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也會哭着用這筆錢

2.你也會哭着用這筆錢

會津若松,美下町。

白雲宛如簇簇木蓮,孕育在流動的藍色江河中。

往四周望去,是水面如鏡的農田,街邊樹梢葉片下的脈絡,是楚楚動人的流動綠。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逐漸變窄,此時,故鄉已將熟悉的兩層建築臨摹進光艷的景色中,飛快地呈入清源曉海的眼帘。

兩人在一棟兩層複式樓房前停下腳步,庭院內沒有種植任何植物,土壤也很久沒有澆水。

冬雪硯春從裙子的隱匿兜里取出鑰匙。

冰冷的轉動聲響起,門被打開。

光影隨着門敞開,理所當然地闖入室內,在客廳的沙發上,有個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那裏。

「漁麥?」

冬雪硯春儘可能地輕柔叫着,本以為那個人是身體不舒服,不過其實好像是在低頭看手機,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下來。

「誰?」

沙發上的人警惕地緊繃起身體,戒慎地轉過頭看向玄關的兩人。

清源曉海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個人留着和自己差不多長度的頭髮,小臉上依存着孩童般的稚嫩,唯獨那雙冷冽的雙眸與實際年齡太過不符合。

在自己的印象里,妹妹應該是又甜又柔軟的。

「等等......其實是弟弟?」

清源曉海驚愕地望着眼前穿着體育服的人。

「是女的啦。」冬雪硯春苦笑道,「我明白你不想初次見面太過尷尬,可在我眼裏,漁麥比大多數女生還要可愛。」

「......女弟弟?」

「說了是女的,十三歲,上國二。」冬雪硯春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跟前說,「漁麥,你為什麼要把頭髮剪短呢?」

清源漁麥卻皺着眉頭,拍開冬雪硯春伸來的手,不加留情地說:

「我想剪什麼樣的頭髮和你沒關係。」

這句話頓時把冬雪硯春說的啞口無言,她確實沒有任何資格說。

她轉過身對着清源曉海說:

「我還是先回去的好,你自己可以吧?」

「只要她是女的,就沒問題。」

「那有事電話聯繫。」

「好。」

冬雪硯春笑了笑,從小他就是一個非常可愛帥氣的男孩子,就像宗教畫里的小天使,水汪汪的雙眼,玫瑰色般的臉蛋。

從幼兒園開始,他就深得女孩子的歡心,經常被拉去玩過家家。

他卡在兩個「媽媽」中間,吵著給「家庭」當「爸爸」是時常有的事。

最後,清源曉海還是當了兩個甚至多個家庭的「爸爸」。

冬雪硯春離開后,房子內只剩下清源曉海和漁麥兩個人,窗外的光把客廳分成明暗兩半。

清源漁麥如同一隻領地被入侵的貓,令人聯想到黑曜石的雙眸沐浴在光線中,視線一直落在清源曉海身上,從未離開半分,

清源曉海故作不在意,在房子四處瞧了瞧,佈局和自己小時候的相差不大,難得。

他隨意探索的動作讓清源漁麥為之屏息,小小的嘴巴里有了呼吸的聲音。

「你做什麼?」

「等等我很忙。」

「.......」

清源漁麥抱着雙腿坐在沙發上,一直看着清源曉海忙上忙下。

過了差不多半小時,他才回到客廳。

「樓上右拐角的房間是我的了,還有,你要說什麼?」

清源曉海氣喘吁吁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攤開雙手說,

「如果你想說,親愛的哥哥真是不好意思,您在外地一定有很美好的生活,讓您回來真是對不起就免了,都已經回來了說再多也沒用。」

清源漁麥的手指緊緊揪住褲角,淺淺而出的橫溝盈滿黑幕。

「我......」她的眉角微微緊蹙,耳後又舒緩僵硬的臉部,「你父親去哪裏了?」

清源曉海遲疑了一會兒,視線微微下垂,吸了口氣,遺憾的說道:

「死了,但我找不到屍體。」

「你用父親開這種玩笑?」她有些不滿地挑起眉頭。

「我只是個獨自在外生活的苦命傢伙,可不像有父親的孩子。」

清源曉海聳了聳肩膀,起身走到冰箱前,發現裏面一個食材都沒有,甚至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恍惚間,他才發現自己對父親的敬畏心,不知何時已經冰封在厚重的冰層下了。

「沒時間買其他食材,晚飯我吃蕎麥麵,你想要吃什麼?」

他直接合上冰箱,改天再去處理食材。

「都可以,但不要放花菜,我過敏。」她說道。

「什麼時候的事?」

清源漁麥投來的視線像是在看蠢貨,微微皺眉說:

「應該是我出生時起。」

「好吧。」清源曉海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彼此間少了些稱呼不太合適,「妹妹。」

「不要那麼喊我。」

「好吧漁麥......」

清源曉海雙臂抵在沙發靠背上,儘可能地表現出和藹,對着她露出笑容說,

「你這是在哪裏剪的頭髮,我打算周末也去剪。」

「你不用刻意找話題,我們明明可以不用說話的。」清源漁麥凜然地望着他說。

清源曉海的臉一下子拉長,隨即攤開手說:

「你說得對,安靜點好,但還是直奔主題更好,我們今後一起生活,你能接受嗎?」

「我要怎麼和一個沒見過的親人一起好好生活?」

「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當然的,到頭來只能努力接受。」

清源曉海坐在沙發上,十指交錯,望着她說道,

「他是不是也給你留下了五十萬,我這個人對生活的規劃很嚴謹,如果行的話你把錢交給我,我保證這些錢會花在你身上。」

一談到錢,她終於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厭惡表情,瞪了清源曉海一眼。

「不行。」

「你這個年齡還小,對消費把持不住,不知道一個人生活要花多......」

然而清源曉海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頗顯不耐煩地打斷: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花他的一分錢,等他回來時,我會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那是極為清澈透亮的宣言之聲,彷彿富士山的冰雪融水輕輕地與身體融為一體,令人懷念地在心中暈染開。

她與其他孩子的聲音有着明顯不同,具有壓倒性的張力,但挺幼稚。

上次聽到這句話不知是什麼時候,清源曉海被她的這句話說的一瞬間沒來得及反應。

說到底,清源漁麥只是個上國中的十三歲女孩,說的話卻讓人像是咬到了蛤蜊中的一粒海沙,有着極強的違和感。

可是自己的大腦在此刻,卻敏銳地有些多餘,總覺得說這句話的她很可笑。

從窗外射入的光線在毛絨地毯上摔碎,室內的陰影,吞噬了清源漁麥纖弱的身體。

清源曉海有些心浮氣躁地揉着眉心,脫口而出的話泛著濃濃的焦躁:

「你可能覺得這樣很酷,但到時候走投無路,你也會哭着用這筆錢。」

似乎對此無可辯駁,清源漁麥雙唇緊閉,唯獨視線有些失措地飄來飄去。

窗外,頃襲的暮色彷彿油畫上侵染開的顏料,緩慢地吞噬紅霞的一片絢爛。

見她一言不發,清源曉海沉思了會兒,才雙手合十喃喃開口:

「我沒有收入來源,如果你覺得我會給錢揮霍,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清源漁麥輕輕地咬住下唇,從她的齒縫間釋放着一抹幾不可聞,令人心焦的嘆息。

「和你沒關係,你自己的錢,留着自己用就好。」

她把懷裏的抱枕放到一邊,起身往樓上走去。

清源曉海的心情很是複雜,望着她纖柔的背影,好比如是重新發現了自己那早已忘卻的醜陋舊傷。

當初自己也是信誓旦旦地說「一定不會用這筆錢」。

清源曉海的大腦迷迷糊糊的,她就像一條輕盈且活潑的魚,旁若無人地闖進了風平浪靜,悄無聲息的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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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降臨無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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