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04

「我吶……」

陽光正好，蟬鳴低語。

有什麼聲音低低的響起。

涼爽的夏風調皮的穿透白色的紗簾，闖進房間。

「……最喜歡媽媽了！」

看不見面容的女孩，揚著嘴角，圍繞着穿着淺藍連衣裙的女人歡快的轉圈圈。

金色的髮絲垂落肩頭。

空氣里響起一陣輕笑。

女人彎腰溫柔的替她把髮絲挽到耳後，然後嘴唇動了兩下，

「媽媽也…最喜歡……」

最喜歡……

誰？

尤尼猛然間睜開眼睛，天邊的夕陽翻滾著雲朵掀起浪花，帶着暮色的光彩落進房裏，深藍的眼瞳中倒映着一方天色。

「小尤尼，下樓吃晚飯了喲！」

尤尼眨眨眼睛，聽見聲音的下一秒房門被打開來。棕發的少年不自然的撓著頭髮，蹭了蹭腳跟朝她笑了笑，「那個，尤尼，媽媽喊你下樓吃飯了。」

小女孩利落的跳下床，用手壓平睡覺翻起的衣角，朝澤田綱吉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綱吉哥哥。」

先他一步踏出房間，尤尼疑惑的扭過頭來看向一直沒有動作的少年，歪了歪頭，墨綠的髮絲垂落肩頭。

「綱吉哥哥不去吃飯么？」

「啊啊，我馬上就去！」

發獃中的澤田綱吉像是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了現行的學生，手忙腳亂的關上房門，追上尤尼。

「啊哈哈，走吧……」

「砰——！」

因為太在意尤尼的反應而沒有注意腳下的路，綱吉一腳踩空，從樓梯上哐啷啷的滾了下去，最後臉朝地面重重的壓了上去。

尤尼嚇了一跳，立刻小心的走下樓梯，把澤田綱吉扶了起來，擔憂的問道，「綱吉哥哥你沒事吧？」

這樣子摔倒一定很痛！

綱吉揉着臉坐在地上，朝尤尼心虛的笑了笑，牽動痛處惹得一陣齜牙咧嘴，卻又逞強要面子的說着沒關係。

「啊啦，怎麼了綱君？」聽見動靜的澤田奈奈拿着鍋鏟走出了廚房，看着自家兒子坐在地上痛苦的揉臉，頓時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又摔倒了么？在小尤尼的面前綱君可要做個好榜樣呀，你可是哥哥呢。」

澤田綱吉嘆了口氣，一邊應聲，一邊站起身來，帶着尤尼往餐桌邊走去。

今天的晚飯奈奈做得尤為豐盛，一邊哼著小調子一邊時不時的回頭和尤尼他們倆說上兩句話。

這幅高興的樣子，綱吉記得只有在爸爸從那邊回來的時候才會出現。

他用筷子夾了一個小牛排放到尤尼的碗裏，看到對方朝自己露出記憶里再熟悉不過的笑容，不禁又一次發起愣來。

想到放學的時候見到四歲的尤尼時自己的樣子，絕對蠢斃了！

這個世界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從來不知道尤尼的爸爸居然是日本人，而且還和自家母親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

拿奈奈的話就是如果她沒有遇到爸爸，夏樹沒有遇到艾麗婭，最後走到一起的可能就是他們兩個了。

聽媽媽說尤尼的爸爸是一個探險小說家，總是喜歡親身體驗各種刺激，然後把這些感覺真實的記錄下來。尤尼還未滿兩歲的時候就被她爸爸帶着滿世界的跑。

據說，這一次尤尼會被寄放在他家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尤尼的心理承受能力難以承受那些刺激的探險，尤尼爸爸為了尤尼的健康成長着想，最終忍痛把她送到了他們家。

綱吉想到放學之後媽媽抱着走回去，她睡着后她爸爸打過來的電話。幾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電話那頭哭訴自家女兒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晚上會不會睡不着之類的話，然後被他媽媽一個燦爛笑容外加「尤尼剛剛睡着」這句話打擊的萎靡掉了。

尤尼摸摸臉頰，沒有感到有米飯黏在臉上，她疑惑的扯了扯綱吉的衣袖，開口問道，「綱吉哥哥，尤尼的樣子有什麼問題么？你從剛剛就一直盯着我看。」

「沒、沒有！」

澤田綱吉紅著臉轉過頭去，含糊不清的回答道，然後用力地把著碗裏的飯，幾乎要把腦袋埋進碗裏了。

——嚶！不要那麼可愛啊尤尼！

晚飯過後，天邊的紅霞也快落盡了，清風搖晃枝椏，抖落滿地春意，天邊的冷月悄悄的升了起來。

澤田綱吉上樓寫作業，澤田奈奈收拾好碗筷開始清洗。

尤尼一人百無聊賴的坐在院子前的地板上，翻看着已經被修好的吊墜。

照片里一家人親密的樣子，讓她渾身泛著暖意，不自覺的嘴角就翹起了弧度。

「好漂亮！這個人是你的媽媽么？」

還未察覺的時候，帶着一絲甜亮卻又清新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尤尼扭頭看去，有着銀色直順長發的少女眨巴著蔚藍色的眼睛，笑容甜美的看着自己。剛剛就是她在說話。

尤尼點點頭，把吊墜放到少女面前方便她更好地看清楚，伸出指尖點了點另外兩個人，「這個是爸爸，媽媽懷裏的是我。」

「哈，好可愛！」女孩撩起裙子蹲了下來，眸子裏晶亮晶亮的，「面碼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么？」

月光為她的銀髮上鍍上一層靜謐的光澤，一根根髮絲都像是發着光，尤尼低下頭，看到這個人的腳底下沒有影子。

「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隨後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周圍很安靜。

「你不回家么？」

少女微微一愣，然後笑着站起來，一蹦一跳的躍上澤田家的圍牆上。純白的連衣裙在空氣里翻滾著波浪的弧度，髮絲纏綿的彎曲弧度。

「面碼……不知道該回到那裏去。」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不再是好看的弧度，「除了仁太沒人看得見我。」

「啊，小妹妹也能看見我呢！」她突然想到，然後看着尤尼說道。

尤尼露出笑容，溫柔的平和，舒緩人心。

看到她的笑容，少女突然一愣，點着未穿鞋子的腳丫走在窄窄的牆上，然後朝她揮了揮手，「果然還是讓心不下仁太，再見了呢小妹妹。」

來去匆匆，說的也是就是這樣。

一眨眼的瞬間，那個自稱面碼的少女已經離開了。明晃晃的星空下，像一陣風倏忽的消失了，什麼也沒留下。

手裏的吊墜反射月亮的光度，刺得眼睛有些疼痛。尤尼揉揉眼睛，跳下木板走進院子。

院子裏有一些雜草，靠着房子的窗戶邊上種著一棵大樹。

她回頭看到奈奈媽媽忙碌的身影，勾起嘴角。

把吊墜輕輕的放到地面，尤尼看了看邊上的植物生長，莫名的點了點頭。

然後她雙手合十，然後往地面一按。動作連貫利落。

銀藍色的光芒從院子裏發散出去，短短的一瞬間卻吸引了屋內的兩人的注意力。

澤田奈奈擦了擦手上的水，疑惑的走了出去，剛才一瞬間的光芒讓她感到好奇，但更多的是擔憂尤尼的安全，「啊啦，剛才是閃電么？小尤尼趕快回來吧。」

尤尼搖了搖頭，彎腰從土坑裏把吊墜撿起來，不動聲色的打開。

清晰歡快的音樂流淌而出，透亮的音質給人靈魂被洗滌的空靈感覺，奈奈有些吃驚的張著嘴，「小尤尼把吊墜裏面的八音盒修好了么？」

尤尼點了點頭，露出驕傲的表情，可愛到爆的模樣，引得奈奈再次母性大發。

「小尤尼好厲害呢。」

「真不愧是那個人的孩子呢，……好厲害！」

似乎有什麼……重合了。有什麼人，也曾和她說過類似的話。

尤尼笑容不變的蹭了蹭奈奈的脖子，仰起頭剛好與探出窗戶的澤田綱吉對上視線。

綱吉一低下頭，對上了那雙深邃的彷彿能夠看透靈魂的眼睛。

他突然想到了路邊凋零的花朵。短暫的一生和尤尼極其相似。但是，就算凋零了，也還會留有餘香。

最後在一直度過的季節里，緩緩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