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二

「你是說，你在田邊看你阿爹翻土，他翻出來冬日被藏於地下的根系，你觀其上嫩芽依舊存活着，就悟出了心法里那句：藏神斂氣，勃發於心？」不知不覺間，在春牛滔滔不絕的講述中，周圍已用完餐的弟子們紛紛圍了上來。離得近動作快的，都挨着春牛坐下，其餘人則站得里三層外三層，一個個聽着春牛說自己如何在爹娘」教導」下，從一個普通農家小子自學成了月華門外門弟子的故事，氣氛很是熱烈融洽。

「是啊！原本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思去城裏的書局領到了心法。可裏頭的句子全都晦澀得很，那時雖識得幾個字卻全然看不懂的，我都有些灰心了，還是阿娘勸我說看書太久腦子就累了，腦子太累自然看不明白，這時就需得出門多看看周圍景色、散散心才好。」春牛說起自家爹娘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笑意，他接過旁邊的熱心聽眾遞來的一杯水喝了一口，道了聲謝又接着說：「阿娘說的果然沒錯！我不過就出門給下地幹活兒的阿爹送了頓飯的功夫，就把那句心法給弄明白了！」眾弟子聽得唏噓不已，其中有人嘆道：「這就是我師尊所說的天賦和悟性吧，果然這種事情是強求不來的。」朝暮對此言論深以為然，她狀似無意地微笑在一旁聽着春牛與眾人的談話，暗中早已用神識將其分析了個明明白白，這樣的體質，天賦的靈力，當真是只差一絲運氣就可在修者界青雲直上的天之寵兒，活該人家看老爹翻地都能悟道。

春牛性子開朗又十分健談，不一會兒就與眾人聊得火熱，此時大家都感嘆他有靈根，悟性高，誇得他都臉紅起來，回頭見一旁的朝暮只是笑着聽他們說話卻不出聲，就道：「若論天賦和悟性，朝暮仙子才是月華門翹楚，師兄師姐們別取笑我了。」這是自己扛不住了，想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朝暮身上。其實眾人早就對朝暮好奇得不行了，可礙於她掌門親傳弟子的「高貴」身份，即便大家都圍在她與春牛身邊，春牛旁邊的位置擠滿了人，朝暮的身邊卻像是放了什麼禁制似的空出來一塊地方。此時春牛將話題引到了朝暮的身上，大家都面帶笑容又極力按捺著激動地看向她。

「都是同門，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朝暮見面前這一堆好奇的眼神也是十分無奈，實在是大家對她有太大的誤解！像她這樣平易近人、美麗善良的姑娘，哪裏會有什麼架子嘛！春牛第一個跳起來問道：「仙子！聽說掌門遇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話都不會說的傻子？」此言一出，周圍人全都倒吸了口涼氣，先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都有點生硬起來。朝暮倒是不怎麼在意，她眨了眨眼睛思索一陣道：「這個么，我還真不知道，遇到飛星之前的記憶都十分模糊。不過我確實是遇見他之後才開始講話的，據我哥哥講，我不是傻子，什麼都懂就是不講話。不過自家哥哥嘛，可能是在維護我，多半是有些傻的。」

周圍的弟子們沒想到朝暮會這樣回答，有人笑着說：「如此看來，仙子倒像是那南海之中的先天無主之寶，得了掌門點化便認主成仙了。」有人打趣著，氣氛就越發輕鬆起來，有了春牛這樣大膽的問題在先，其他好奇心早就藏不住的弟子們便七嘴八舌地跟朝暮聊起來。要不怎麼說月華門人才濟濟、實力非凡是有原因的呢？大家雖都好奇朝暮身上的傳言，但話題轉來轉去，最終還是轉到了修行與學術上頭。此時一個弟子正一臉認真地看着朝暮問道：「平日裏掌門都讓仙子修習哪些功課啊？有沒有傳授什麼訣竅，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二？」朝暮見眾人都充滿期待地看着自己，一副今天不從她這兒搞到什麼獨門秘籍絕不無功而返的模樣，她是真的不忍心告訴大家自己生來就有這一身修為，根本用不着修鍊的，可要說些什麼才能讓大家滿意呢？

朝暮認真思考起來，念頭越飄越遠……

耳邊響起陣陣水流聲，前方好像有一道巨大的瀑布，一個少女手中輕握著個靈力凝結而成的小球正奮力逆流而上，使盡渾身解數往瀑布最上方而去。她一邊努力維持着手中的靈力球，一邊尋找著借力向上的落腳點，可那些經年被瀑布沖刷著的石頭濕滑無比，少女腳下一滑，手中的靈力球瞬間破碎開來。「回去重來。」從瀑布頂端傳來一道平和又淡然的聲音，可聽在少女耳中卻如魔音貫耳，她氣哼哼地抬頭向聲音的來處看去，透過空中的水霧與頭頂投射而來的強烈日光，只能見一道歪曲的剪影立在她渴望的終點。似乎察覺到了女孩的目光，那人微微向下探了探身子，隨着他的動作，女孩眼中的那道剪影在光線中有了些許變化，那是風吹起了他的頭髮。在下方的女孩看着，就像是一團被水霧與陽光扭曲的黑影忽然有了生命力一般，她回過神來鬆開了依舊攀附着崖壁的手，直直向後一倒，朝着下頭的深潭落去。「當心些！」那聲音略帶焦急地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柔和的靈力將少女穩穩接住，一直護着她到了瀑布的下方。

水流聲逐漸遠去，朝暮腦中的一幕幕畫面也隨之散去，她並不知道那少女是誰，也不知道那道剪影是誰，可心底的那種熟悉感卻又讓她隱隱想到了什麼。腦中的無數畫面與念頭匆匆而過只在幾息之間，朝暮眨了眨眼睛看向還在期待答案的同門道：「將靈力凝聚成球體置於手中，然後找一處瀑布，不可使用飛行法器，只憑藉縱躍從最下頭攀爬到瀑布頂端，期間需保證靈力球不變形、不消散，如此反覆練習。熟練后可雙手凝聚靈力球，再熟練后可將靈力聚為指定的形狀，先雙手一致，再雙手不一致，如此練習可大大提升對自身靈力的操控度。」眾人屏息凝神地聽着朝暮所說，一旁的春牛更是直接拿出了紙筆奮筆疾書，待朝暮說完了眾人才回過神來，紛紛要借春牛的筆記來抄。朝暮則是趁著大家記錄學習方法、相互交流地熱火朝天之際迅速溜出了膳堂大門，幾個跳躍間便消失無影了。

自那日之後，月華門後山唯一一處瀑布成了每日放課後人最多的地方，一個個焦頭爛額、渾身濕透的弟子們如鯉魚躍龍門一般擠在瀑布下頭逆流而上，努力進行着特訓，這便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