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鬼（二十二）

我回到了廚房，找了一個角落默默坐下。

外面的宴會剛剛結束，此時正是娛樂，玩笑，閑逛的熱鬧情景。山鬼們這裡並不是只有住宅，玩具，服裝，遊戲，影視，商場，儘管是仿古的建築，但該有的娛樂生活卻一樣不落。

除了小吃街，飯店一類的事物。

作為這次宴會的主角，趙老爺子，自然是有許許多多的邀請，但趙老爺子只是笑笑，婉言謝絕。

說自己想要休息一會，隨即就又開始在廚房門口問候每一個插肩而過的山鬼。

除了我和老孫，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這是一場告別。

哪怕是依諾，也開開心心地跟著紅溪她們，四處逛去了，因為在山鬼們看來，宴會至少還要舉行好幾天，而趙老爺子，也至少還有幾天的時間。

「唔，孫先生，你怎麼…嗝…跑這裡來了？」

廚房的門帘被掀起，進來了一道倩影。

「嘻嘻，不好意思啊，長輩們有點啰嗦了，吃飯也一直拉著我，久等了。」

說著，俏臉滿是紅暈，美眸泛著迷離的瓊靜，嘴角噙滿笑容，就要朝我撲來。

我目瞪口呆，壓下心頭震驚，趕忙架住這柔若無骨的身體。

不是，這咋就這麼自來熟了？

不剛說還是朋友嗎？

我內心滿是茫然，剛想開口詢問，結果就對上一對滿含春水，愛意明顯洋溢不住的美眸，到了嘴邊的話又被我生生咽了回來。

哦豁，完蛋！

「你…那喝酒了？」

我直感心跳加速，偏過頭不看這容易引發犯罪的倩影，努力一臉平靜地說道。

「嘻嘻，一點…點啦，話說，孫先生你都不理我，還得我一直到處找你。」

聽著這似嗔似喜的撒嬌，我直感身子一軟，差點心神失守，趕緊默念清心訣佛經道書，愛啥啥吧，反正能夠冷靜下來就行。

「哈～嘻嘻！」

瓊靜湊近腦袋，歪著頭看著我，然後突然朝我吐了口芳香混著似蘭花味的酒氣，看著我急速變紅的臉龐，美眸中皆是滿意。

我默默偏了偏身子，一陣頭疼。

這明顯是喝多了啊，而且還賊大膽，我丫的又不是柳下惠，還是這麼一個無論身材，還是容貌，都是我生平所見的絕美女子。

我喵得沒反應才怪了！

「我的孫先生，真好看！」

哈？

一道溫柔輕靈的嗓音突然響起，我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即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不是，喝醉了認錯人很正常，但這喝醉了直接視覺都被影響就神奇了吧？

起碼長這麼大，除了我媽，還沒有人誇過我的長相。

大眾臉的神奇之處，就是打扮特帥，也是氣質加分；打扮特丑，也是氣質減分，絲毫不是髮型，衣品，穿搭這些能影響的。

除了無論男女老少，都通用的化妝邪術……

眼前的瓊靜還是我這二十九年，除卻我媽，第一次有異性誇讚我的相貌。

雖然是在醉酒之後……

這麼想著的我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當然了！」

瓊靜鼻子微皺，然後直接搖晃這身軀來到我面前，呼出的熱氣都清楚地打在我的臉上，隨即伸出兩條纖細白皙的胳膊緊緊環住我的脖子。

「我家孫先生，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好看的人了！」

瓊靜如此堅定不移地說著，美眸儘管有著醉意，但卻認真，透著一種不容置否的堅定。

我心中一顫，明明是軟香溫玉在懷，我心裡卻沒有半分慾念，對視著這雙滿是愛意春水的美眸，我彷彿一時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述之於口。

她是如此堅信。

她是如此驕傲。

她是如此認真。

我本以為，在現在這種快餐式的社會，我可能這輩子，也碰不上我那真正心動的人。

尤其在已經度過那渾噩的二十九年裡，經歷了青春的悸動，慾望的宣洩，成熟的麻木。

有時候我在想，可能是時代的原因，也可能只是簡單的個人原因，我是不配擁有一份像我媽跟我家老頭那樣的愛情的。

而且，就算我媽和我家老頭這樣在我看來完美的愛情，也各自在彼此的歲月中，經歷了許多磕磕跘跘。

感性壓過了理性，炙熱點燃了黑暗。

當我驚訝地發覺自己的胸膛以我從來都沒有的速度進行跳動，嗅覺在貪婪地想要佔據這蘭花味的清香，我無法控制地想要擁抱，想要傾述，想要高興和痛哭時。

我已經無法抑制地心動了。

遠比年少那無知懵懂，所謂「青春的白月光」的悸動，來得更加強烈。

甚至連你僅存的理智都在大聲告訴你，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錯過了你丫就等於錯過了整個世界，這特么科幻片一般的餡餅砸在你頭上，就算是有毒，你丫也得吃得乾乾淨淨！

你瞧，愛情，不，心動就是這麼可怕，就是這麼突如其來，比世界上任何的毒藥都要毒，都要烈。

縱使前方飛蛾撲火，你依然嚮往那份炙熱。

而當你的慾念消失，只剩下對她的憐愛，獨佔，心疼，呵護。

嘖嘖，這就真的無藥可救了，因為你已經遇上了一個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了。

趕緊跑吧，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如果你真的能轉頭跑的話………

「瓊靜，我……」

我覺得可能是鼓起我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想要低頭說些什麼的時候。

「呼…呼呼～」

瓊靜已經頭歪靠在我肩膀上，安靜地睡著了。

我能再說什麼呢，只能滿臉苦笑，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她找了張床放下，起身出了廚房。

至於為什麼廚房會有床？嗯，趙老爺子不眠不休地做過飯……

至於廚房炸了為什麼這麼快就修好了，嗯，長生種總是各有各的神奇……

當我來到外面，吹著些許涼風的時候，躁動不安的心才緩緩平復，有些恍惚。

一天啊！

不對，就只有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而已啊，我可能死也想不到，短短几個小時之內，老頭子愁了我二十九年的單身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而我對這個結果，還心甘情願，甚至滿是竊喜和擔憂。

竊喜我能有這份想也不敢想的好運。

擔憂則是我到底會不會是瓊靜的命定之人，瓊靜又為什麼會喜歡上我，我能不能給她好的生活，她到了外面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和她能不能走到最後……

你看，愛上一個人就是這麼麻煩。

哪怕你沒有告白，還不知道她同不同意，不知道她是否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知道她會不會只是玩笑……

你已經焦慮成這樣了。

只是因為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你好像就要把自己整個人生，甚至連幾輩子的人生，都壓了上去。

變得不像平時那個自己。

「收拾完了？」

老孫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瀟洒地點著香煙，一臉淡定地問道。

「收拾啥啊，我都不知道我有啥東西。」

我一臉疑惑，努力平復心情，儘力讓自己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聞言，老孫一臉怪異，放下已經放到嘴邊的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一臉疑惑地問道，

「你沒跟瓊靜妹子那啥，翻雲覆雨，惜惜告別？」

艹艹艹！

什麼情況，老孫是怎麼知道的？

呸呸呸！我壓根就什麼都沒做的好吧？！

等等……

「你跟我的收拾，就是這個？」

我一臉震驚，但用的卻是肯定語氣。

「要不然嘞。」

老孫聳聳肩膀，一臉淡定地繼續說著，

「要不然你老孫以為是啥，雖然一會跟趙老爺子走一段路這事，不能跟瓊靜妹子說，但這不萬一怕有啥意外嘛，你老川不得留個后啥的？」

特么的勞資謝謝你啊！

我面無表情。

之前還說人類跟山鬼之間不能有後代呢？

我信你丫個鬼！！

「唉，枉我見瓊靜妹子喝醉了，讓她來這找你，還特意引開了廚房周圍的人，結果沒想到你老孫又不爭氣啊！」

老孫熄滅手裡香煙，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不住地搖著頭。

有什麼辦法能滅了這猴毛嗎？

化學腐蝕怎麼樣，銅頭鐵骨也得遵從活性規則吧？

不行就試試王水，反正主打一個嘗試。

我表面一臉平靜，心裡卻默默思索著購物。

「既然這樣，那就走吧，趁人都去逛了，咱們就動身，趙老爺子那邊已經等一會了。」

我一臉平靜，跟在老孫身後左拐右拐，穿過一條條小巷，熱鬧的歡笑聲逐漸遠去，然後很快，我就來到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地方。

一片密林，然後中心卻有片空地，似乎看起來還是剛剛清理出來的。

趙老爺子，則正在那片空地上笑著看向我們，招手示意。

「小川來了啊，怎麼樣，表白了嗎？」

我險些摔倒，剛準備笑著打的招呼也瞬間重歸肚裡。

「您老這是說啥啊？」

我有些無語地說著，實則是為了掩飾紅起來的老臉。

「唉，看來是沒有啊，老頭子我還以為小川你會抓住機會呢。」

趙老爺子有些失望地說了一句，隨即再度笑著說道，

「那行吧，咱們這就走吧。」

老人笑著向前走去，一馬當先，像是要趕赴一場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