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別湯富貴
江水萍第二天早晨來到學校，從夏曉荷口中聽說了湯富貴昨晚失蹤，老師和同學們到處找都沒有找到的事，就把湯富貴連續好幾天尾隨自己，昨天晚上被呂老師捉到訓斥的事悄悄告訴了夏曉荷，並反覆叮囑她千萬別告訴別人。這個信息令夏曉荷吃驚不小，暗暗地對湯富貴的處境多了幾分擔心。
上午第二節課與第三節課的中間是廣播體操時間，全校的同學陸續走出教學樓來到大操場，操場上吵吵嚷嚷的，迎來了一天中最歡騰熱鬧的時段。
未等集合號播放，就傳出了湯富貴同學在糧庫里的樹上自縊身亡的消息。傳出這話的是劉國棟，校保衛科的魏老師是劉國棟的表叔，這消息是表叔親口告訴他的，目的是警告他晚上黑燈瞎火的別再一個人跑操場上踢球，危險！
劉國棟是最先跑到江水萍和夏曉荷身邊說這件事的。
「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聽了可不要害怕。聽我老叔說，咱班湯富貴在糧庫院里上弔死了，公安局現在正在驗屍呢！」
死！上吊！！驗屍！！！
江水萍聽到這些刺耳的字眼，有那麼兩三秒鐘片刻的驚愕，旋即眼淚就下來了。劉國棟見此情景，趕緊跑開，又到男同學中間傳播這個小道消息去了，他說這湯富貴怕是練武功走火入魔了。
同學們驚悉此噩耗雖然也都很緊張害怕，但除了夏曉荷，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江水萍反應如此強烈。
夏曉荷小聲安慰江水萍不要害怕，說這件事兒跟她沒有關係，要論責任，也是呂老師當時處理不當。
「你不要瞎說，呂老師有什麼責任？！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說了湯富貴。再說，呂老師當時也沒說什麼，就讓他抓緊回去上晚自習，誰能想到他竟然跑出校外去上吊了。」江水萍收住眼淚，忙分辯道。
聽江水萍這麼說，夏曉荷不知該怎樣繼續解勸了。兩人光顧著說話，竟然沒聽到集合號。這時候，第六套廣播體操音樂前奏響起，夏曉荷連忙跑到排尾自己的位置站好。江水萍推說身體不舒服，間操不上了，一個人溜著操場的邊兒，走進教學樓。
夏曉荷跟著音樂做著機械的動作，心情卻極其沉重複雜。她回想起江水萍媽媽來學校那天晚飯，湯富貴故意放慢吃飯速度拖延時間，原來真如孟凡秀所說，的確是在等江水萍啊。當時孟凡秀還拿自己打鑔，說她夏曉荷看上了湯富貴。她當然不喜歡湯富貴那張長滿豆豆的臉，還成天總陰著，像誰都欠他八百吊錢似的，可是她更不願意自己的同學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年輕的生命。如果她夏曉荷的喜歡能讓湯富貴回心轉意，救回他的性命，她是可以考慮作出這樣的犧牲嘗試一下的。可是，真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連湯富貴也喜歡美女江水萍，自己的好心未必能得到好報。江水萍又對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竟然使他絕決地選擇上吊自殺？她心裡又開始對江水萍產生不滿情緒，嗔怪她不喜歡湯富貴沒關係，可不該傷人家的自尊啊，否則他怎麼會自殺呢。又聯想到為什麼呂老師會突然出現保護江水萍，她知道江水萍暗戀著呂老師，可是呂老師不是有佟佳惠了嗎，難道是腳踩兩隻船？這些謎團搞得夏曉荷頭腦發脹。又想到當時與孟凡秀還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的，而現在，與相伴一年多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因為一件子虛烏有的事，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感嘆人生無常，不免神傷。
很快，公安局的鑒定結論出來了，排除他殺，認定為自縊身亡。根據屍檢情況判斷，湯富貴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凌晨一點鐘左右。
凌晨一點！這又是一個令呂老師、周宇、樊弘毅、劉國棟扼腕嘆息痛心不已的信息。那個時間點之前，他們都已經來到了糧庫的外邊，當時湯富貴一定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喊聲而沒有作出回應，如果他們能進到糧庫裡邊，找到湯富貴，或許能把他勸回來。即便沒有進去，如果他們能夠更加耐心一些，喊叫的同時再多說幾句勸解的話，或許也能讓他忽然清醒過來迷途知返，從糧庫里悄悄走出來而不是走向絕路。
大家又感到奇怪，糧庫晚上大門緊閉，院牆有三米多高，院內還養著狗，湯富貴是怎麼進去的？莫非他真的練成了飛檐走壁的神功？他又是怎麼恰好找到了東南方向那棵歪脖子樹，莫非是早有預謀踩好了點兒？可是為什麼他選擇的工具是自己腳上的鞋帶而不是事先準備好的繩索？這一切秘密，都被湯富貴帶走了。
出事的第五天，湯富貴的父親湯昭陽從南方風塵僕僕地趕到鳳凰城，穿著一身勞作服，抱起兒子已經冰冷的身體，五尺高的漢子暴發出震天動地的悲鳴，口中反覆就是一句「爸對不起你呀」。
鳳凰城高中一名男生上吊自殺了。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動了整個學校，甚至全鳳凰城。
與大家朝夕相處活生生的湯富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同學們，選擇了這樣一種極端方式，一時間，高三2班教室里籠罩著惶恐悲傷的氣氛。不過，除了呂老師的語文課暫時調整為自習，這幾天其他老師的課都還照常進行。高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浪費不起。
課間，佟佳麗來到班長周宇身邊，悄悄告訴他明天湯富貴的遺體就要火化了。說這幾天爸爸為了這件事心力交瘁，煙抽得凶，誰也勸不了，兩隻眼睛熬得通紅通紅的，昨天晚上王校醫來家裡一量，血壓躥到了200多，我媽都嚇哭了。又說昨天晚上湯富貴的爸爸來家裡了，進門不說話跪在地上就哭，我原以為他會發火，罵人，或者砸東西，可是他卻一直說」對不起學校，對不起校長「。我爸將他拉起來讓到書房裡，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大約坐了一個小時就走了，爸爸送走他后說，這是個講道理懂情感有心胸的男人，可惜命運對他太不公平了。
周宇到辦公室找呂老師商量，想組織高三2班的同學集體去殯儀館送湯富貴同學最後一程。呂老師點頭表示贊同，叮囑他把同學組織好，注意安全。望著這個高個子大男孩走出辦公室，呂老師內心中陡然生出親切感來。
清晨，前一天就陰沉沉的天空終於飄起了細雨，似乎上蒼也在為那未曾綻放就猝然凋零的蓓蕾而哭泣。一場秋雨一場寒，同學們雖然都加了衣服，可還是感覺透心的寒涼，冷得瑟瑟發抖。大家自覺排成隊，男同學在前女同學在後，踏著鋪滿黃葉的道路向殯儀館方向前行。
進到館內，同學們每人手執一朵白花，從昔日同學的身旁慢慢走過，將花輕輕放在他的身旁，這是他生前未曾享受過的榮耀。江水萍從他身邊走過時，發出了輕輕的哭泣聲，她這一哭，夏曉荷等幾個女同學也忍不住掉下眼淚。同寢室的同學看到湯富貴靜靜地躺在那裡，像尋常日子懶床熟睡一般，可是，這懶惰的傢伙再也喚不醒了。
錄音機里哀樂聲起，同學們哭成一片。
湯富貴的父親不停地給前來送行的老師和同學們鞠躬，此時已經眼中無淚，心在滴血。
佟校長和呂老師想勸勸湯富貴的父親節哀，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只能陪著大家一起垂淚。
最後，還是佟校長最先從悲情中解脫出來，他向前站了站，語調低沉地說：
「湯昭陽同志，呂濛初老師，高三2班全體同學們，今天，我們在這裡懷著沉痛的心情送別湯富貴同學，表達我們痛惜和不舍的心情。湯富貴同學思想上遇到了獨自無法跨越的障礙，承受著我們難以想像的煎熬，走上了一條最不應該選擇的不歸路，這讓我們大家都深感惋惜和痛心。
「17歲，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匆匆結束了，這教訓是極其慘痛的。希望湯富貴同學用他17歲年輕的生命能夠喚醒大家，珍愛生命，熱愛生活，為自己，也為生養你們對你們寄予厚望的父母，教育你們關心你們健康成長的老師。你們的人生道路還很漫長，未來可能會面對生活中各種不如意，要學會堅強，勇於面對挫折，戰勝困難！另外，心情鬱悶的時候要多與老師和同學交流溝通，千萬別憋在心裡獨自承受。
「作為鳳凰城高中的校長，我在這裡也向湯昭陽同志，向高三2班全體同學，特別是向離開我們的湯富貴同學說聲對不起！（說到這裡，佟校長深鞠一躬）過去，學校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提高學生的學習成績上，對同學們的精神世界和思想建設關注關心不夠，結果，我們為此付出了今天這樣一個慘痛的代價。這一課，今後必須補上！這裡，我也希望高三2班呂老師和同學們能夠儘快走出陰影，恢復到正常的教學狀態，我想，這也是湯富貴同學希望看到了。
湯富貴同學，安息吧！願天堂沒有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