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流水無情

年關將至，許多海上來往的商船都已經停了。

渡口的位置停泊著不少船隻，人跡卻稀少了起來。

鄭蘭時回來前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心裏估摸著，此時雪客在家中應當還以為他此時正在暖和的南邊避寒呢。

他此回帶了不少東西，他覺得姑娘家會喜歡的那些衣裳和小玩意兒，又怕雪客不喜歡這些，還搜羅了許多精巧的點心，其中有一件西洋的鏡子，很是小巧精緻，一路都帶在身上，想着回來第一時間送給雪客。

馬車還沒道鄭府門口，他先命人去「彩鳳飛」門口拐了一道，打算找一件精巧的首飾與這面鏡子做配。

可馬車剛在店門口停下，他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台階上的孫玉珠。

鄭蘭時皺起了眉。

鄞縣剛下完雪，正是最冷的時候，她連一件斗篷都沒有穿，小小一團縮在那裏，臉蛋都白了，手腳蜷著，應該是已經凍僵了，人幾乎就要被雪蓋住，差點瞧不見她。

「孫姑娘，你怎麼在這裏？」鄭蘭時下了馬車。

抬了下手，身後的小廝立即端上了一個精巧的手爐，他接過塞進她的懷裏。

「鄭鄭公子.」

孫玉珠獃獃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裏。

「鄭公子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她的臉色因為少許暖和了些，變得漸漸紅潤了起來。

鄭蘭時頗為無奈地一笑：「這是我的鋪子，我一個老闆過來視察不是很正常嗎？但孫姑娘怎麼在這裏？」他看了一眼大開的鋪門，又疑惑道，「既然來了，怎麼又不進去，在外頭凍著。」

說着，他對裏頭的小掌柜招了招手：「去裏頭拿一件狐狸毛的斗篷來。」

孫玉珠紅著臉，盯着自己的腳尖看：「掌柜的你不回來，叫我去別處等，我不想走，所以.」

「離家出走？」

鄭蘭時瞧她這樣子，大概猜到了幾分。

孫玉珠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我.我連雪客都沒有告訴。」

鄭蘭時笑了笑：「若是告訴了雪客，估計她已經將你交到你哥哥手裏了，怎麼了，與家裏人吵架了？」

話音剛落，他就將取來的袍子給孫玉珠披上：「雖然你們的家事，過問太多不好，但瞧這孫小姐似乎無處可去的樣子，鄭某在城南倒是還有一座宅子，平時無人過去，你想暫時找個地方避一避，鄭某可以找人將你送過去。」

孫玉珠紅著臉，有些躊躇：「可是鄭公子為什麼，要幫我.」

鄭蘭時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是雪客的朋友，又是孫四的侄女，這不都是應該的嗎？只不過，這脾氣消了之後，記得早點回去，他們倆知道了，估計要擔心得不行。」

孫玉珠沉默下來。

是了，她明明就應當知道的。

可偏偏心裏就是存着一絲幻想的，總覺得或許呢，萬一呢？

她低着頭，手裏的火爐微微發燙，她感覺自己的臉也一樣：「鄭公子，我我不想嫁給什麼總督的公子，我.我想」

孫玉珠突然抬起頭，直直盯着鄭蘭時。

天空中好像又下起了雪，細微的雪沫子飄灑在她的臉上，最後落在她的睫毛，帶起微微的顫動。

鄭蘭時沉默了下來。

少女的眼神真摯而又熱烈，叫他說不出話來。

可鄭蘭時又怎麼可能完全不知到呢。

他原本就對孫府存了報復的心思，這麼多的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想將自己的痛苦還到那家人身上去。

第一次見到孫玉珠，他就知道自己或許可以利用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姐，讓他們吃些苦頭。

蔡家的事，他不是查不到，但卻沒有透露一個字。

可雪客的出現，將他的一切打算都打亂了。

他去問了收養雪客的商嬤嬤，這才知曉，原來雪客並不是被人扔在大街上的，而是孫老爺當年迫於上頭的壓力，暗中保護了這個襁褓中的孩子，等他離開之後，他也搜集了證據，將這伙溜寇全部繩之以法。

這一些，他都不打算讓妹妹知道。

她希望她就這樣，平安快樂地生活着，不必像他一樣，日日火災夢魘之中。

可孫玉珠又何其無辜。

鄭蘭時看着她惴惴不安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良久，雪又下得大了起來。

身後的小廝為他們撐起了傘，路上的行人來來回回，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呀的聲響。

「孫小姐……鄭某也很希望你能找到真心喜歡的人，和他幸福終老……可是…」

「好了！」

根本不等她說完，孫玉珠突然喊住了他。

「可以了，我知道了。」

她紅着眼睛，手足無措，眼神根本不敢看他：「啊，這雪怎麼又開始下了……我該回去了……今日打擾了，改天，改天我叫四叔上門道謝……」

鄭蘭時伸出手，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頓了頓，對身後的小廝道：「送孫小姐回去。」

「是。」

「不用了…我自己回就好，我自己回…」

孫玉珠慌亂地拒絕，不等他再多說什麼，掉轉頭就飛奔起來，瘦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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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客在院子裏轉悠了半晌，眼看着天漸漸暗了下來，雪又開始下了，心中就更多了幾分不安。

孫瓚已經去找人了，鄭府的人也都全數派了出去，她原本也說什麼都要去的，只是孫瓚說這總得有人守着，因此就留了她一人在院子裏。

雪客焦慮的時不時看向門外。

就這樣來來回回又過了很久，門忽然被敲響了。

「來了！」雪客第一反應以為是孫瓚帶了消息回來，立即過去開門，腳上差點扭了一下。

一打開，撿到的卻是凍僵了的孫玉珠。

「玉珠你——」

不等她說什麼，孫玉珠立即嚎啕大哭起來，一把抱住了她，那聲音凄凄切切，讓她也跟着一起難受了起來。

她下意識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但最終她只是默默抬起手，一下一下輕輕撫着她的背：「沒事的，都會沒事的。」

雪花落在兩個人身上，白茫茫的一片。

年關將至，這個冬天，越來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