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運的拐點 2

卡梅斯心中忽然掠過一陣衝動。零點看書他看著巴利爾，恍惚中又回到從前的日子，和戰士們一起浴血拚殺，憑著長矛和劍闖出令人驚愕的名聲。他握著匕首發燙的柄端，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在體內鼓盪，令他的信心像潑上油的火堆一樣燃燒。

忽然之間，卡梅斯開始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問題。他想起自己當年說過的一句話，一句經常用來激勵手下士兵的話。

「不可能的任務。」他自語道，「但如果每件事都很容易，那還要勇士幹什麼？」

巴利爾重重拍上他的肩膀。「說得好！」褐發年輕人熱切地低吼，「這才是男人說的話！」

卡梅斯微笑了。他再度把目光投到地圖上，開始仔細研究。

「不是兩百六十，」他說道，「可以讓盜賊們引開一部分敵人。」

「說實話，」那名盜賊無辜地擠擠眼，「只要不讓我們去送命，幹什麼都行。」

「那麼你們分成兩隊，從北面和東面突襲。」卡梅斯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千萬不要同時進行，否則他們可能會搞不清狀況，縮在營地里防禦。東面那一組先去，引他們去追殺，然後另一組在北面攻擊。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人數比較少，這樣他們才會大膽追趕，但又不能暴露出真正的人數。運氣好的話，營地里可能只剩下一百人。」

巴利爾用敬佩的目光望著卡梅斯。「我真是低估你了，卡曼。」他情不自禁地說。

「我們兩個各帶一隊，引開敵人之後，在這裡會合，然後直闖這裡。」卡梅斯指著地圖上的記號，那是關押姬絲的地方。「只不過，兩個對一百，這還是有點困難……」他憂慮地搓著手。

然而巴利爾用神秘的笑容來答覆他。「我們還有個幫手。」褐發年輕人說道，從背包里取出一樣東西，在卡梅斯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個閃著微弱紅光的魔法捲軸。

維妮站在幾條甬道的交叉口，冷冷地看著四周東倒西歪的低階法師。她甚至沒有用到什麼高深的法術，就令他們四散奔逃。她心中升起一股欣喜，知道自己的法力又加深了一層。

詛咒之石，她想。雖然在廢塔中的時候，魔石吸走了她的一部分生命力，但也在她體內灌入了新的能量。她現在施展咒語的威力至少比從前強上一倍。

如果能拿到詛咒之石，她會成為多麼強大的法師？維妮幾乎無法控制地幻想著。

但她並沒有太得意。她知道高階法師們還沒有出現，傑瑞德也不見蹤影。儘管她自信能夠擊敗這裡任何一名法師，但是十幾名高階法師（或許還會再多些，因為傑瑞德很可能又招收了新的手下）絕不是容易應付的。

她再次緩步前行。複雜的通道並不能令她迷失方向，施加在密門上的法術也無法瞞過她的眼睛。她對這裡實在太熟悉了。雖然傑瑞德又加了一些新的布置，但這遠遠不足以迷惑她。

幾分鐘之後她就來到一間小廳——中間又解決掉了兩位中階法師和七名低階法師。但她一直沒有殺死任何人，這並不是出於善良。或許她曾有過善良，在她的少女時代，父親還沒有殺死母親的時候；以及當她和卡梅斯相處的時候……卡梅斯，他微卷的黑髮在她眼前浮現，堅定的臉龐，細密的胡碴兒，還有專註的眼神。他是如此善良，又如此勇猛，但當面對她時，他的眼光卻又帶著某種異樣的溫柔……維妮用力甩甩頭，趕開腦中的思緒。www.00ks.com他不會再愛她了，她在他胸前刺了一刀，她傷了他的心。而且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必須先成為法提克黑魔公會的主人，才能有時間來考慮詛咒之石和卡梅斯的事。

維妮邁進小廳另一側的門。她知道這裡離中心大廳已經不遠，因此疑惑於這裡為何沒有守衛。她停下來想了片刻。看起來傑瑞德是想把人力集中起來，跟她來一場決戰。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真的會是一次惡戰。

傑瑞德害怕她！維妮輕蔑地笑了。她的腳步在黑暗的甬道中無聲前進，飄蕩的磷火隨著她的黑袍旋轉，似乎空氣被她身體周圍震蕩的魔力激成一個個漩渦。

維妮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向前走，直到被一麵灰白色的牆壁擋住。她不記得這裡有這面牆。她睜大眼睛仔細觀察，發現這牆壁確實是新砌的，完全塞住了通道，表面上刻著許多複雜的符紋，兩邊各點著一盞油燈。

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無數細微的噝噝聲。她的臉色變了。她熟悉這種聲音，更熟悉伴隨這聲音而來的腐臭氣味。更要命的是，她還分辨出了另一種氣味——來自牆上油燈的又腥又酸的氣息。

「傑瑞德！」她大喊道，「你居然用這種下賤的手段！」

「下賤的手段？」傑瑞德的聲音在通道中迴響著，「別忘了我們是黑袍法師！什麼手段不能用？如果你認為應該光明正大，你為什麼不去換上白袍？」

「你這個懦夫！」維妮憤怒地喊道，「你沒有資格統領公會！」

「勝利者永遠不會被人稱為懦夫。好好享受吧，維妮小姐！」傑瑞德發出另一陣大笑，然後再無聲息。

「混蛋！」維妮咬緊嘴唇，靠在側面的牆上，腦中飛速考慮著眼前的處境。

沒有人敢在黑暗中面對沼澤蛆蛇，心智法術對它們毫無用處。她當然知道許多法術可以把它們打成碎肉，但每一塊碎肉又會再生出一條新的蛆蛇，更不用說它們的體液就是令人**腐爛的毒藥。對付這種東西，火系法術最為有效，但是在狹窄的通道里使用火球術——她會很快被烤成乾屍。

維妮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漸漸轉成粉紅。她拚命要找出一些法術來幫她脫離危境，但在藥粉奇異氣息的作用下，每當她記起後半句咒文，前一半就從她腦中溜走。蛆蛇渴望的嘶叫聲已經逼近她的腳邊。

卡梅斯好奇地看著巴利爾擺弄那個魔法捲軸。「那是什麼？」他問道。

「隱形術。」巴利爾把捲軸塞到他手中，「這是向姬絲傳授魔法的那位年輕法師給她的。幸好在羊奶泉的時候，她把背包交給了我。用的時候很簡單，姬絲告訴過我，把它展開就可以了。」

「給我？」

褐發年輕人點點頭。「就按你的計劃，先引開一部分敵人。然後我直闖宴會廳，吸引住剩下的人，你就直接去救姬絲。這個捲軸會幫你躲開衛兵。」

「不行！」卡梅斯不贊同地說，「你會面對上百名傭兵！這絕對不行。」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巴利爾激動起來，「我們一起去死？然後讓姬絲在這群該死的傢伙手裡受苦？」他的神情忽然變得憂傷，聲音低落下來。「總要有個人去救他。聽我說，卡曼，我不在乎為她送命，只要她能夠安全——」

「然後為你傷心落淚。」

巴利爾的目光軟化了。他的唇邊浮出一絲甜蜜笑容，似乎正在回憶一些美好的時刻。這是卡梅斯第一次在巴利爾臉上看到這種溫柔的表情，然而在這溫柔後面卻隱藏著無比的堅毅。「也許她會流淚。為了我——」

「你去救她！」卡梅斯聲音低沉，說得斬釘截鐵，「謝謝你把我當朋友看待。我上過戰場。我沒那麼容易死。」

「不！我為她發過誓，而你沒有。我是甘願的，卡曼，你不了解。你沒有經歷過，你不懂——」

卡梅斯逼視著他，臉上線條如同岩石一樣剛硬，眼中的火焰比爆涌的岩漿還要熾烈。「我懂！」卡梅斯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隨即迅速轉身，大步走向不遠處的盜賊們。他的腳步聲敲打著低回的夜風，腰邊的長劍反射著幽暗的星光。

接受我的祝福吧，卡梅斯苦澀地想著。我已經厭倦了生離死別。如果命運之神已經拋棄了我，就讓我最後做點好事吧。

維妮閉上眼睛。****在奪走她的神志，而她則在全力把握住對心智的控制。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戰鬥。油燈的火苗在牆上晃動，似乎在嘲笑她。

但維妮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擊敗，她曾經在法提克黑魔公會中排名第三——在澤塔爾尼和沙德曼死去之前。她咬住下唇，直到嘴角流下鮮血，強烈的痛楚令她清醒了些。當她喘息的時候，她的軀體哆嗦著，像寒風中的落葉。

然而她終於成功地把令人目眩的幻象趕開了一會兒。這片刻時間已經足夠了。一座大廳的影像從記憶的角落中擠出來，停在她的腦中，與此同時，她吟出了簡短而有力的咒文。空氣泛起旋渦，藍色的光暈穿越空間來到她面前，把她緊緊裹在其中。

傑瑞德瞪視著水晶球，猛地大喊起來：「她逃到哪裡去了？！」

黑暗祭司在旁邊聳聳肩，毫不掩飾聲音中的諷刺：「她不是也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嗎？她對這兒也很熟。」

他聽到樓下傳來了紛亂的喧嘩。「婊子！」傑瑞德咒罵著，抓起鑲金權杖衝出門口，正好趕上一團爆閃的紅光。傑瑞德大喝：「殺了她！」

維妮只用一句咒文就殺掉了剛剛圍上來的五名低階法師。大廳里靜下來。看到法師們猶豫的樣子，傑瑞德暴怒，高舉手中的鑲金權杖，繼續吼道：「殺了她！這是命令！」

「你的權力很快就要結束了。」維妮漫不經心地說，「把那權杖交給我，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你這篡權的烏鴉。」

「篡權？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傑瑞德臉色漲得通紅，「這個位置本來就該是我的！」

「作為澤塔爾尼的弟子，」維妮冷靜地說，同時向四周掃了一眼。她必須盡量獲得其他法師的支持，至少也要拖延時間，讓自己有機會與傑瑞德交戰。她並沒有把握對付這麼多人。「我必須將我老師的臨終遺言傳給各位——他親口要我接任公會首領。」

「胡說！誰聽到了？誰看見了？」

她輕蔑地笑了。傑瑞德不加考慮的言語反而加重了法師們的疑心，而且，顯然傑瑞德並沒有完全獲得法師們的尊重與服從。

這個笨蛋，他確實不配做公會首領。「你要我如何證明呢，可憐蟲？」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傑瑞德幾乎要氣瘋了。「可憐蟲？呸，你才是可憐蟲！你以為你能勝過我嗎？」他揮動權杖，「用你的實力來證明吧！」

維妮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的左手倏然揮起，指向樓梯上的傑瑞德。沒有咒文，也沒有預兆，準備已久的能量突然爆發，化為烈火，瘋狂地噴涌而出。然而火焰在傑瑞德面前熄滅了。權杖閃著金光，像是活了過來，在傑瑞德手中跳動。

傑瑞德咧開嘴笑了，「現在來看我的！」他捻動權杖，射出幾道閃電。不過他懊惱地發現，它們全都撞在維妮的魔力護盾上消失無形。

兩個黑袍法師開始激烈地戰鬥。冰與火的光亮交織在一起，大廳中回蕩著撞擊聲、爆裂聲和呼嘯聲。其他法師們紛紛後退，敬畏地坐山觀虎鬥。

裝飾的木雕開始燃燒，噴出暗綠色的火苗。在灰白色的欄杆上方，代表首領地位的權杖不斷揮出金色的弧線。它上面每根花紋都亮了起來，猶如一條飛舞的魔蛇，一邊保護主人，一邊向挑戰者發射致命的能量。然而，儘管擁有這件法物，傑瑞德仍然感到吃力。維妮的法術比他想象的還要強，並且更為迅速。有好幾次，比地獄犬的牙齒更鋒利的冰矛撕裂了他的衣襟。如果沒有權杖上魔法的護持，恐怕他的胸膛會一下子被洞穿。

維妮也不輕鬆。她必須隨時防範任何可能的偷襲，因此她的右手始終縮在袖子里，只用左手與傑瑞德相抗。這使她無法施展一些威力強勁的法術。她盡量做出毫不費力的樣子，但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珠。

傑瑞德躲過維妮的又一次攻擊之後，迅速施放出一團毒雲。借著維妮消解這個法術的間隙，他一下子跳到樓梯拐角處圓柱的側後方。「她的右手已經毀了！你們幹嗎要害怕一個殘廢女人？把她幹掉！」

「膽小鬼！」維妮臉色沉了下來，但是突然之間，她感到頭暈目眩，眼前泛出粉紅色的光。維妮大吃一驚。

傑瑞德的話已經產生了效果。幾名高階法師聽說過在魔塔發生的事，而維妮此刻的狀態也加強了他們的信心。他們慢慢聚過來，十幾個低階法師跟在旁邊。一名法師試探性地發出一枚火球。它在維妮身後突然黯淡下來，隨即散落成無數微弱的火星。但維妮並沒有反擊，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已經不行了！」樓梯上的公會主人叫道。

用不著傑瑞德催促了，法師們很快就開始吟唱咒文。低階法師們顯得十分賣力，就連揮舞魔杖的動作都非常激烈，高階法師則是一邊施法一邊小心地與同僚保持距離。

閃電與酸霧，冰刃和飛石，幾乎完全包圍住了大廳中心的女人。無形的護盾漸漸收窄變薄，而能量的衝擊令她搖搖欲倒。

傑瑞德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等等，留她一條命，我還有些事要問她。」他帶著勝利者的笑容，看著維妮半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息。「你的好運已經結束了，維妮。這回可沒有年輕騎士來救你——」傑瑞德的嘴角突然拉向兩邊，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片刻之後，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一隻骨爪的幻影悄然隱去，而傑瑞德胸膛上湧出五道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