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養心殿（3）

回養心殿鄂羅哩先宣布總理喪儀王大臣名單，眾人跪領聖旨。和珅聽到自己名列眾大臣之首，心總算落地。放眼朝野，唯有自己可擔當重任，「朕方依相公理四海事」；腦袋裡突然又冒出來，從心底里笑了。

在和珅看來大行太上皇從正門進乾清宮天經地義；皇上悲痛過度跪錯地方，一經提醒必然會去乾清門。聽鄂羅哩說吉轝走月華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老鄂，你聽清了？月華門？！」他抬起頭脫口而出。

「是月華門。相爺，小的聽清了。」鄂羅哩回答乾脆。新主子威嚴驅使，悲傷立刻變成閹寺獨有的幸災樂禍。

「王爺！禮部，禮部——這怎麼說？」眾人起身和珅先看三位王爺，見並沒發話，著急地在人群里找禮部。他有責任，也必須幫助皇上糾正錯誤；豈能一時疏忽而給後世子孫留下口實呢？為「禮與戎」朝乾夕惕一輩子，光被六合澤留世世的太上皇——靈柩走了偏門！

乾隆朝文宗耆儒，曾被太上皇罵「倡優」「讀書多而不明理」的禮部漢尚書紀昀老邁不堪，瞥一眼魔怔的和珅，扭頭問同列戴衢亨：「戴大人，和中堂問禮部舊典，你可清楚？」

戴衢亨向總理喪儀王大臣拱手致禮。想到皇上還等著，一刻耽誤不得，顧不得客套，也不打算引經據典，開口直奔主題：「聖祖，世宗爺大事吉轝是走乾清門，新皇在隆宗門內跪迎黃輿，奉安乾清宮。」

聽到戴衢亨加重「是」聲調，和珅喉結動一下咽口唾沫，瞪大眼睛看這位年輕軍機大臣，聽他能有什麼高論。王傑，董誥，紀昀幾位漢大臣對其中窾要瞭然於胸。三位王爺和其餘眾大臣對六十幾年前舊典似懂非懂，遑論更早，都急切地想聽下文，院子里一時安靜下來。

戴衢亨話鋒一轉：「而當其時，世宗爺，太上皇還沒有登基稱帝。三年前皇上已經踐阼天下，在西丹墀下跪迎以示區別，正應合朝廷禮數……」

和珅腦袋「轟」的一聲，腳下像突然踏空，不由打個趔趄。皇上這麼做，根本昭示乾隆朝在三年前已告結束，皇權操自我手。意識到幾乎昏悖犯上，和珅胸口像被大鎚猛擊一下，無心再聽戴衢亨又說什麼。

聽到戴衢亨又說「太上皇已然禪位，吉轝走月華門是天子家禮。」睿親王淳穎連連點頭：「是極！荷之說得合理合情！當然就該這樣辦！」

眾臣一陣「是」「嗯」「嘖嘖」，似乎這時才恍然大悟。

睿親王同永瑆，永璇，和珅等人商量：「成王，儀王，致齋，趕緊請吉祥轎吧！皇上那兒還等著呢。」舉哀起，哭聲重新爆發，王公大臣護衛乾隆帝吉轝起駕。

天空陰沉，朔風凜冽，養心門，月華門直到西丹墀下人頭攢動，悲愴沉鬱氣氛籠罩整座皇宮。

盛住十分得意，指揮吉祥轎通過月華門，不時瞪一眼抬吉祥轎的內務府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