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03

櫻井夏樹離開的時候，颳起了一陣風，有一股淡淡的蕭瑟味道。

穿在男人身上的黑色風衣獵獵作響，尤尼握著澤田奈奈溫暖的手，一直微笑。直到街道的盡頭，再也看不見一絲影子。

「小尤尼比我家的綱君要強上好幾倍呢。」低下頭看到明明是笑着，眼神中卻透着落寞的小女孩，澤田奈奈蹲下｜身與她平視露出笑容。

「綱君？」尤尼歪了歪頭，眨着眼睛聲音軟糯的說道，一臉好奇的樣子。小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容易被其他事物分散的。

「對哦，澤田綱吉，是小尤尼的哥哥喲。綱君四歲的時候爸爸出遠門了，臨走的時候他可是一直抓着爸爸的褲腿不放大哭大鬧着呢。」

尤尼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深邃的藍瞳洋溢出喜悅的情緒。

奈奈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馬上綱君也要放學了，尤尼和媽媽一起去接哥哥怎麼樣？」

「媽媽？」

「對，從現在起我就是小尤尼的媽媽了喲。」奈奈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

尤尼獃獃的看着奈奈，記憶里似乎也有這樣的一幕畫面。

烈日驕陽，燦爛的金色向日葵花盤下，模糊的人影晃動，寂靜無聲。她只依稀的記得，嘴角的那道溫暖的弧度。

她回過神來，嚴肅著小臉認真地點了點頭，「嗯！一起去接哥哥！」

澤田奈奈瞬間被萌殺，紅著臉把尤尼埋進胸口，一邊蹭著一邊說着好可愛之類的話。

尤尼紅著臉，安靜的呆在奈奈的懷裏，淡淡的清香從她的身上傳來，尤尼深吸一口氣，彎起眸子。

媽媽……

澤田奈奈看天色還早，提着購物籃一手拉着尤尼說要去街上看看，幫她買今後要穿的衣服和晚飯的材料。

到兒童服裝店之後，奈奈興奮的替尤尼換了一件又一件衣服，連店裏的服務員都不禁替一直換衣服的小女孩捏了一把汗。

「啊啊，小尤尼穿什麼衣服都好可愛！」澤田奈奈難以取捨的看着手裏的幾件衣服，放到尤尼的面前比對陶醉的說道。

糾結了好一陣，奈奈選擇了一件十足洛麗塔風格的黑白襯衣吊帶褲遞給了尤尼，「小尤尼，我們穿這一套衣服去接哥哥。」

尤尼乖巧的點點頭，跟着服務員走到更衣室內，換上了新衣服。

小女孩走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全都眼前一亮。

白凈的臉孔配上黑白的衣褲，哥特風格的花邊雕刻出一絲俏皮和矛盾的靜穆，微長的發尾系著一根橙色的緞帶，慵懶的打了個蝴蝶結，現在的尤尼看起來像是從英國宮廷畫上走出來的小公主。

奈奈忍不住又湊上去蹭了又蹭，她覺得好朋友把自家女兒寄放在她家裏真是太對了！澤田奈奈突然心癢難耐了起來，她想起了澤田綱吉年幼時自己曾買過的一些替他打扮的女裝。小尤尼絕對適合那套鵝黃色的淡系和服！

尤尼懵懂的眨眨眼睛，對奈奈媽媽突如其來的強烈感情感到不解。

「這位夫人，這些衣服……」服務員從更衣室內拿出尤尼試過的幾件衣服以及之前的那件舊的連衣裙詢問道，打斷了奈奈吃豆腐的行為。

奈奈牽着尤尼的手，從幾件新衣服里挑出了一兩件，讓服務員一起包起來。

看到白色的連衣裙里有銀色的光芒在閃爍，尤尼一愣，然後想到了什麼跑了過去從上面口袋裏翻出了一個形狀精緻的星星吊墜。

吊墜的翻蓋已經破損，頹然的掛在邊緣的鏈扣上，藏在裏面的小照片露了出來，照片裏面笑的幸福的綠髮女人讓她有種哭的衝動。

自己就這麼不小心把最珍貴的東西弄壞了。

「啊啦，這個就是小尤尼的媽媽么？」澤田奈奈付了錢，拎着購物袋來到尤尼身邊，把放在軟椅上有些破舊的連衣裙收了起來，然後湊近尤尼的身邊看着那張照片。

尤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唔，看上去和夏樹說得好吻合形象呢。」奈奈笑了笑，牽住她的手，往店外走去。

尤尼頓時眼睛一亮，閃閃的看着澤田奈奈，有些激動的開口問道：「媽媽知道我媽媽是什麼樣的人么？」

「應該是一個很溫暖，優雅的人吧。」奈奈一邊走一邊笑着回想，「夏樹和艾麗婭有了你之後我記得他曾經打電話給我，笑着傻兮兮的電話里和我說話，後來是艾麗婭受不了他那副口氣就親自接電話和我交談呢。」

「艾麗婭？」

「是小尤尼媽媽的名字哦。」

溫暖，和優雅……原來她的媽媽叫做艾麗婭啊。

尤尼彎起眸子，覺得對自己母親的了解更近了一步，心底里的那幅圖景頓時鮮活了起來。

「啊，對了！艾麗婭也有彪悍的時候喲。」奈奈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尤尼疑惑地抬起頭。

「夏樹連續騷擾我一個星期，每次打電話來都是說小尤尼有多可愛，後來有一次艾麗婭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應該和夏樹打了一架。」

「打、打了一架？！」尤尼睜大眼睛，低下頭看着照片里很是文靜模樣的母親，完全想像不出那會是什麼樣子。

「哈哈，似乎是艾麗婭開了兩槍，剛好打在夏樹邊上的牆壁上，我到現在還記得夏樹慘叫的好恐怖呢。」

「他們兩人的感情真好啊。」

尤尼：「……」

澤田奈奈覺得這麼漂亮的吊墜就這樣壞掉的話太暴殄天物了，所以她趁著澤田綱吉放學的時間還未到，帶着尤尼專門跑到了一家金器修理店裏。

尤尼一踏進小小的店門，撲面的沉重氣息讓她一陣驚艷，亮閃的黃金被打造成各種不同的飾品呈放在紅色的綢巾上，閃耀着渾厚的光澤。

「怎麼樣？很漂亮吧？」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尤尼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奈奈媽媽和一個弓身背部有些佝僂的老人站在一起。

——很明顯，自己發獃的時間過長了。

尤尼的臉頰有些發燙，從小父親對她的教育在剛剛那一瞬間似乎變成了空白，耀眼的金色染進深藍的瞳孔的那一瞬間，她莫名的感到心底里缺少的那一部分被慢慢填滿。

太陽也是，金器也好。

她看着那一種金色，感到渾身被溫熱的水浸潤，溫暖的想要流淚。

「啊啦，小尤尼怎麼了？」澤田奈奈敏感的看出小女孩變化的神情，擔憂的走上前摸上她的臉頰。

尤尼搖了搖頭，從口袋裏小心翼翼的掏出吊墜，眨了眨眼睛，「媽媽說的高手先生就是這位爺爺嗎？」

奈奈還未回答，身後的老人爽朗的笑出了聲，粗糙有力的大手撫上她的頭頂，「爺爺可不敢稱什麼高手。」

尤尼抬起頭來，剛好能看到老人的手。

佈滿了皺紋，骨節突出，就像是前一段時間和爸爸一起去一個叫做中國的國家看到的叫竹子的植物，堅韌美好。

「啊啦，上村先生的手藝在並盛可是最富盛名的哦。」澤田奈奈笑着從尤尼的手裏接過吊墜，遞給了老人。

上村接過吊墜，扶了下鼻樑上工作用時的單片眼鏡，微微眯起眼睛翻弄着手裏精緻的飾品，粗糙的手掌小心地拂過每一寸地方，一下子就陷進了自己的世界裏了。

尤尼能夠感到老人自靈魂發出的愉悅。

不可思議。

過了好一會，老人終於有了反應，澤田奈奈適時的上前詢問，「上村先生，這個吊墜可以修好么？」

老人有些為難的走到工作枱邊，拿起起子和鑷子小心的挑開弔墜外表，眼神裏帶着歉意的看着尤尼，「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只可以修理好吊墜的表面，裏面的八音盒部分我無能為力啊。」

「八音盒？」尤尼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從來不知道這個吊墜裏面還藏有一個小型八音盒，有記憶以來這個吊墜從來沒有發出過聲音。

「小姑娘不知道么？開關應該是在吊墜的開合點上。」老人笑了笑，把吊墜裏面的部分展露給她看，銀色的圓形骨架上鐫刻出清晰的紋路，工藝精湛的鑲嵌在寶石般大小的吊墜里，完全察覺不出來。

雖然可惜從未聽過吊墜裏面藏的曲子，但尤尼並沒有貪心，她彎著眸子露出笑容，「沒關係的，因為爸爸把它交給我的時候八音盒已經不響了。」

老人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拿起了鑷子，「這樣精湛的做工，八音盒裏的曲子一定是很好聽的，可惜了啊。」

從金器店裏走出來的時候，吊墜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上村爺爺沒有收奈奈媽媽的錢，臨走的時候還向尤尼表達了無法修繕八音盒的歉意。

回頭看着燙金招牌的店門，老人依舊坐在工作枱邊，穿着簡單微舊的工作服，帶着單片眼鏡，神情認真。她知道有好多個世界，從那雙枯燥的手裏綻放，金色的飾物細緻又堅定，一點點的詮釋著上村爺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她突然發現這個世界的人純粹的可愛。

可是……為什麼會有一種，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錯覺？

「到了哦，小尤尼。」

發愣的時間一晃而過，等尤尼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們已經站在了校門口，校園樓上的時鐘剛過整點，下課的鐘聲打響。

穿着整潔的校服的學生安靜的走出校園，一腳踏出門檻的瞬間，表情鮮活了起來，在街道上盡情地打鬧了起來。

尤尼覺得好奇怪。

「媽媽，我們就在外面等哥哥么？」她用手拉了拉奈奈的衣擺，有些好奇地打量校園裏的環境。

奈奈笑着用手指點着下巴會想到，「綱君開學前報名的時候曾拿回來一本手冊，上面寫了非學生禁止進入學校的呢。」

尤尼乖巧點了點頭，過了一小會兒覺得無聊，從領口裏拉出吊墜，打開又合上。這樣反覆了幾十遍，學校里的人幾乎走光了，有一個人影才搖搖晃晃的從門的另一邊走了過來。

澤田奈奈一下子就發現目標，拉着尤尼往前邁了幾步，笑着揮了揮手，「綱君，這邊喲！」

尤尼抬起頭來，入目的是一個有着乾淨眼睛的棕發少年，錯愕的神情直落落的映照進眸子裏。

微風拂過，細草搖曳。

澤田綱吉似乎是看到了，

鏡子以外的，另一個世界。

尚是年幼的女孩朝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燦爛耀眼。

他突然有一種被救贖的獲救感，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受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