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恨

滴答！滴答！

下水道內陰冷的潮氣在夜晚刺骨的寒意中凝結成水珠，附著在濕滑的石壁上，一滴滴的向下滴落。

寂靜幽暗的通道深處，隱約傳來一聲聲犬吠，而後刺目的光束從黑暗的那頭射出，伴隨著警靴特有的邦邦聲，七八個全副武裝的警員，正在順著下水道不斷搜尋著什麼。

領頭的警員手裡牽著一條狼狗，黑背立耳，嘴裡不斷的吠叫著，乍一看和其餘的普通警犬沒有區別，但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隻狼狗的鼻子，竟然是由銀色的金屬製成的。

更神奇的是，這隻金屬質地銀色的鼻子，還能隨著狼狗的呼吸不斷煽動，活靈活現，就跟真的一樣。

狼狗打頭，按理說，身後跟著的警員們就應該負責照明，警戒，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但警員也是人，在這些天近乎日夜無休的地毯式搜尋中，他們的體力精力早已達到了一個臨近枯竭的狀態，尤其是在多日的努力沒有絲毫成果的情況下，更是提不起一點勁來。

特別是對張圖強來說是這樣的，他跟在隊伍的最後邊，打著哈欠，滿臉的疲憊和倦怠，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績點，他才不會大半夜來這個地方受罪呢。

也不知道這回新上任的局長到底在發什麼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彼此不好嗎？偏要較真，現在好了，整得整個外環警務系統怨聲載道。

雖然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講，但基本上沒有一個警員對她有什麼好評價的，都說她在中環城當人上人當慣了，現在來外環城耍威風。

張圖強也不喜歡這個新局長，幾乎天天就盼著她因為這項觸及到了外環大多數警員利益的大改革而下台，但出乎意料的是，這都過去了快兩星期，人家還是穩穩的坐在局長的位子上。

局裡人現在都說，這位新的總局長身後背景太硬，就連各個分局的局長聯名向上中環城請報都沒用，反而還讓領頭組織的那位丟了飯碗。

唉。

想到這，張圖強情不自禁的又嘆了口氣。

算了，不想這些了，他就是個基層小警員，那些高層的權力鬥爭派系傾軋哪輪得到自己插手。

還是先想想眼前的任務，多賺點績點再說吧。

張圖強這次被系統分配的任務，是搜尋在慈善醫院爆炸案中潛逃的E級通緝犯文山。

局裡對這次的抓捕非常重視，光負責尋查的人員就派出去一百多個，先順著別墅里的那條地道，一路追蹤到南城下水道。

再以地道出口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進行地上地上地毯式搜查，精細程度堪比大海撈針，誓要將文山抓捕歸案。

放在平時，一個E級通緝犯要是用上這種配置，早就被逮出來了，可奇怪的是，這次的文山卻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無蹤，一百多號人就這麼找了兩個星期，非但沒能抓到對方，就連一丁點的線索也沒能找到。

新局長還因此發了好大的脾氣，特地從中環城申請來了一條改造腦波犬，非要把文山給揪出來不可。

其實大家心裡也都清楚，區區文山這等E級通緝犯，根本配不上警局如此大動干戈，明面上抓的是文山，實則為的是他身後的那條大魚。

愚人。

慈善醫院的事過去了這麼久，按理來說就算愚人的評級不公開，身為警局的內部人員，應該或多或少能聽到些許風聲。

可這次不同，那些經常和軍部評級機構打交道，嘴上沒個把門的同事們，這次不約而同的都選擇對此事保持沉默，嘴巴嚴得就像焊在一起似的，根本無法從裡邊聽到任何消息。

而且這次愚人宣戰言論的事情鬧得那麼大，只要是家媒體都爭著搶著報道。

為了平息輿論，新局長也親自出面放話，表示會在一月之內將愚人給揪出來，可話雖如此，現在都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他們甚至連愚人手底下一個小嘍啰的線索都沒找到。

再有一個星期，要是再沒有進展，他們外環所有警員的臉可要丟盡了。

張圖強自己也是警員，但卻一點也不討厭這種發展，甚至隱隱有些期待，萬一到時候新局長因為此事下台，那他不就不用為績點忙得像條狗了嗎？

內心暢想著美好的可能，張圖強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怎麼了？」

聽到張圖強的輕笑，站在隊伍最前頭牽著狗的小楊立刻面帶嚴肅的轉過身來。

小楊，不，現在應該說是代理楊組長了。

最近變革來臨，整個警務系統的人員調動異常頻繁。

他現在暫時接了師傅王子龍的班，成了北部分局第一行動隊四組的代理組長，負責管理手下十來個警員的行動，張圖強也被調離了原來的崗位，正好歸到了小楊的手下。

「沒什麼！組長！」

張圖強當即一凜，立刻從美夢中清醒，迅速回道。

「別走神，集中注意力！」

讓張圖強回神后，小楊又向其餘隊員提醒了一句。

看著自己這位現在已經步步高升的同期，張圖強心頭不禁泛起了酸水，當初就小楊那成績還不如他幾分呢，要是當初分配師傅的時候他們換一下，說不定現在當代理組長的就是自己了。

心中略微有些不滿小楊剛剛對自己提醒時的態度，張圖強加快腳步，走到了小楊的身邊。

「組長，你說這次我們能發現線索不？」

雖然稱小楊為組長，但他的語氣卻著實有些隨意。

「這次局長帶了局長申請的改造腦波犬，只要他還在南城，就絕對逃不掉。」

小楊並未在意張圖強的語氣，反而認真的同他道。

對方的坦然讓張圖強著實有些泄氣，有了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但同時又有了些疑惑。

「既然這腦波犬這麼厲害，那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用？要是一早拿出來，我們就不用白乾這兩個星期了。」

這個問題顯然也是周圍警員想知道的，在聽到張圖強的話后，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小楊。

「這個嘛，其實我也是昨天在組長大會的時候才知道的，你們知道夢機吧？」

「夢機？這是什麼，沒聽過。」

眾人聽到這陌生的辭彙，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這是二級及以上的警員才能擁有的許可權，你們不知道也正常。」

「反正夢機就是一種生命科技集團研發的腦波技術，可以讓使用夢機的人進入他人的夢境中，一般用於蟲群精神病的確診或者審訊。」

「那個確診蟲群精神病的文武，用的也是夢機嗎？」

再次有人提問，小楊繼續耐心的答道。

「是的，夢機是屬於生命科技集團的專利產品，和警局不在一個系統上，警員想要使用就屬於外借，需要花費績點進行提前申請，這隻腦波犬也是這種情況。」

「相比於已經能夠實現一定量產的夢機，這種腦波犬更為珍貴，它的鼻子一輩子只能記住一種味道，一旦投入使用，就等於一次性產品，無法回收利用。」

「因此對於申請使用的審批更為嚴格，我聽說要想使用腦波犬，必須的得是四級警員親自申請，而且對於適用的案件也有要求，必須是出現警員死亡的重大案件，才能通過審批。」

說到這，小楊忽然就沒聲了。

大家也都沒有說話，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死亡的警員正是小楊的師傅，王子龍。

小楊的神色有些暗淡，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給大家打氣。

「我們是維護薔薇王室正義的警員！區區這點波折，那都是小意思。」

剛把話說完，原本一直吠叫個不停的腦波犬，忽然不出聲了。

與此同時，它那隻銀色的鼻子開始在地上不斷嗅聞，直到聞到某個角落的時候，這隻大狼狗才仰著頭，發出了和剛剛的吠叫截然不同的警示。

「汪汪汪！汪！」

尖利的狂叫撕碎了寂靜和黑暗，小楊的先是愣了片刻，而後立刻朝頭頂看去。

只見漆黑的石壁上，驟然出現了一個缺口，淡淡的月光從破損的木條間照進來，落在了小楊的臉上。

「找到了。」

小楊平靜的對周圍的隊友說著，身邊立刻爆發出陣陣興奮的騷動。

殘缺的月亮掛在天空上，透過下水道出口，映入了他的瞳孔中。

不知什麼時候，那輪殘月驟然化作了一個帶血的頭顱，出現在了別墅的房頂，出現在了那個怪物的手中。

小楊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那種熟悉而又可怕的恐懼感，如同滔天巨浪，再次將他拖入其中。

不過這次卻有了些許不同，在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中，一種極為深沉隱晦的恨意正在滋生。

強行抑制住不自覺顫抖的身體，小楊勉強露出了一個難看的慘笑。

「師傅，您等著吧，我一定會逮到兇手，為您報仇。」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等再度睜眼的剎那，只見那通紅的眼睛，目眥欲裂。

恨意發芽，在他的胸中洶湧生長，盤根錯節，小楊咬緊牙關。

「愚人！我楊立卓發誓，和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