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刀

殺豬刀

「哇哦,好綠好綠。」羅長老身後的一位少女望着璀璨的綠光,忍不住發出喃喃感慨聲。

「小友!」羅長老快步走到玖茴面前:「老朽乃萬火宗長老,不知小友可願拜入萬火宗門下?」

頂着晃眼的綠光,他發現萬火宗與這個小姑娘也十分有緣。

恍惚間,他覺得莫長老看向他的眼裏彷彿滿是寒意。待綠光散去,坐在桌前的莫長老仍是樂呵呵的模樣。

就說嘛,望舒閣連個拿得出手的大能都沒有,隔三差五還要厚著臉皮到各大宗門打秋風,怎麼有膽子跟他甩臉色,剛才他一定是被綠光晃花了眼。

「請長老見諒,在下不能拜入萬火宗。」不等羅長老再勸,玖茴便行禮向羅長老致歉。

明天她就寫信回村子,跟他們好好講一講《山村少女,出山便引得兩大宗門長老競相爭奪》這個為全村爭光的故事。

不愧是她,全村的希望。

「小友有所不知,我萬火宗名師眾多,宗門長老修為高深,丹藥法器……」

「幼時村中老人給我卜過,說我天命怕火,不可靠近與火有關的人與物。」玖茴認真解釋:「他卜得很準的,我們全村人都相信他。」

出門在外,那些不聽長輩勸告的晚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所以她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不吃苦。

羅長老嘴張開又閉,閉上又張開,最後還是顫抖著閉上了。

他看了眼樂呵呵的莫長老,又看了眼滿臉真摯的玖茴,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轉身離開。

資質再好,腦子不行的弟子,他萬火宗也不收。

「要不怎麼說你我有緣。」羅長老剛轉身,莫長老就迫不及待開口:「我們望舒閣在山水環繞之地,花多樹多水多,這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又是什麼?!」

玖茴點頭,眼神亮閃閃:「卜大爺也說,我適合去有山有水多木之地。」

已經走出幾步開外的羅長老冷嗤,望舒閣當然多山多水多木,因為除了這些他們也沒別的了。

無甚見識的山野愚蠢小兒,待她拜入望舒閣蹉跎半生后,再想起今日拒絕他邀請的行為,不知會悔恨成何等模樣?

「在下願拜入望舒閣,請長老答允。」玖茴可不管羅長老怎麼想,她後退一步,鄭重向莫長老行禮。

「快起,快起。」莫長老笑得見眉不見眼,不等玖茴把禮行完,伸手連忙扶住她:「得你這般大才,再看其他人已是索然無味,我這便帶你回宗門。」

再不走,被別人發現小姑娘的天資,豈不是要跟他搶?

只有把她帶回宗門,行入宗之禮,才能算塵埃落定。

「不再考核其他的么?」玖茴疑惑地看着莫長老,出山前為了順利拜入師門,全村上下陪着她做了無數準備,沒想到這些準備全沒用上。

「剛才不是已經考核過了?」莫長老指了指手中玉珏:「我望舒閣收弟子,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分。」

再次路過的羅長老聽到這話,忍無可忍嗤笑一聲,拂袖走遠。

可拉倒吧,你那是講究緣分嗎?你那是招不到資質好的弟子,難得有個資質過得去的,怕被其他人搶走!

「莫長老,這位長老是何意?」玖茴望着羅長老驕傲離去的背影,這位長老脾氣還挺大,難怪宗門名字會帶個火字。

「別搭理他。」莫長老壓低聲音,悄悄說道:「他那是嫉妒我們望舒閣收到像你資質這麼好的弟子。」

「唉。」說到這,莫長老遺憾搖頭:「咱們修行之人,講究的是心平氣和,自在緣法,嫉妒最容易移了心性。你放心,咱們望舒閣的人沒這毛病,你那些師姐師兄脾性都極好。」

一位不小心路過的萬火宗新弟子:「……」

這話聽着怎麼奇奇怪怪的,他們萬火宗是不是被踩了一腳?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險惡的宗門爭鬥?

「你有心拜師,我宗有意收徒。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帶你回宗門。」說話間,莫長老已經揮袖把攤點上的所有東西收入袖中,就連向隔壁萬火宗借來的椅子也沒放過。

玖茴跟着起身,把剛才坐過的凳子遞給莫長老:「長老,還有個凳子別忘了。」

莫長老想起來。這個獨凳是向隔壁的隔壁秋水門借來的,他笑嘻嘻使出一招袖裏乾坤,把凳子收進袖中。

勤儉節約,不落下宗門的一針一線,這新弟子一看就很適合他們望舒閣。

「長老,我們怎麼回宗門?」玖茴望向天空,部分宗門已經開始離開。玉飛舟、金飛樓、天馬神牛等各色飛行法寶在雲層中穿梭,令人心馳神往。

「師父,師父!」人群中一男一女揮着手,以極快的速度朝莫長老跑過來:「師父,問星門的飛舟快要出發,我們再不過去就趕不上了。」

兩人跑到莫長老面前,注意到玖茴的存在,齊齊停下腳步,愣愣看着她,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開口:「師父,這是我們的……師妹?」

莫長老捋著鬍鬚笑:「這正是與我望舒閣極有緣的小友。小友,這是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名喚長河、落煙。」

「師妹好。」兩人對玖茴擠出熱情的笑。

「長河師兄、落煙師姐好。」玖茴拱手行禮,雖還未正式拜入宗門,但宗門的人已經很歡迎她。

也許,這就是全村希望的個人魅力。

互相見完禮,玖茴才注意到兩人身後跟着一個雙九少年,少年的頭髮用木簪束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薄藍色外袍,外袍雖是普通布料,但卻整潔乾淨得無一絲褶皺。

他安安靜靜站在兩人身後,頭微微低垂,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玖茴看不清他的容貌。

「有什麼話等登上飛舟再說。」莫長老拋出腰間的葫蘆,葫蘆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葫蘆舟,把幾個後輩都拎上葫蘆舟:「都坐穩了!」

玖茴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嗷」,葫蘆便飈飛出去。幾個瞬息間,他們已出問仙台,停在一艘巨大的飛舟前。

她跟着莫長老等人跳下葫蘆,仰頭觀摩完這艘飛舟,就有一個穿着青袍的青年男人向他們走來。

「見過莫前輩。」青恆走到莫長老面前,彎腰行了一禮。

「是青恆啊。」莫長老伸手在青恆肩膀上輕拍:「你們這是準備回宗門?」

他望了眼飛舟上,這次返程比來時多了幾十人,看來問星門收穫頗豐。

「正是。」青恆看了眼莫長老身後的幾位年輕弟子,聞弦歌而知雅意:「莫前輩若是不嫌棄,請與鄙宗結伴前行,一路上互相能有個照應。」

「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氣了。」莫長老撫須大笑:「當年你剛拜入問星門,我就覺得你前途無量,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多謝前輩誇讚,晚輩愧不敢當。」青恆彎腰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年輕人怎能妄自菲薄呢。」莫長老笑眯眯地踏上甲板,長河與落煙也跟着飛身登上船。

玖茴走了兩步,見跟他們一起的少年還獃獃站在原地,小聲道:「快跟我來。」

這麼大的飛舟,她從沒坐過,而且還不要錢,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少年猶豫片刻,還是別彆扭扭跟在玖茴身後,踏着問星門為新徒搭的雲梯,低着頭往上走。

「這個新師弟麵皮有點薄啊。」長河抱着劍,在落煙耳邊小聲道:「這需要多練練。」

「年輕人嘛,總是要面子……」落煙話音未落,就見新師妹一邊在雲梯上走,一邊笑容燦爛的與問星門的人互相見禮,彷彿已經跟人認識了好多年似的。

「也……也有年輕人不那麼好面子。」落煙摸了摸鼻子。

「多謝青恆道友。」踏上甲板,玖茴拱手對青恆燦爛一笑。

「不、不客氣。」青恆紅著耳尖拱手還禮:「你我兩宗本就相鄰,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新師妹雖未拜師,但已有我門派風範。」落煙感慨:「我們出息了,竟然幫宗門招到這麼好的弟子。」

「師父,新師妹姓甚名誰?」長河問莫長老。

莫長老:「……」

他好像忘記問那小友的名字。

「師姐,我叫玖茴。」玖茴把腦袋湊了過來,還是那笑眯眯的模樣:「不過我無父無母,吃着全村人的飯長大,所以沒有姓。」

「啊……」落煙愣了愣,才結結巴巴開口:「這個名、名真好聽。」

看着新師妹的笑容,又想到她從小無父無母,落煙離家出走多年的良心開始痛起來。

她可真該死。

玖茴笑容更加燦爛:「謝謝師姐。」她扭頭看向藍袍少年:「不知這位同門名諱?」

「我名祉猷。」少年抬起頭,玖茴看清了他的長相,劍眉星目、玉質金相,眼神里有種初出家門的清澈。

「止油?」玖茴乾笑:「挺好的名字。」

好不好聽另說,至少有新意。

「祉,福祿者。猷,謀略也。」長河搖頭晃腦解釋:「小師弟這名字取得好。」

可惜家裏長輩走得早,資質奇差,即使靠着家中長輩的遺書,也無其他門派收留,最後只有他們望舒閣願意收留他。

談話間問星門的飛舟已經緩緩騰空,玖茴在甲板上發現了玉鸞的身影,見問星門其他人在與她說話,便沒有過去打擾。

飛舟越升越高,即將沒入雲層中時,忽然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颶風,竟硬生生把巨大的飛舟捲成兩段,玖茴剛順手抓住某樣東西,就被刮飛出去。

摔在地上時,玖茴跟被她抓住袖子的人,在地上咕嚕嚕打了幾個滾,一頭扎進水溝中。

「我的新衣服!」玖茴抹了一把臉上的稀泥,低頭看着滿是泥濘的裙衫,心疼得直抽氣。

她的衣服!她的新衣服!

焦嬸嬸為了她能漂漂亮亮出門,連夜趕製的新衣服!

她憤怒地看向四周,地上躺着幾個痛苦哀嚎的普通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為她指路的少年郎。

他口鼻往外流着血,原本乾淨整潔的衣服滿是塵土。

玖茴連忙跑到少年郎身邊:「你怎麼樣?」

少年郎艱難睜開眼睛,眼前的少女滿臉泥土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仍舊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姑、姑娘……」僅僅兩個字,又讓他吐出大口鮮血。他眼神黯淡地看向遠房,那裏有他的家。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一個壽命僅幾十載的普通人,如何能承受這樣的重擊。可惜出門前,母親特意跟他說過,要給他燉一隻大鵝,讓他早點回家。

現在他回不去,母親該有多難過啊。

玖茴從收納戒里倒出一粒藥丸塞進少年郎口中,塞完才發現自己滿手都是泥,她偷偷看了眼少年郎嘴角粘上的泥,心虛地把手背在身後。

「我……」

一道黑影閃過,玖茴察覺好像升天了。不對,是被人掐著脖子升天了。

掐着她的人穿着一身黑袍,袍尾綉著血紅的紋路,一看就不像是名門正派。

「銀籍,我早跟你說過,你敢傷她一份,我就要屠盡天下人。」黑袍踩着飛劍懸立半空,眼神冷漠地看向一艘停立雲層中的飛舟:「我數三下,你如果不出來,我就掐死她。」

玖茴:「啊?!」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麼腦疾?

你們恩怨情仇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

飛舟沒有動靜。

「二。」

飛舟仍舊沒有動靜,四周的修仙者已經皆已掏出法器,把黑袍包圍得密不透風,但是礙於他手裏掐著一個渾身都是泥的小姑娘,誰也不敢動手。

玖茴見他們神氣凝重,猜測黑袍可能十分難對付。

「瞧瞧,口口聲聲守護天下的銀籍真人,可不願為你這種低賤的普通人露面。」黑袍低下頭,看清自己掐住脖子的人竟然滿身臟泥,加之哆哆嗦嗦的無能模樣實在讓他厭煩,把她重重扔到劍尾,指尖微點,一道金光化作細繩纏繞住玖茴的脖子。

細繩越收越緊,黑袍見這人即使嚇得渾身發抖也不敢掙扎,再也不願多看一眼,而是把眼神投向飛舟:「三……」

「魔頭住手!」五位持劍男女自舟上飛身而出:「你與銀籍真人的恩怨為何要牽連他無辜之人?!」

「既然不願牽扯他人,為何銀籍要藏頭露尾不敢出來?」

五位持劍男女里,為首的是一位紅衣女子,她看着黑袍:「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銀籍真人根本不在這裏?!」

風把黑袍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他傲立寒劍的姿態很是霸氣,但眾人只覺得尷尬。

最後還是黑袍自己打破了尷尬:「藏頭露尾的鼠輩,今日我就要殺盡這滿城的人,讓……」

噗——嗤!

一把刀深深插在了他的腰上。

那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刀。

一把銹跡斑斑甚至鈍得卷角的殺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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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平平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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