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暗的楔子 1

當然。當然是這樣。卡迪珈有些得意地想著。這是整個計劃中最漂亮的一環。前天晚上，當特拉德到酒館喝酒時，卡迪珈躲開人們的注意，悄悄催眠了他，並把他帶到旅館的房間，繼續向他灌輸命令，要求他歸降女王。作為戰士，特拉德對這類法術毫無抵抗力。

而且他的運氣很好。特拉德對蒙格公爵向來沒有好感，尤其是在亞迪登上王位清理反對派的行動中，特拉德的家族被剝奪封號，降為平民。這位皇冠騎士在坎撒城的住宅被強佔，家產損失殆盡，年邁的父母被趕回鄉下。卡迪珈甚至相信，在仇恨的作用下，即使不使用催眠術，特拉德也會站到女王一邊，只要費爾班伯爵帶頭歸降。

「為女王而戰！」人群繼續喊著，一**的聲音逐漸匯成震耳的齊聲宣誓。姬絲從寶座上站起來，極不適應地向人群平伸右手，按禮致謝。

卡迪珈鬆了口氣，頓覺疲倦之極。法術幾乎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眼前陣陣發黑。法師喃喃自語，唇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容。然後他的身體慢慢歪倒，沉重地撞上地板。

「姬絲小姐在馬蹄城扎了下來。」蒙格公爵繼續說道，同時觀察著新國王的臉色。「守城官費爾班伯爵從城裡逃了出來，已經回到王城，據他說她手下大約有一萬一千人，不過傳聞都說她擁有兩萬軍隊。」

「憑著區區三百人就打下馬蹄城？！」亞迪仍然沉浸在剛才的驚訝中，他那鷹一樣的眼睛由於憤怒而變得更為陰狠。

「基本上是用手段取得的。」蒙格公爵評論道，「我必須要說，她承諾減稅，並且以封地來吸引平民參軍，這些做得很精彩。我奇怪以前為什麼沒發現她在政治上的天賦。我認為姬絲小姐完全繼承了皇族的優良血統，雖然不如你聰明，但也相當出色。現在她已經自稱女王——」

「哼，女王！」亞迪忿忿地捶上桌子。「她懂什麼管理國家!」

蒙格公爵住了嘴。

過了一會兒，年輕的國王轉過頭來。「你覺得該怎麼辦呢，親愛的蒙格？」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蒙格公爵，「我想我應該聽聽你的意見，畢竟你說過你很喜歡她，我不想傷到你的感情。」

公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姬絲逃婚出走，這件事讓他大丟面子，在貴族們面前受了不少奚落，為此他一直十分惱火。「啊，我是說過我很喜歡她。不過，在這種時候，我個人的感情就是小問題了。」

「既然如此，就麻煩你去處理。」亞迪說得不容置疑，「你有權調動一些地方軍隊，必要的時候我會撥一些正規軍供你調用。」

蒙格公爵嚴肅地點點頭，離開了覲見室。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豪華的馬車裡沉思。很遺憾，因為姬絲真的很討人喜歡，她身上的許多特質是貴族女子中不多見的。但是這又算得了什麼！扶助亞迪坐上皇位只是第一步，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哼！

蒙格公爵對圍剿姬絲，當然樂於奉命，但是，亞迪也是精明狡猾的人，他不能讓亞迪看出破綻——無論王上還是權臣，誰不想真正掌握軍隊？

要贏得戰爭，但是又不能太過招搖。

當天夜裡，一個穿著緊身衣的瘦高男人悄悄進入公爵府。沒人看到他的行動。即使有人發覺，也不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他和他的同伴一向是無名的。蒙格公爵花了一百個金幣才得到和他會面的機會。公爵並不覺得吃虧，因為這個人的能力確實很出色。他統領著坎撒盜賊公會中最強的刺殺小隊。

秋日最後的溫暖一天天逝去，冬季的腳步越來越近。當第一場雪下過之後，馬蹄城的人們發現自己開始進入這一年中最困難的時期。農田在初春的戰爭中被毀，雖然經過補種，勉強挽回了一些損失，但收成還是不足往年的一半。日常用品的供應也不足，因為許多商人和工匠早就逃離了馬蹄城。

為了解決吃飯問題，姬絲下令打開糧庫和金庫，把其中大部分發放給戰士和平民。\\軍隊的指揮官特拉德?林納對此有些異議。「那我們明年春天怎麼過？沒有儲糧，根本熬不到麥熟！」

「人們選擇跟著我，我就不能讓大家挨餓。」姬絲溫和地回答。

特拉德為女王的善良而感動，事實上他很願意在女王旗下戰鬥。私下裡，特拉德認為女王處事太感情化了，但是卡梅斯的一句話就讓他再也生不出任何疑慮。

「如果我們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還談什麼以後呢？」卡梅斯如此說道。

卡梅斯現在擔任守城官，輔助姬絲管理日常事務。同時，卡梅斯還繼續兼任「血獅」傭兵團的首領，不過日常事務主要交由羅杜處理。傭兵團吸收了不少新人，包括流浪戰士、自由騎士和一些想上戰場的平民，數量增加到近一千人，算作一支半獨立的力量。

巴利爾擔任軍隊的副指揮官。他並不在意特拉德位置在他之上，因為他了解，由特拉德繼續領導軍隊會比他來接手更合適。而且這樣一來，他還可以有一定的空餘時間去陪伴姬絲。

姬絲只覺完全失去了生命的快樂，自從戴上這頂勞什子王冠，她每天都有許多事要忙，繁重瑣碎的事務總是令她身心俱疲。

只有卡迪珈沒有具體的事務。奪取馬蹄城之後，法師整整躺了一周才下得了床。按照他的估計，他大約需要兩個月來讓身體完全復原。法師決定回到陶比拉王國去休養。在離開前，卡迪珈走上城牆，在那裡找到了卡梅斯。

「在陶比拉王國，我會恢復得更快。」法師微笑著說，「我會儘快回來的。想想，護國**師的名銜多麼響亮！為這個我也得趕回來。」

卡梅斯也笑了。他知道卡迪珈根本不在乎這些世俗的榮譽，法術和善行才是法師追求的東西。

「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能早點見到你。」卡梅斯說道，「沒有你的法術支持，我都快沒有安全感了。」

「這可不像一個英勇戰士說的話！」卡迪珈裝作驚訝地說，「但是這很像一個領導者用來籠絡人心的話。難道擔任守城官讓你變得狡猾了嗎？」

卡梅斯無辜地聳聳肩，然後望向遠處。「我其實也並不很喜歡這個職位。太忙，也太累了。」而且它會讓我想起一些事，一些不想觸碰的事。

卡梅斯的視線越過城牆，落在黑暗的田野上。他看到樹影在夜風中顫動，低迷的霧氣貼著地面遊走。突然間，他像是觸了電，渾身驀然一顫。

「你怎麼了？」法師敏感地注意到卡梅斯的異樣。

「沒什麼。」卡梅斯盡量平靜地回答，「有點頭痛……這幾天一直休息不好，昨晚又熬夜處理公務。我想多做一些，替姬絲分擔壓力。」

「或許你該讓姬絲有機會多鍛煉一下。」法師說道。

「你說得對。」卡梅斯思考著說，「我會慢慢把更多工作交到她手上。不過不必太著急。她這段時間的壓力也很大。」他揉揉眼睛，再次望向城外。原野上除了樹影和霧氣之外，沒有任何活動的東西。

卡梅斯猶疑地皺起眉，剛才是眼花了嗎？但是幾乎可以確信，那棵樹下站著一個女人，一個身穿紫袍、戴著白金項鏈和手環的女人。正如他初見她的那天一樣。

維妮安靜地坐著，手中的法杖在空中緩緩畫著圓圈。每當一句咒文從她唇間湧出，法杖就會輕微地跳動一下，似乎被魔法的力量所牽引。黑色的石磚上畫著一些線條和符號，圍繞在她的四周，最外圍的邊緣有一圈跳躍的火舌，除此之外，屋子裡沒有任何其他光源。

魔法陣符文按著一種奇怪組合排列，其中甚至使用了黑袍法師不太可能採用的咒符，比如一個用銀粉混合鑽石塵畫出的三個相連的圖形。在通用的魔法符文中，這個圖形代表光明。而且這個光明符號顯然是魔法陣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因為它位於整個橢圓形一側的焦點上。在它對面幾尺，法陣的另一個焦點，正是維妮所坐的位置。

火苗開始沿著線條流動，不斷變換著顏色，由淡藍變成絳紫、緋紅、瑩綠，再回歸淡藍。它就像一條有生命的魔蛇在法陣中遊走，在某些地方分裂成四條或六條小蛇，又在另一些地方合而為一。

維妮閉上眼，讓頭腦和魔法的振動合拍，然後把目光投在法陣正中央的水晶球上。一團霧氣在球體內部浮動，隨著咒文而變換形狀。當最後一句咒語的尾音消失在空中，維妮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緊盯住這流動的霧氣。

水晶球中並沒有呈現出她所期待的東西。

維妮靜靜等待，直到火焰變弱，法術材料燃燒的香氣逐漸減淡。她明白，自己又一次失敗了。她憤怒地猛然站起，幾乎把水晶球踢翻，吼道：「你到底在哪裡！」

這已經是她的第十二次嘗試。最成功的是第八次，那次她不僅看到了卡梅斯模糊的影像，甚至還隱約辨認出他穿著鎧甲，腰佩長劍。但她無法看清他的樣子，分不出鎧甲的樣式，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她唯一知道的是，卡梅斯還活著。

維妮煩躁地喘息著，直到怒氣漸漸平息。然後她點燃蠟燭，在桌邊坐下。一本厚重的大書放在桌上，封面有些破舊。這本《王者》是她從藏書室中翻揀出來的，內容是關於八百多年前最強大的黑袍法師佩洛斯的。法師不僅成功地****了黑魔王，而且在大陸上掀起了驚濤駭浪，令當時的每個人聞風喪膽。她讀到佩洛斯用拉提瑪納斯咒語成功尋找到走失多年的麥麗雅的故事，心中又一次升騰起了一股濃濃的溫熱。

維妮掩卷沉思，為什麼佩洛斯可以用這個咒語搜索到麥麗雅，而她卻無法搜索到卡梅斯？難道是距離太遠所致？抑或是……「你到底在哪裡？」維妮幾乎絕望地低語。

拉提瑪納斯咒語，這幾乎是最強大的搜索和定位咒文，但要讓它有效運作，卻需要一個脆弱的前提——兩個人的相互思念。

兩個月之後，馬蹄城。

「馮?布勞德伯爵前來拜見！」傳令官大聲宣佈道。

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走進謁見廳。儘管他衣裝整潔、留著仔細修剪過的鬍髭，卡梅斯仍然感覺到他身上的特殊氣質。就直覺而言，卡梅斯認為這個人可能做過流浪鬥士或是傭兵，因為他的步伐有一種毫不在乎的輕鬆自如，相比之下，貴族們就顯得有些拘謹了。

「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加入您的軍隊，尊敬的女王陛下。」在行過禮后，伯爵說道，「我在北邊的四個郡有幾個朋友，都是地方領主，大家公推我來和您商談。」

「您能召集多少軍隊？」特拉德在一邊問道。作為軍隊指揮官，他最關心的總是人數、裝備之類的問題。

「大約三千五百人。」伯爵捻著鬍鬚說道，隨後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如果女王能夠賦予我更大的權力，我還能徵到更多的戰士……事實上，我的戰士多數出身窮困，也可以說他們選擇作戰是為了謀生。所以我想，如果某座城鎮是在我們的努力下攻破，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女王陛下准許我的部隊在那裡駐紮幾天。」

姬絲望向旁邊，她看到卡梅斯把手放在體側，很快地做了個抓取的動作，她心領神會。經過這些日子的磨鍊和勞頓，從通宵達旦的會議到寒風中去廣場的演講，從調理軍隊、給養、官員、百姓到核心成員的組織，她訓練了比以往一生還要多的意志。「女王」就是這麼煉成的，姬絲常常對自己感慨萬千。剛才只聽了伯爵的幾句話，她已對他的言外之意瞭然於胸。她有些憤怒，「你想在攻下的城鎮里補充給養?」她盡量平靜地說，但音量還是不自覺地提高了。

「正是。」伯爵微笑。

姬絲冷冷盯著伯爵，你以為我是誰，我是盜賊首領嗎？然而她明白這三千五百名戰士的重要性。目前馬蹄城的士兵有一萬六千人左右，正規軍隊不到八千，另外一半是傭兵或是自由騎士帶領的散兵。如果允許這位伯爵加入，她的軍隊人數可以達到將近兩萬。姬絲猶豫地皺著眉，她不太擅長也不喜歡處理這樣的事。她強迫自己更全面地考慮問題，提醒自己說，不要輕易把那三千五百名戰士變成敵人。

「這涉及到軍隊編製的安排。」姬絲說道，「我要和指揮官們談談，研究一下如何安置你的部隊。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再討論細節問題。」

卡梅斯讚賞，微笑，吃驚。

晚上。「你可真有閑心。」卡梅斯看著姬絲擺弄那些裝顏料的小瓶，無奈地說。

「難得有機會輕鬆一下。」姬絲並不抬頭，小心地在一個淺盤裡倒上清水，「這些日子我真是煩透了。」

「如果被人看到女王半夜坐在屋頂上，明天城裡一定會傳得沸沸揚揚。」卡梅斯憂慮地順著屋脊向下看，確認街上沒有行人。「或許人們會說我劫持女王，意圖篡位。」他開玩笑地說。

「劫持我？」姬絲挑戰地看了他一眼，「你爬屋頂還不如我快呢。」

「這可不是女王應該做的事。」

「不要再提這兩個字！」姬絲惱火地停下，跳過一根傾斜的撐柱，走到卡梅斯面前，直直地盯著他。

卡梅斯看著她微微噘起的嘴唇，感到有些恍惚，他記起在荒山中剛遇到姬絲時的情景以及和巴利爾一同保護她旅行的經歷。他想起她那時快樂的笑容，比太陽還要明亮的眼眸，當她輕快地跑過田野，就好像一陣春風吹過……卡梅斯心中一動。突然間，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答應跟隨她直到現在。當他獨自流亡，試圖逃避痛苦的回憶，他的靈魂一直在黑暗的深谷中徘徊，是姬絲讓他重新體驗到人性的光明和美好，並且給了他一個生存的理由。一個男人總要做些什麼，或是守護什麼。

卡梅斯溫和地笑了，眼睛里似乎充滿了無限的內容。

姬絲微笑著拿起畫筆，開始在紙板上無聲地塗抹。

彎月在頭頂灑下柔和的光輝，灰藍色的浮雲一點點變換形狀，在深幽的夜空中緩緩穿行。一棵樹伸過屋脊，枝梢離他只有幾尺，當夜風吹過，無葉的枝條就像許多溫柔的手指，悄然無聲地搖動……卡梅斯忽然感到一種簡單的快樂。他詫異地發覺，這種全新的輕鬆體驗，他在以往的生活中從來沒有感受過。「你確實適合自由的生活。」他喃喃自語。

姬絲一邊調試顏料，一邊說道，「這正是我喜歡的。」

「但是你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要打敗你哥哥，救出你的父親。在那之前，你必須以女王的身份統領軍隊作戰。」

姬絲煩惱地畫了兩下，把畫筆拋到一邊，自顧自地嘆息：「我太久沒動筆了，手上已經非常生疏了……」

卡梅斯注意到她的沮喪。「沒關係。」他安慰地說，「只是放鬆一下就好。我不在乎你把我畫成飛馬或是半獸人。」

姬絲並沒有迎合他的玩笑。她沉默下來，跨坐在屋脊上，望著天空。「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憂鬱地低語道。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她轉向卡梅斯，臉上帶著幾乎算是嚴肅的表情。「卡曼，你曾經想過你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嗎？」

卡梅斯臉色一暗，就好像這問題是一塊烏雲，遮住了他臉上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