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余有年的野望
余有年點著一根煙靠在副駕駛上，語氣幽幽道：「行，鐵城和黃市就按你說的意思辦，興國跟了我6年，將鐵城交給他，我也放心，等鐵城市場做起來，就讓他在鐵城老家發展。
立軍不行，比興國差遠了，在經營部他就怕你媽，我說話都不好使，我管不了他，那就找個人來管，讓他先結婚成家，再將黃市的啤酒經銷生意交給他，路已經給他們了，以後靠他們自己。」
天明，你也不要怨我，小時候鬧飢荒，我差點餓死，你奶奶緊著家裡最後一點糧食給我吃，那點糧食本來要拿去求郎中，醫治你姑姑的眼疾。
結果我活過命來，你姑姑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後來雙眼失明也成瞎子，那時她才十幾歲啊！十幾歲眼睛就瞎了，你讓她以後怎麼活啊!
十幾歲時，我患了胃病，一犯病就疼得厲害，大哥那時已經外出做工，二哥為了找錢去給我買葯，跑到老林子里去砍柴換錢，被狼差點咬死，要不是有同村人剛好路過，趕跑了狼，救了二哥，那會他就死了。
二哥說話的聲音沙啞難聽，那是被狼撲倒后咬壞了脖子，那會家裡也沒錢治，能保住一條命算是萬幸。」
聽著余有年絮絮叨叨，余天明心裡也不好受，這些陳年往事上輩子他就知道，不過那是許多年後，那會余有年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斷斷續續的和他提起過。
想起前世里興國哥出事後，余有年在殯儀館里痛苦流涕，大喊大叫的場景。
「怎麼能這樣？怎麼就這麼走了！叫我怎麼和大姐交待啊！」
恍然間，他有些明白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余有年這一代人吃了幾代人的苦，才有了後世里的欣欣向榮和盛世繁華。
見余有年情緒低沉，余天明安慰道：「爸，不用多想，我和媽也沒怨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家人知自家事，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行程，大貨車緩慢駛進有年經營部的倉庫大院。余天明從車上下來，這一路屁股顛得生疼，下車后，一歪一扭的邁著步伐，每走一步都是酸麻，此時他無比懷念前世里那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無奈心裡只能期盼著國家儘快啟動大基建計劃。
晚飯時余有年興緻高漲的給兩個兒子倒酒，張敏看了一眼樂呵呵的余天林，一反常態的並沒有阻止。父子三人推杯助盞，余天明不愛酒，喝一杯后便不再繼續。余天林雖然年歲不大，喝起酒來倒是很有架勢，與余有年一來二回的兩人竟然喝了5瓶。
眼看兩父子還要繼續，張敏耐不住性子道：「行了，別沒大沒小的，天林眼睛都喝紅了。」
余有年哈哈笑道：「再喝最後一杯，天林，給爸倒上，爸今天高興。」
余天林擦了擦嘴，看了眼母親張敏的臉色，悶聲不吭的倒上酒，還不忘給自己滿上一杯。
張敏斜著眼睛瞪了一眼余天林，小妹余天晴捂著嘴偷偷發笑。
「小敏，沒事，我今天高興，好久沒這麼高興了。不出2年，我余有年將會是泉城市最大的酒水飲料經銷商，等手裡再多一點本錢我就辦百貨商城，到時候整個泉城市買貨都要找我。
哈哈哈......老子的百貨商城就叫友年百貨，朋友的友，過年的年，老子的名字叫余有年，有年，友年，想想就美，哈哈......」
余有年眼睛里冒著光，大聲笑道。
聽著丈夫說話越來越不著調，張敏瞪著眼，「行了，別喝了幾瓶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還友年百貨，我看你長得像百貨，趕緊吃，吃完去洗碗。」
這大煞風景的話頓時止住了正在發飄的余有年，余天明的嘴角一抽，差點沒笑出聲來。
余有年搖搖頭，無可奈何道：「哎！我和你說不清楚，婦道人家，懂啥！」
張敏立馬炸了，大聲吼道：「什麼？你再說一次？余有年，你現在有點錢就想翻蹺是吧？」
余有年也不相讓，將手中的筷子一放，大聲道：「什麼翻蹺？你這是蠻不講理，還讓不讓我吃飯。」
眼看兩人還要爭吵，余天明忍不住了，將手中的碗重重擱在飯桌上，煩躁道：「別吵了，要吵到外面去吵，別當著我們三人的面，看著心煩。」
飯桌上立時安靜，余天晴偷偷瞄了一眼余天明，頭一次覺得大哥變得有一些不一樣，余天林低著頭一聲不吭。
余有年和張敏對視一眼，兩人沒再說話，大兒子的反常讓老兩口一時間也收了脾氣。熱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壓抑，晚飯也味同嚼蠟。
余天明眼不見，心不煩，放下碗筷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后便離開飯桌，獨自上了二樓。
卧室里，余天明突然很想抽煙，上輩子從小到大，關於父母親爭吵的記憶零零碎碎的，數都數不清。即便現在他能改變很多，但唯獨很難改變父母親的性格，那些憧憬中和諧美滿的家庭生活註定離他很遠。
第二天中午，陽光暴烈，天氣熱得不行，余天明穿著短褲背心翻看著帶來家的學習資料。
語數外三門功課還行，底子還在，物理、化學、生物不堪入目，拿起習題做了半天，核對答案，英語全對，數學錯了1題，語文錯了2題，物理、化學、生物慘不忍睹，答對的和做錯的各佔一半。
放下鋼筆，余天明心裡鬱悶，直抓腦門。想當年物理、化學、生物那可都是強項，反而語文和英語一般，尤其是英語，嚴重拖後腿。
重生回來世道竟然變了，英語成了最強項，物理、化學、生物這三門已經不是拖後腿的問題，而是嚴重到做選擇題竟然要靠投硬幣，猜正反的程度，簡直是丟人現眼。
一想到高三這一年還得埋頭苦讀，余天明心裡就不滋味，不讀是不行的，要是敢輟學，他相信他老娘真敢下手打斷他的腿。
老余家和老張家幾代人都是泥腿子，老娘可是等著他，掙個名牌大學生的頭銜回來光耀張家灣，這要是撂擔子不幹了，他不敢想象後面的口誅筆伐，洪水滔滔。
揉了揉額頭，繼續看書，余天明發現很難沉下心來，腦子裡各種各樣的記憶太多，比如看到電磁感應定律他想到不是公式，而是特斯拉電動車，看到核糖核酸條件反射的竟然想到新冠病毒，一眼瞄到桌上放著的蘋果，腦子裡突然蹦出蘋果手機，氣得他狠狠的抓了抓頭皮。
書是看不下去，雜念太多，不讀書現在又沒事可干，余天明糾結著怎麼打發時間，卧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
張敏握著門把手，站在門口道：「天明，正在看書啊！那等會再說。」
「媽，什麼事？」
看老媽的神情明顯是有事，余天明也懶得說未經許可，不得進門的想法。老媽的風格不提還好，一提絕對炸毛，什麼我兒子的房間有什麼不能進的，從小到大，光屁股蛋的有什麼沒見過。
余天明沒轍，這是他老媽，說什麼他都得受著。
張敏朝書桌上看了一眼，走進來道：「天明，你爸昨晚提的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余天明想了想說，「經營規劃上寫的有，是我主意，如果有足夠的本錢，開百貨商城或者開超市都行，這是社會發展的趨勢，咱們家的啤酒經銷做不長，也做不大，最多還有5到8年的行情，以後酒廠會慢慢發展壯大，市場也會越來越成熟，留給我們的經營空間會越來越小，掙不著什麼錢。」
「這個我也知道，啤酒經銷太辛苦，活又重，我說的是友年百貨，這是你起的名字？」
搞了半天，老媽糾結的在這裡，余天明沒想明白老媽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說，「名字不是我起的，應該是爸一時興起，臨時想的。」
話剛剛說完，張敏冷哼一聲，「他這是飄了，樹大招風懂不懂，友年，有年，相熟的人一聽就知道，做生意要低調，這一傳十，十傳百的，以後家裡的麻煩事會更多。」
余天明總算是明白昨晚老媽怎麼突然就來了脾氣，敢情根子在這。
「媽，你說得對，這年頭做生意低調點好，現在社會上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也多，社會治安並不好，說不準咱們家會被別人盯上。」
「我說的就是這，我不管，這事是你提的，你去和你爸說，開百貨商城我不反對，但要過幾年，而且絕對不能叫友年百貨。」
張敏一口氣說完後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又停下腳步，頭也沒回道：「以後我和你爸，不會再當著你們三兄妹的面吵架。」
接著便是「嘭」的一聲悶響，卧室房門被關上。
余天明哭笑不得，心裡又有些感動。幾十年相處，這就是老媽張敏的性子，說軟話都要說得理直氣壯，生活處世，樸實低調絕不張揚，和余有年正好相反，老爸余有年明明兜里只有10塊錢，他能臉不紅心不跳的吹牛說有1000塊，而且氣勢十足。
有時候余天明就在想，老爸的性格其實挺適合做生意，尤其適合做銷售，這要擱在前世里賣房產，墓地旁的商品房他都能吹成清幽空靈，日夜與先賢為伴，聆聽靈魂的心聲。
老媽張敏的話說得在理，余天明只得遵令行事，待到余有年晚上回來，父子倆悶在一樓的客廳里商量許久。
吃晚飯時，余有年悶悶不樂，幾次看向張敏，剛起了個頭想說話便被張敏熱情的夾菜給憋回去。
飯桌上三兄妹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很有默契的埋頭乾飯，眼裡的嬉笑怎麼也藏不住。余天明瞧得心裡直樂，友年百貨沒了，換成地大百貨，余有年想要揚名立萬的野望直接被掐滅，心裡的鬱悶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