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奈何明月……

卿本佳人，奈何……哎。

這是閆江池的第一反應，當他看到從車上下來的那個老男人時。

他足以做她的爸爸，甚至爺爺。

單看那個男人，西裝筆挺，頭髮整齊利落，身材也保持得不錯，不像發福的同齡人挺著個大肚子。你並不會覺得厭惡。

可一旦年輕美女挽着他的胳膊，向人介紹「這是我老公」，你就會生出「呸，老不正經的狗東西」之感。

三分不屑，三分獵奇，三分羨慕，一分嫉妒。

閆江池沒有以上情緒，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女孩還在積極地向她老公介紹：「……這次多虧了他，要不是他偷偷告訴我答案……老公你說話得算數，我真的超級喜歡那套公寓……」

她老公沖閆江池露出稍顯無奈的笑。我老婆年紀小，有點幼稚，見笑了。

一半寵溺，一半炫耀。

縱然閆江池是戀愛絕緣體，也並不想讓冷冷的狗糧繼續往臉上胡亂的拍。他擺擺手，正準備開口跟兩人告別時，男人將一張名片遞到了他手上。

「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客氣一下而已。

閆江池低頭看到名片上的頭銜，很拿他的客氣當回事。

墨城商業銀行信貸部主任，胡志剛。

得來全不費工夫。

閆江池勾起嘴角，伸手，牢牢握住胡志剛的手，搖動幾下，「胡主任啊，久仰久仰，不用以後，我現在就有事找你。」

胡志剛一愣，不動聲色地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彷彿甩掉什麼貼上來的髒東西。

沒成功。

是閆江池自己鬆手的。

鬆了手，他很不客氣地拉開胡志剛的車門，上車，熱情招呼道：「走，咱們邊走邊說，去粵宴，我請您吃飯。」

胡志剛開車，他老婆——閆江池懷疑那不是他老婆，而是養在外面的小三，但他沒證據，也不在乎——他老婆坐副駕駛，閆江池則坐後排。

好像胡志剛是他的司機。

漂亮女孩好幾次回頭看閆江池，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要幹什麼？」

閆江池道：「我有一筆大買賣，想跟你老公談談，如果談成了，他一口氣給你買100套公寓也不在話下，怎麼樣，美女要不要吹吹枕邊風，助我一臂之力？」

也不知那女孩是真的單純，還是裝出來的。

她情緒穩定，並未因為被閆江池纏上而流露厭惡之色，反倒被他所說的買賣勾起了好奇，眨著大眼睛示意閆江池說下去。

可惜胡志剛並不想滿足她的好奇心。

到了一處停車帶，胡志剛靠邊停車，對女孩道：「你自己打車回家吧，我跟這位……這位小兄弟聊聊。」

女孩噘著嘴，有些不滿，卻沒說什麼。

待她下車，走出一段距離，胡志剛才開口道：「你要多少錢？」

閆江池皺眉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錢了？」

胡志剛道：「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迫不及待地敲詐我，問我要回報……」

閆江池道：「你得改改自說自話的毛病，觀感太差了，顯得很沒素質，另外，你有什麼把柄值得敲詐嗎？」

胡志剛噎住了。

「很好，下面我要說正事了，」閆江池道：「最近是不是有個領導——BCSB的大領導——給你介紹了一筆貸款業務，讓你給一個外號四哥的人放貸？」

胡志剛不回答，車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閆江池道：「你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我可否理解為，你在用這種方式悄悄地配合我？」

誤會有點大，胡志剛不得不答話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

閆江池道：「我想幫你避開一個大坑，躲過一場災禍。」

胡志剛道：「我怎麼沒看出來有坑。」

閆江池道：「別裝了，誰都看的出來，房地產要完蛋了，給四哥這種地產商借錢，還不如把錢直接扔水裏聽個響。可是難辦啊，畢竟熟人介紹，畢竟以前這種明擺着收不回來的貸款也往外放過。」

胡志剛眯了一下眼睛，等待閆江池的下文。

閆江池道：「考過科目一，就給買一套公寓，胡主任錢來的太容易了，花起來自然不心疼。」

胡志剛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閆江池道：「沒事，我可以挑明。

「一筆貸款究竟放不放，往往有兩個判斷維度，明面上的維度是銀行公開的各種要求：徵信、抵押……諸如此類。

「暗地裏的維度更複雜，比如貸款人是誰介紹的，介紹人分量如何，再比如對方願意給多少回扣，據我了解，有些貸款人會拿出30%以上的貸款額，作為介紹人的好處費，你也能分到不少好處吧？甚至，跟介紹人相比，你拿的應該只多不少。」

胡志剛道：「你有什麼證據？」

閆江池道：「胡主任別急啊，不過都是我的猜測。」

胡志剛抿了一下嘴，他後悔剛才這句追問，似乎暴露了自己的心虛。

閆江池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這筆貸款不能放，你必須儘快跟他們說清楚。四哥是一塊威力巨大的炸藥，馬上就要炸了，離得太近你會陪葬的。」

沉默了將近半分鐘，下了某種決心，胡志剛道：「我可以跟你說句實話。」

閆江池道：「洗耳恭聽。」

胡志剛道：「貸款的事，他們前前後後找了我很多次，光送禮就有……有多少次我也記不清了，但我全部拒絕了。」

閆江池道：「哦？」

胡志剛道：「他們要的金額太大了，如果只是幾百萬，哪怕一兩千萬，貸出去，打了水漂，總有辦法搪塞。可他們要幾十億，他們根本不知道大額資金的審批、管控有多複雜。一旦出事，我第一個倒霉。」

閆江池道：「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很欣慰。」

胡志剛瞪了閆江池一眼，「還輪不到你來評價我。」

閆江池聳聳肩，「臨死才提高覺悟，好像有點晚，你甩得掉他們嗎？」

胡志剛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閆江池道：「把這筆貸款生意介紹給我，我借錢給四哥。」

胡志剛道：「什麼？！」

閆江池道：「還看不出來嗎？我在救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