他纖長的睫毛撲閃著,帶着濕潤的水汽。

陸執的眉頭緊皺着。

他不知道簡郁今晚為何要哭。

但他知道,剛剛的簡郁很傷心,那種傷心蔓延開來,連帶着他的心臟也一直揪緊。

他決定去調查一下,看簡郁是不是在哪裏受了委屈。

簡郁的體力越來越不好了,就是這麼哭了一場,他就疲憊得不行,連站穩都有些困難。

他一手撐住了料理台,生怕自己一個腿軟就跌倒在地。

這時,手機里的計時器響起,第二批葯也煎好了。

陸執伸手關了火,然後一把將簡郁抱了起來,聲音沉沉道:「我帶你去休息。」

陸執把簡郁抱回了二樓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被窩裏,然後給他蓋好被子。

簡郁的確很累,但是此時,他有些話想說。

他莫名有一種預感,就好像他以後不能和陸執好好地告別了,還不如趁現在,把該說的說清楚。

於是他開口喊道:「陸先生。」

他剛哭過,聲音里還帶着一些疲憊和沙啞。

陸執坐在他的床邊,深深地看着他:「嗯?」

簡郁勉強笑了一下,然後說道:「自從我來到別墅后,一直都過得很快樂,謝謝你。」

如果他穿書之後,沒有遇到陸執,那他肯定也和上輩子一樣,身體越來越差,最後凄慘地死去。

但是他剛好遇到了陸執,還和陸執協議結婚了,陸執對他一直很關照,所以他才能無憂無慮地度過接近一年的時光。

陸執皺了一下眉:「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簡郁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奇怪,像是他們以後可能遇不到了一樣。

簡郁虛弱地躺在枕頭上,輕輕笑了一下:「沒什麼呀,就是突然想對你說這個。」

陸執伸手,把他的被子蓋得更嚴實了,然後說道:「你看起來很累,先休息,這些事等以後再說。」

簡郁搖了一下頭,堅持說道:「我想現在就告訴你。」

陸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只不過他並沒有起身離開,而是聽着簡郁說話。

簡郁緩慢地說着:「你在我心中,是一個很好的人。你幫了我那麼多,但是我卻沒有什麼能夠回報你的,就當是我欠你的吧……」

說着,他又偏過頭咳了兩聲,嘴唇都有些發白。

咳完之後,他還想要說什麼。

陸執果斷出聲制止了他:「別說了,好好休息。」

簡郁這副虛弱的模樣,給人一種強烈的錯覺,就好像他下一秒就會消逝一樣,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抓住他。

簡郁的確也有些累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好像已經用完了今日份的能量。

他只好不再說其他的,而是對陸執說道:「陸先生,晚安。」

陸執回答道:「晚安。」

最終,簡郁再也支撐不住,閉上了眸子,陷入了沉睡中。

陸執沒有第一時間起身離開。

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看着床上的簡郁。

簡郁的腦袋陷在潔白柔軟的枕頭裏,他的髮絲格外的柔軟,向後滑落,露出完整的眉眼來。

他的睫毛格外纖長,尤其是閉着眼睛時,像一把小刷子一樣垂下。

他的模樣好看到驚心動魄,但是也脆弱到讓人心疼。

陸執眸色沉沉,伸過手去,一一描繪過簡郁的面龐,久久捨不得收回手。

他的心情沒由來的沉重,或許是因為簡郁哭的那一場,又或許是簡郁剛剛說的那一番話。

他哪怕是在面對集團一些重大的問題時,都不會如此心慌,但是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始終安定不下來。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簡郁感覺疲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他好像沒法再長時間地進行一些體力活動,哪怕只是單純地走一千米的路。

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坐公交車去學校,但是公交車站不是在家門口。

他要走出別墅區,然後才能到公交站台。

就是這麼一截路,都讓他有些吃力。

他每次都是慢吞吞地走,甚至有的時候,他中途還得停下來,找個椅子坐下歇息幾分鐘,然後再起身繼續朝前走。

除此之外,他身體的器官好像也都在跟着退化。

就比如他的眼睛,他發現自己的視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他本身是沒有近視的,但是視線卻逐漸地變得有些模糊。

他那天站在自己的落地窗前,已經看不太清他菜園子裏的一些東西了。明明之前,他還能看清他的草莓有沒有成熟。

只不過好在的是,簡郁早已經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雖然是有一些小小的擔心,但是比起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虛弱這種情況來說,還是好了很多。

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隱瞞自己的身體情況。

距離協議期結束,還有一個半月了,他想在最後的時光里,好好地和大家一起度過。

尤其是陸執,他不想陸執會因為他的身體情況而感到難受。

等到協議期結束后,他就找個沒有熟人的地方,一個人默默地等待死亡。

這天。

天氣還不錯,陽光暖暖地照射在大地上。

簡郁靠在別墅的大門口,懶懶地站在那裏,享受着這美好的一刻。

他發現人還是要多曬太陽的,多曬一會太陽,心情都會變得更好。

陸執平時都會去書房忙工作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並沒去書房,而是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回復著合作商的消息。

簡郁有些好奇地問道:「陸先生,陸氏集團的市值是不是越來越高了?」

畢竟陸執是真正意義上的工作狂,哪怕是在家,也會處理很多工作上的事。

有這樣的總裁,陸氏集團想不壯大都難吧?

陸執抬眸,笑着看了他一眼:「要不哪天,帶你去集團查查賬?」

簡郁一驚,連忙擺手:「那就不用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陸執怎麼還當真了一樣?

陸執眸中帶着笑意:「只要你想去查,我隨時帶你去。」

簡郁有點疑惑陸執為何如此坦然。

只有陸執真正的另一半,才有資格去查集團的資產吧?

等兩人的協議期結束,陸執應該就會去尋找他真正的伴侶了。

每次想到陸執未來會和某個人相攜著走過一生,簡郁的心中就會隱隱有些不舒服。

他不清楚這點不舒服到底是為什麼,也不願意深想。

於是乾脆做點其他的事,轉移注意力。

這時,簡郁看到了遠處一個穿着紅衣服的人走來,於是他下意識地說道:「秦衍來了。」

他記得秦衍最喜歡穿紅色的西裝了,紅紅火火的顏色,就像他的性格一樣,熱情又張揚。

陸執從屏幕上抬起視線來,漫不經心地順着簡郁的視線看過去。

下一秒,他的臉色卻是變了變,皺起了眉。

他看向簡郁,問道:「你剛剛說秦衍?」

簡郁一驚。

難道他說錯了?

也是,他的視線本就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誰,只能隱隱看見對方穿了一件紅色的衣服,於是下意識以為那是秦衍。

簡郁抿了一下嘴,不敢再說話了。

他怕陸執察覺到他視力變弱的事情。

只不過好在陸執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而是淡淡說道:「那不是秦衍,是林博宇。」

簡郁立馬說道:「對,是林醫生來着,我剛剛說錯了。」

結果,陸執不說話了,深深地看着他,黑眸中是一片擔憂之色。

簡郁有些搞不清陸執為什麼是這個反應。

難道既不是秦衍,也不是林博宇嗎?

簡郁正雲里霧裏的時候,剛剛的那個人走到了他們面前。

等簡郁看清楚來的人到底是誰后,他瞬間怔住了。

他知道為什麼陸執用那種擔憂的眼神看着他了。

因為來的人是陳淮。

陸執剛剛故意說林博宇,就是想試探,看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是誰。

簡郁抿著嘴,手指緊緊地抓住門框。

這時,陳淮走過來了,恭敬道:「陸總,簡先生。」

陸執看都沒看陳淮一眼,而是緊緊地盯着簡郁,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周圍瞬間一片安靜,好像連空氣都壓抑了幾分。

簡郁心裏一片不安,手指緊緊地抓住門框,連指間都有些泛白。

說好的要掩飾過去的,結果他這麼快就暴露了?

這時,陸執示意陳淮去書房等他。

等陳淮離開后,陸執牽過了簡郁的手,不讓他使勁地抓住門框。

陸執微微俯下了身,直視着簡郁的眸子,聲音放得格外的輕柔:「別怕,告訴我,你的眼睛怎麼了?」

簡郁慌亂了幾秒后,終於想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解釋:「我近視了。」

「近視?」

陸執一時有些不解,簡郁的眼睛在不久之前都還好好的,怎麼會說近視就近視了?

簡郁盡量穩住自己的心神,以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嗯,就是近視。可能我玩手機玩得太多了,我在前段時間就隱隱覺得視力不好了,只是沒說而已。」

陸執細細地打量着他的眼睛,半晌后,說道:「下午我帶你去眼鏡店裏檢查一下。」

簡郁連忙說道:「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陳助理不是來了嗎?你應該要和他商量工作吧?你去忙自己的好了。」

陸執卻是堅定道:「工作的事不急。」

簡郁說道:「那我檢查眼睛的事也不急啊,只是近視而已。陳助理在書房等著呢,你還是先去看看吧。」

最終,在簡郁的極力勸說下,陸執上樓去了書房。

簡郁等他一進書房,就連忙出了門,拿着手機,搜索附近的眼鏡店。

他不能和陸執一起去檢查,因為他根本不是近視。

他得在陸執忙完之前,先自己去配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裝裝樣子。

反正一般沒有戴過眼鏡的人,也判斷不出他配的眼鏡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十分鐘后,簡郁來到了街上的一家眼鏡店,配了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

然後,他又返回了別墅。

等陸執忙完工作上的事,再次下樓時,看到的,就是戴着一副眼鏡的簡郁。

簡郁配的是一副大框的眼鏡,他的臉本來就顯小,戴上眼鏡后,更是跟個高中生一樣。

不變的,是他那雙清澈漂亮的眸子,就算是戴着眼鏡,也依舊水汪汪的。

陸執一步步走到簡郁面前,低聲道:「不是說等我一起去嗎?」

簡郁歪了一下頭:「大概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陸執輕聲笑了一下,伸手將他額前的一縷碎發整理好:「很驚喜。」

他看到簡郁這幅模樣,的確眼前一亮,但是不知道怎麼地,心底卻始終沉悶。

因為,他能感覺到,簡郁的身體好像比以前更虛弱了一些。

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

畢竟從體檢報告來看,簡郁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

最終,陸執垂眸看着簡郁,低聲道:「從今天開始,多吃一點飯。」

他的語氣格外柔和,就像是在哄人一樣。

簡郁覺得自己好像被當做小朋友對待了,於是他眨了一下眸子說道:「每個人的飯量是固定的。」

他雖然喜歡吃,但是每次吃的分量卻很少。

陸執笑了一下:「那就讓張媽多做點有營養的,比如佛跳牆怎麼樣?」

簡郁想了一下,他還沒吃過佛跳牆呢,還挺好奇的,於是點了一下頭:「好呀。」

陸執看着他乖乖巧巧的模樣,心中愈發柔軟:「那今晚就讓張媽做。」

兩人站在那裏,談論著一些無比尋常的家常話,但是卻格外的親密。

陽光暖暖地灑在兩人身上,這一幕美好到讓人不忍心打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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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受在虐文里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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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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