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窗

第062章 窗

回到府邸,格雷得知身為主人的古夫同樣一早就外出籌備儀式,至今未歸。

不過古夫已經吩咐過僕人為格雷準備晚餐。

所以在格雷換完衣服以後,熱身子的奶油湯,香酥的麵包與檸檬調味的烤雞也在差不多的時間直接送到了客房。

於是,格雷身着乾燥舒適的衣服,在點着壁爐的溫暖房間里,慢慢地享用完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等他吃完最後一口,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變黑,只聽得到隔着厚重的玻璃窗也掩飾不住的暴烈雨聲。

格雷放下最後一根骨頭,雙手合十,低聲念道:「……佐伊。」

一瞬間,面前餐盤中的食物便又回到了剛剛送來時候的狀態,冒着熱氣與香味。

面對這份「新」的晚餐,格雷沒再動叉子,而是走到他放在角落的箱子前,敲了敲:「吃飯。」

箱門打開。

凱珂特絲敏捷地鑽了出來。

這次不像是捕食者,而像是更小更敏捷的動物……比如黑貓。她在格雷抬起的手還沒放下之前便從他肋下蹭地鑽過,一下子就竄到了桌前,二話不說便抓起烤雞啃了起來。

「白天有人進過我房間?」格雷問道。

凱珂特絲頭也不抬地啃著一邊從牙縫間擠出一個字:「有。」

「誰?」

「那個叫古夫的,帶着幾個人。」凱珂特絲繼續撕咬着烤雞,一邊從齒間含糊地泄露出話語來。

「你怎麼應對的?」

「就像你說的,不要殺他們,躲在箱子裏。」

「然後?」

「那群人搜了屋子,最後打開了箱子。」

「再然後?」

「他們沒看到我,或者說他們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就走了。」

格雷點點頭。

凱珂特絲咕咚咚灌下一杯葡萄酒,似乎是暫時過癮了,停下手來,向後仰去伸了個懶腰:「你這箱子,真神奇啊。」

格雷未置可否。

「說起來,我以前還以為箱子裏裝的就是你的龍繭武裝。結果是空的?」

格雷淡淡道:「重要的東西當然是另外藏起來了,怎麼可能放在那麼輕易就能被人接觸到的地方。」

「可是就算箱子裏沒有龍繭武裝,但箱子本身似乎就有着特殊的力量。」凱珂特絲瞥了他一眼,「就像是——我明明躲在裏面,但在外人看起來,箱子裏面卻是空的。」

格雷繼續不說話,像是在等着什麼。

凱珂特絲看了他半晌,終於忍不住道:「這箱子本身不會就是你的龍繭武裝吧?」

「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就只有兩個字,『不是』。」格雷翻了個白眼道。

「你這傢伙,可真是見外。」凱珂特絲湊過來戳了戳格雷的手臂,揶揄道,「明明都一起睡了十天了。」

格雷根本沒理她,只是冷淡地道:「我們的關係只是合作,而且只會維持到解決掉這條龍為止。」

凱珂特絲瞥了他一眼。

然後,黑色的毛茸茸的捕食者張口露出尖牙伸了個懶腰,最後重新跳上沙發伏下,窩了起來。

將頭枕入臂彎中,她眯起眼睛偷瞥著格雷,突然便像是看穿了什麼一般道:「你啊,不要在阿爾泰婭那邊受了氣,就來遷怒於我啊。」

格雷一愣。

他審視了自身的心靈……

然後他果斷伸手臉,喚道:「優琪!!——」

——

「佐伊!」格雷一睜眼,立刻便翻身從沙發上坐起,怒氣沖沖地喊道,「阿爾泰婭那個女人果然藏了什麼!她有權能!她對我用了精神方面的權能!我之前一直沒發現!而且連你也被騙過了嗎?我被控制——」

話突然卡在了喉嚨口。

格雷驚訝地望着某處。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千還是幾萬次來到這間死亡電影院了。所以他對牆紙與木製護牆板上的每一條紋路都熟悉無比。他可以肯定,這是一個沒有一絲門縫,沒有一扇窗戶的全封閉空間。

但是現在,在映着他死相的螢幕旁邊,牆上赫然出現了一枚掛着厚重天鵝絨窗帘雕花精美的木製窗框。

「什麼鬼玩意兒!」格雷毫不猶豫地便從沙發上跳起,撲向窗邊,一把扯下了窗帘。

窗帘「嘩」地一聲被扯下,窗框內原本被遮擋的部分也終於從窗帘下現出真容——

並不是被框起來的雪白的牆壁,而是在牆上,當真鑲嵌著一扇通往外界的格子窗。

巴掌大小的格子玻璃外,是一片彷彿張牙舞爪,翻滾著的黑暗。

一時之間,格雷忘了憤怒,注意力完全被那片奇妙的黑暗吸引住了。

可他剛看得有些入迷,少女的聲音卻突然從旁邊響了起來:「所以,哥哥,您剛才想說什麼?」

格雷一拍腦袋,注意力又回來了。他扭頭望向箱子,再次氣急敗壞起來:「佐伊,我仔細檢查過自己的精神了,那女人似乎對我做了什麼,我的心靈受到影響了!」

「不要急,哥哥,請慢慢說給我聽,您的心靈深處到底發生什麼變化了??」

在箱子的安撫下,格雷的的怒氣慢慢冷卻下來了。

他摸著下巴,開始沉思:「我仔細檢查過了。雖然變化很微弱,藏得很深,也還只是一個種子。如果不是被凱珂特斯提醒,我自己是沒注意到這點變化的。但是……」

「不應該這樣。我不應該這樣的。

「……嗯,那種感覺叫什麼來着?很早以前有,但已經拋棄那種感覺很久很久了。

「怎麼形容……」

盯着窗外的宇宙沉吟片刻,格雷突然打了個響指:「對,是——『不痛快』。」

「沒錯,原本,我給阿爾泰婭看到的『不快』,本來僅僅是我的一種表演,一種給她施壓的方式罷了。」

「結果……我演着演着,竟然真的不痛快起來了?」

「雖然那種情緒現在還埋在深處,並未完全浮上表面——」說着,他的表情陰沉了下去,「阿爾泰婭那女人,竟然擁有那種可以操控我內心的能力?」

「——哥哥,我想,那個應該不算精神權能的影響。」箱子打斷他道。

「開什麼玩笑,那不是權能是什麼??」

箱子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哥哥,你只是很普通地開始在意那個女人了而已。」

格雷攤開雙手,怒道:「這就是問題——我怎麼可能在意任何事情呢?除了回家,我原本明明不在意任何事情的才對。反正我最後總是要回家的,所以我才不需要在意任何事情才對!這樣我才能在這個世界愉快地玩耍啊!」

「正常情況下,區區那種女人怎麼可能讓我不愉快!她一定對我耍了什麼花招!」

「我的完美心境,怎麼可能就這麼被毀了——」格雷一臉難以置信:「不能接受!就像是——

「就像是純黑色的綢緞上被灑上了醒目的雪白的鹽粒!」

「就像是指縫裏扎了刺!」

「就像眼中扎了梁木——」

箱子沒接話。

格雷又罵了幾句,呼出一口氣,終於平復了心情。

他再次扭頭望向箱子,表情淡然道:「算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畢竟早發現,早治療……既然是梁木,那拔掉不就行了?佐伊,我可以殺了她嗎?」

「不行。」箱子一口回絕。

「為什麼?」

「因為我上次就說過,我討厭這個女人。她對死亡的態度大不敬。」箱子淡淡道,「所以那種祝福,我便不願意再給她。」

格雷是已經熟悉佐伊的邏輯的,於是只是聳了聳肩道:「……好吧。」

「那,我就想點別的辦法來拔掉這根梁木吧……」他說着,已經沒太在意了這件事了,而是再次注意到了新的窗戶與窗外的「景色」。

再次好奇地看了幾眼窗外的黑暗,格雷問道:「話說,這窗是怎麼回事?佐伊你終於覺得這個房間太封閉,太透不過氣來了?」

他又敲了敲玻璃格子,聽着「咔咔」的響聲,評價道:「不過,外面的景色不夠好看,下次換點好天氣的場景吧。」

「是呢。」箱子輕描淡寫道。

然後她提醒道:「哥哥,還不可以休息哦,您該回去工作了。」

「行吧……」格雷轉身離開窗邊,回到沙發坐了回去,閉上眼睛,「送我回去吧。這一次的巡禮起點,就選在我死前就行。」

「那麼,這一次的代價也還是老樣子。」箱子叮囑道,「哥哥,你要好好地保護阿爾泰婭,不能讓她死。」

……

回溯完成,格雷睜開眼睛,發現凱珂特絲不知何時近在咫尺。

「你突然坐在那裏發什麼呆?」黑色的長毛捕食動物正坐在他大腿上,問道。

格雷想了想,問道:「我果然還是沒法容忍髒東西……喂,凱珂特絲,你算是阿爾泰亞的保鏢吧?我想殺掉她,你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才願意不出手礙事?」

凱珂特絲從他的腿上跳下來,退後幾步,懷疑地打量着他:「你突然之間開的什麼玩笑?」

「多少錢?」

「喂喂——你認真的?」

「要我為你做什麼事也可以。」

「真的不是代價的問題。」凱珂特絲無奈道,「或者說,代價我付不起。」

「我說了,我也不是自願陪她過家家的啊……」她從地上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懶洋洋道,「算了,就多告訴你一件事:阿爾泰婭的父親,在教會內部有着非常,非常高的聲望。」

——地區裁判長都不願意輕易開罪。

——特意提了教會內部,那就代表那不是教會內部人士……

——對,一位「不止是伯爵」的大貴族當然不算教會「內部」。

所以,是一個在教會內部有着極高聲望的大貴族……

格雷瞬間根據這幾個條件在心中出現了一份名單。

「所以,你是認真的?」凱珂特絲再次對格雷確認道。

凱珂特絲依然蹲在地板上,提着酒瓶,但格雷感覺她在隱隱中似乎開始蓄積殺氣。捕食者的氣息又升了起來。

格雷想了想,搖搖頭:「當然只是說說而已。」

沒辦法,親愛的妹妹不同意呢。

不但不同意,甚至還要他答應保護阿爾泰亞。

「那就好。」凱珂特絲收起了捕食者的殺氣。

格雷點點頭,心想如果要因此與凱珂特絲廝殺,那也是件額外的麻煩事。

話說之前阿爾泰亞就拿凱珂特絲威脅過他,這件事也令格雷感覺微妙。

阿爾泰婭應當還不知道凱珂特絲已經使用過聖痕,但仍然敗在格雷手裏。但奇妙的是,阿爾泰婭的最終結論卻沒錯的。

——裁判官打不過格雷,但要礙事卻是足夠。

凱珂特絲在幫助阿爾泰婭的時候樂於出工不出力,但在對付他的時候,可從來都是激情得像是發情的野獸。

「忍吧,忍吧,學學我。」凱珂特絲在那邊繼續灌酒,一邊沒什麼興緻地懶懶道。

格雷瞥了她一眼,注意到一件事:「你好像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我和阿爾泰亞說了些什麼啊。」

凱珂特絲重重地,長長地「切」了一聲,並不掩飾對阿爾泰婭的輕蔑:「用屁股都猜得到咱們的『聖女』大小姐說了什麼啊。」

臉色紅暈似乎有些醉了,說着說着她就生氣起來,將酒瓶底在地毯上重重地剁著:「我好像說過,我又不是因為自己願意自己高興才來給她當保姆的!」

「我也好想殺了她啊……不行,不能殺她,忍住,忍住。」抱着酒瓶又喝了幾口,她咕噥著。

格雷不去管她了。

他走到窗前,頭一次注意到客房的這扇窗的模樣——雕花,式樣,甚至木頭上的紋理,都與佐伊的電影院裏多出來的那扇幾乎一模一樣……不,窗外的景色也一樣。

因為天已經黑了。

電影院中的窗外,所涌動的正是如這雨夜這般的黑暗。

只是現在多了雨聲。

格雷不由得看着那片黑暗入了神,想着眼中梁木的事情。

最後,他回過頭來,望向凱珂特絲:「你知道滅龍軍最為人畏懼厭惡的原因是什麼嗎?」

凱珂特絲正醉醺醺地在地板上扭動着,與酒瓶子打架,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黑色毛茸茸的小動物。

「哈?」她一臉迷惑地抬起頭來,「什麼?」

「我是說,雖然滅龍軍消滅龍的時候根本不顧被牽涉進來的無辜者死活,但更出名的並不是這點,更令各地的住民們厭惡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哦,你問這個……這我當然聽說過。滅龍軍總是會向當地村子索要一位純潔的少女,如果不給,他們甚至會動手搶。」

「所以,要少女做什麼?」

「不知道,我沒關心過這種事,公正騎士團也不會關心這種小事。」凱珂特絲乾脆地答道,然後反問道,「所以?是做什麼?我想,應該不是拿來玩弄的,滅龍軍都是一群沒意思的人。」

「當然不是。」格雷淡淡道,「比那糟糕多了……是祭品的用途。」

凱珂特絲撓撓頭,眼神清醒一些了。

格雷繼續道:「滅龍軍並無法真正『消滅』一條龍。只是將龍帶走。」

「是的,準確的說,滅龍軍在做的事情是這樣的事情——先將龍之悔恨與龍之瘋狂消滅,使『那朵花』暴露出來。然後再進入魂之巡禮,好將那朵『花』連根拔起……」

「這時候,就可以將『花』裝入一種特別的容器。」格雷比劃了一個瓶子的形狀,「滅龍軍就這樣把一條龍裝入容器,再帶回『苗圃』……在不明就裏者看來,還以為是滅龍軍將原本盤踞在那塊土地上的龍消滅了。」

「所以——『容器』。」凱珂特絲一口揭穿,「那就是純潔少女的用途?」

格雷點點頭。

「滅龍軍也不喜歡這樣,因為容器的選擇範圍狹窄會給滅龍工作帶來額外的麻煩。於是,滅龍軍以前做過許多實驗,嘗試將男人,未成年的女童,或是為人母的女人作為容器,但是都不行。」

「男人不行。男人身為容器的時候,會導致更糟糕的結果——容器會反過來被龍吞噬掉。」

「未成人的幼童,為人母的女人,也不行。因為龍即便以花的形態被容納了,但它在三種面貌之間切換的特性並沒有停止……即便這樣的容器容納『花』或許面前剛好,但一旦花轉換為了『悔恨』與『瘋狂』,最後的結果就是龍撞破容器,重返現世。」

「所以到了最後,龍的容器,還是只能是純潔的少女。」

格雷聳聳肩。

「後來,滅龍軍還是從全知的謙遜聖女那裏才得到了答案——所謂的『容納』,並不是『封印』。更接近本源的說法……是『擁抱』。

「所以只有純潔的少女才能好好地擁抱龍,令它安穩下來……因為那是『範式』。

「女性的範式來源於『陰性』。而這世間最初的『陰性』,便是索菲亞。

「因為世界起源追根溯源,是起始於索菲亞的一個擁抱。正是因為得到了索菲亞的擁抱,最初的罪之獸——『大紅龍』,才得以從混沌中降生,隨後才創造了這個罪惡的世界。

說到這裏,格雷略作停頓,然後聳聳肩:「——所以男人不行,因為男人的範式來源,正是那條大紅龍。所以男人作為容器,只會與同源的龍融合。」

「幼童不行。因為幼童所對應的,是仍在光之國時候索菲亞,一道從上級神體流溢下來,尚無世俗之名的光。」

「為人母的女子們也不行。因為她們所對應的,是索菲亞後來被大紅龍囚禁時候的那個側面——不再是純潔的少女,而成為了世人的聖母『伊娜依雅』。」

「——只有純潔的少女,對應着索菲亞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擁抱了大紅龍的那個側面——『巴貝洛』。」

「所以,總而言之,要消滅龍,就必須要犧牲一個純潔的少女。少女化為容器,以自身的凄慘結局,為世人帶來平安。」

格雷最後結語道。

凱珂特絲異樣地盯着他:「……你在被烙上罪印,扔到滅龍軍去之前,不會是第三美德謙遜樞機院教義部里那群成天研究教義經典的教授教士吧?」

「不,其實我是樞機院樞機會議里的樞機主教。」格雷臉部紅心不跳地道。

「那麼,凱珂特絲向您致敬,尊敬的紅衣主教,感謝您為一位粗魯的公正騎士講解教義。」凱珂特絲嘲諷了一句,然後問道,「所以,這些知識我都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你看,這個村子裏有龍,滅龍軍來除龍,就必須要犧牲一個少女。隨便誰都行。」格雷一字一句道,「但是,必須,要有,一個。」

「阿爾泰亞想要救所有人?」他最後露出可怕的笑容,「不行,必須有一位新娘犧牲。但選擇人選權力,我會交給阿爾泰亞。」

凱珂特絲愣了下,仰頭大笑了起來:「能看到『聖女』大人痛苦糾結的樣子,簡直是太棒啦。」

但她又立刻提出了一個問題:「不過,你要怎麼能保證阿爾泰婭會乖乖聽你的話去選呢?她這幅德行,很可能會提出來由她來充當這個容器了。」

「她的意見不重要,我的才重要。誰再自告奮勇也沒用。最終,只能由我來決定用到誰的身上。」格雷輕巧地答道,然後豎起一根手指,「因為少女成為容器的必要聖痕掌握在我的手中,只有我才能決定,聖痕會被刻印到誰的身上,讓誰變成容器。」

這句話里有兩個字觸及到了裁判官的逆鱗。

一瞬間,凱珂特絲撕去了所有的友好偽裝,露出猙獰表情:「閉嘴,滅龍軍的狗屎。你們這些狗屎滅龍軍的所用的狗屎東西,有什麼資格自稱『聖痕』?別來污辱聖名!現在就改口,乖乖地把它叫做『術式』,我還可以當什麼都沒聽到,放過你。」

「什麼『術式』不『術式』的,你們美德教會一貫就是這樣,只要是與龍牽涉的事情,哪怕只是在一個名字上,也不肯放過,必須進行『埋葬化』,對吧?」格雷心平氣和語態平穩地回擊,「——你才給我閉嘴,打輸之後只會撅起屁股求饒的母狗裁判官。」

凱珂特絲鐵青著臉,卻不敢開口繼續反罵。

格雷笑眯眯地欣賞著凱珂特絲的表情,心想——

沒錯,就該是這樣。

雖然還是要必須合作的,但身為相互忍耐的敵人,果然還是需要時不時找些無關大局的借口,扯下親和的面具,相互廝打一番……這樣,才更有益身心健康。

不然,實在太噁心了。

格雷瞥了凱珂特絲的胸口一眼,繼續道:「不管你怎麼說,從本質而言,其實那個和你們擁有『聖者之肋』一樣,就是一種聖痕。」

一轉眼,凱珂特絲已經又將「面具」戴好了。

彷彿她剛才的呲牙只是錯覺,又變回了一隻在格雷的兩腳之間蹭了幾圈之後蓋着腳面卧下,毛茸茸的……黑色大貓?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她盤著腿,再次開心得前仰后伏道,「沒錯。誰想要成為容器,都需要經過你的同意。所以阿爾泰婭連想要犧牲,也犧牲不成!」

「沒錯。」

凱珂特絲卻繼續歪頭盯着格雷,像是還有什麼地方不明白。

最後她開口道:「但是,你為什麼要提前告訴我這些?你不怕我告訴阿爾泰亞嗎?」

「不不不,我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告訴她的。」格雷和顏悅色地道。

「咱們的這位聖女小姐阿爾泰婭,她是多麼的熱情又冷靜。熱情燃燒着的是想要拯救他人的意志,冷靜的卻是行事與頭腦。

「所以,你要把我說的告訴她。每一個字,不缺少任何一點信息,全都告訴她。她那冷靜的頭腦會在熱情的支持下運轉起來,最後承認我說的並無虛假。滅龍軍確實就是這樣運行的,世界確實就是這樣運行的。範式決定了一切,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改變『必須要犧牲一個人』這樣的事情。」

「然後,她會逼自己從現在開始就早日開始考慮……讓誰去死。」他最後低聲冷笑起來,「呵呵呵……」

笑完了,他伸出手指,一邊凌空重重戳向凱珂特絲,一邊重重摞下話語:「她,現在知道,那麼就只能,從現在,開始,痛苦。」

凱珂特絲在地板上盤起腿來,托著下巴,眯起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格雷。

「在我的人生中,還沒遇到過你這樣人,每一句話都讓我愉快。我好像真的迷上你了,美人。」最後,黑色的長腿野獸又站起來,悄無聲息地從地板上走過,輕盈地跳到了他的大腿上。

格雷卻一把將她推開,嗤之以鼻:「算了吧。沒遇到過?只是因為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哪怕說九十九句好話,但只要一句話說的不中你的意,立刻就會被你燒成灰的吧。」

凱珂特絲驚奇道:「你怎麼知道?」

格雷:「呵呵。」

凱珂特絲吃吃地笑了起來。

「畢竟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站在原地,舉起雙臂,點亮聖痕喚起溫柔的火焰,像是在歡呼,又像是在擁抱着什麼,「——討厭的東西,燒吧!!燒吧!!我只懂得做這一件事罷了。」

「龍的事情也是。我只管你告訴我——『去燒它』,那麼我就就會去燒。別的事情,可都拜託你啦,美人。」她擺着手,褪下輕紗,搖著動人的腰臀,頭也不回地向著神壇走去,「我去泡個澡。」

「喂。」格雷從背後喊住她,然後再次確認道,「後天的儀式,我已經做好安排了。所以到時候,你會聽我的指示的對吧?」

「當然。」

「我是說,公正騎士凱珂特絲,我的指示如果和那個白痴聖女衝突的話,你會站在我這邊的,對吧?」

「當然。」凱珂特絲頭也不回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着,用輕飄飄的語氣念出上次起誓時候代表身份的訓言,「——公正為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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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龍的大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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