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巫醫所的聖裝少女
明月以上樹梢，屋內鏡前少女正在梳妝，銀白色右襟長裙，烏黑長發盤於腦後，華麗的銀飾頭冠在少女微微輕搖下相互碰撞，發出輕輕脆聲。
少女名為洛瀾禕，今日是她繼任王城大巫醫的日子，年芳十六，身材靈巧，皮膚白皙細膩，朱紅齒白，鼻樑高挺，一雙烏黑靈動的眸子卻略帶憂鬱，臉上的鏤空純金面具，自其十歲起就未曾摘下，唯有前任大巫醫洛光見過其真容。
「巫醫，時間差不多了。」
緩緩起身，葯童『諾』已經輕繞到她的身後，為其整理長裙的褶皺之處。
「諾，你覺得，今日的祭祀儀式上，會一切順利嗎？」
「雖然洛光巫醫曾經說過，您出現於世人面前，必有大事發生，但諾覺得，您大可不必為此擔憂。」
「王之身體每況愈下，我雖有心卻無緣一見其醫檔，若今夜之後，我無法使其病痛全消，這大巫醫一職也是無用。」
洛瀾禕的聲音輕柔，卻也透露出憂慮之意，只因她的身份特殊，雖知曉自己並非洛光巫醫親生，但自己究竟是誰，洛光始終閉口不談，只說，她該自己發現，而非透過旁人之口得知。
緩步轉身來到窗欄邊，望向神權所的方向，此刻那邊已點起火把，隆隆的鼓聲，男人們低吼的舞劇聲此起彼伏。
「我以為，今日你該興奮，怎會是這副模樣？」
略帶鄙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洛瀾禕並未轉身，反倒是諾恭敬的匍匐於地面之上。
「巫師，您來了。」
黑色的短衫上衣，過膝的黑色裙，周身上下的皮膚被誇張的彩繪填滿，長發盤於頭頂，雪白色的羽毛與銀色的頭飾相得益彰。
緩緩摘下臉上的黑金面具，少女的臉上縱然有彩繪，也難掩其自帶高傲的清秀容顏。
少女名為洛瀾瑕，是洛光巫醫的親生女兒，在其三歲時，洛光就將其送去了神權所，依照規定，她的身份是米珞身邊地位最高的兩大巫師之一，就地位而言，遠在洛瀾禕之上。
「諾，你去把祭祀儀式上的所用之物準備齊全。」
「是！」
隨手將門關閉，洛瀾禕這才轉過身來。
「如此重要的祭祀，你居然來到我這裏？你就不怕米珞責怪？」
「我的親姐姐繼承母親之位，我怎能不提前來道賀？」
「與世人而言，我本不存在，與你而言，親姐一稱謂，是否發自你的內心。」
「洛瀾禕，這個位置本該是我的，卻是你的出現，讓我失去了本該有的榮華富貴，親姐不過是我替母親保守的秘密，你最好不要忘記。」
洛瀾瑕並非不知道洛瀾禕並非洛光所生，只是礙於王城之中複雜的權利鬥爭，始終心有不甘的她，無奈替洛光保存這個世人皆不知的秘密。
甚至到此刻，她都不明白，這個從未被世人知曉，一直以葯童的身份留在巫醫所的洛瀾禕，是怎麼被叢真欽點，繼承母親的職位。
「身為巫醫，可嫁與另外兩大部落首領，如今，王以病入膏肓，另外兩大勢力蠢蠢欲動，你該慶幸，而不是以我的身份來要挾。」
「我自然慶幸，神權高於王權，你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或者說，你是母親用來庇護我一世周全的籌碼。」
看的出來，即便是洛瀾瑕心有不甘，但眼下的局勢，對於身在神權所的她而言，並非完全不知道，她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樣，讓洛瀾禕不過無奈的一笑，就緩步走到洛瀾瑕的面前。
「你以為王為何選中我繼承洛光巫醫的職位？」
「我說了，這是母親在保護我。」
「那你以為，洛光巫醫為何不讓我以真面目世人？」
「你！！！」
一時語塞，洛瀾瑕的腦子有些混亂，似是有什麼話呼之欲出卻又驟然消失一般。
「神權此刻確實高於王權，但王者，太陽神之子，而神者，月光神之位，子與位，便是夫與妻，王無子嗣，妻無生育，我或許是你的擋箭牌，但也可能是你的催命符！」
多年來，洛瀾禕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只是洛光不許她踏出巫醫所一步，但自米珞成為王城的大祭司之後，王的子嗣就逐一莫名死於非命，但卻始終不見米珞生育，而叢真的身體也莫名衰危。
洛瀾禕的任務，便是每日取鮮血九滴，交於洛光，讓其製作治療叢真痛疾的藥丸。
話說完，洛瀾瑕似是比之前更加疑惑之時，身後的聲音，讓她快速帶上面具轉過身去。
「阿蘇巫師。」
「我許你過來，卻不曾想，你忘記了時辰。」
「我這就回去。」
阿蘇是米珞身邊兩大巫師的另外一位，相比洛瀾瑕，她是唯一被米珞信任且視為心腹之人。
看到洛瀾瑕走後，阿蘇不過是想提醒洛瀾禕，祭祀儀式馬上要開始，卻是被她的一個動作吸引。
小指輕輕滑過下頜直至耳垂處，稍稍用力便碰觸到手腕的皮膚之上，縱然看不見容貌，卻是她自喉間發出的聲音，似是在舒緩心中的壓力。
「你怎麼會這動作？」
小指以歸位，阿蘇的問題讓洛瀾禕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她剛剛做了什麼？怎會讓這位不可一世的巫師有如此神態。
「我是問你，你的小指怎能碰觸到手腕。」
「難道你不可以嗎？」
只這一回答，阿蘇沒有說話，而是慌忙轉身掩飾她臉上震驚的神情，快步回到神權所的路上，她不禁喃喃自語。
「不可能，這不可能，阿潵，你！為什麼？你究竟瞞了我什麼？阿潵，你到底在哪裏！！！」
洛瀾瑕的出現或許在洛瀾禕的意料之中，但阿蘇的出現，以及她難得在外人面前失態的樣子，着實讓洛瀾禕有些想不通。
即便她只是在巫醫所暗中看到過幾次，阿蘇對洛光傳達米珞命令時的樣子，如此錯愕不解的神態也是第一次。
隨着盛大的篝火已被點燃，諾已經手捧大巫醫的醫仗等在門口，洛瀾禕沒有去細想剛剛的一切，她就將銀白色的斗篷披在了身上，緩步走出了巫醫所。
而她沒有發現，夜空之中，一對幽綠色的眸子正緊緊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