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第二天清晨，夏曉荷起得早，孟凡秀和其他同學都還在睡夢中，她已經悄悄從上鋪爬下來，收拾好頭臉去操場跑步了。

初秋的校園籠罩著一層薄霧，空氣濕潤而清新。夏曉荷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呼出，連同昨晚的緊張和不快一同吐出來。然後，就沿著跑道慢慢跑起來，一圏，兩圈，三圏……想起上高二時800米達標跑測試，全班同學大部分過了，她試了兩次都被宣告不及格。最後一次，孟凡秀提出要帶她跑。孟凡秀在前快速領跑，夏曉荷在後艱難追隨，沖向終點的那一刻，她感到嗓子都是鹹鹹的，腿軟得不行。跑在前邊的孟凡秀雖然也是滿頭大汗，卻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累，迅速跑到體育老師面前看秒錶，然後笑著為她鼓掌：夏曉荷，你通過啦！

從那以後，夏曉荷就認定孟凡秀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孟曉秀丟錢了，自己又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不用旁人說，連她自己都這樣認為，她不知道該怎樣向孟凡秀澄清自己，擔心越描越黑，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那遠處跑著的不是周宇嗎？一股溫熱湧上了夏曉荷心頭。她想，如果自己換作江水萍，這時候一定會追上去打個招呼，談談學習的事，甚至可以將話題延伸到生活和家庭，可她夏曉荷是個笨蛋加膽小鬼，只能是揣著滿心的歡喜落荒而逃。

夏曉荷跑完步后並沒有回宿舍，而是掏出口袋裡的英語單詞本去小樹林里背了會兒單詞，然後直接去了食堂吃早餐。夏曉荷吃完飯刷好碗時，孟凡秀才進到食堂。夏曉荷故意躲開她，一個人回到教室里上早自習。

從高二開始一直形影不離的一對好朋友，這是第一次各行其事。

下課了，孟凡秀坐在外邊先起身離開教室。如果是過去，夏曉荷會馬上跟在她的後邊，二人一同去「一號」，或者到樹蔭底下透透氣，偶爾也會奢侈一把，去小賣店各買一串白糖冰棍兒解解喝。趕上哪個口袋裡沒錢了，就只買一串，你一口我一口吃，誰也不嫌棄誰。這一次，夏曉荷依舊坐在座位上，眼睛盯著剛才課上英語老師帶領大家複習的課文不動，其實連一個字母都沒進自己的大腦。

見夏曉荷有意躲著自己，孟凡秀也覺得有些尷尬，內心中有時甚至有那麼片刻小小的一個閃念，覺得夏曉荷情緒的變化令人生疑。事出反常必有妖，昨晚放學后是夏曉荷陪她去的小賣店，又是夏曉荷一個人跟她回的宿舍，她也就跟夏曉荷一個人說起爸爸送兩個月生活費的事，結果錢就沒了。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的事啊！又一轉念，她覺得夏曉荷這樣做太不應該，辜負了一年多來兩人建立起的友誼和自己對她的信任。孟凡秀甚至想，如果夏曉荷一時糊塗動了她的錢，事後又後悔把錢悄悄送回來，她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跟誰也不說此前發生的這些事，兩個人還是好朋友。但可是，夏曉荷先在兩個人之間豎起了屏障，現在不是她原諒不原諒夏曉荷，而是夏曉荷原諒不原諒她的問題。

兩個人冷戰了一整天，下晚自習回宿舍，也是各走各的，互相一句話也沒有。

夏曉荷進到寢室，把書包丟到上鋪的床上，就匆匆去盥洗室搶地方洗臉刷牙洗腳。如果在過去，她會故意拖延時間，直到行動拖拉的孟凡秀過來再把位置讓給她。這次，她迅速完成了自己的洗漱，不再回頭張望，端起臉盆就回屋了。

一腳剛踏進門，就聽黃秋月大聲嚷嚷：「呵！算是良心未泯，還真把錢給送回來了。孟凡秀，這回你可得把錢藏好了，可別讓誰再給瞄上！」

孟凡秀機械地數著手中的四張10元大票和一張5元兩張2元錢，一臉的不自然，倒好像她不是丟錢的主兒而是偷錢的人。

夏曉荷從大家七言八語的談話中得知，孟凡秀是在枕頭下邊找到的信封。她立刻明白了，昨天晚上孟凡秀一定是急著上「一號」，把原準備放進旅行袋裡的信封順手塞到枕頭底下，然後就堅定地認為自己把錢已經放進了旅行袋。昨晚大家聽信了孟凡秀的描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旅行袋和柜子而忽略了床上枕下。

此刻，孟凡秀也想到了這一層。只是昨晚把動靜鬧得這麼大，還驚動了呂老師，真不知道這個台階該怎麼下，狠一狠心，決定將錯就錯，就當是哪一個人悄悄把錢給送回來的吧。

夏曉荷等著孟凡秀跟大家說明事實，那樣的話她會原諒這個粗心大意的傢伙，兩個人還是好朋友。可是，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孟凡秀什麼也沒說，只是把信封塞進旅行袋裡拉好拉鏈，拿起自己的臉盆若無其事地走向盥洗室。

下一個星期，坐在後排與江水萍同桌的學習委員劉倩找到呂老師，說眼睛近視越來越嚴重了，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劉倩一米七的個子，按身高排座，在後排沒有問題。可是她眼睛近視300多度，自己又提出看不清黑板，再坐後排顯然不合適。

這天下課，呂濛初說佔用同學們幾分鐘時間，劉倩同學眼睛近視看不清黑板，哪位同學發揚一下風格，跟她調一調座位？

班裡50名同學多半都近視眼，32名女生就有18個近視。而且，高三了，坐在前邊，聽講更清楚，誰願意把好座位調到大後面呢？

正當全班同學寂靜無聲的時候，夏曉荷舉手站了起來：「呂老師，我1.5的眼睛，我跟劉倩換座。」

呂老師沖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夏曉荷同學關心同學，捨己為人，值得大家學習。希望在今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全班同學都能這樣互幫互助，留下高中生活最美好的記憶！」

夏曉荷覺得呂老師是個特愛煽情的人，一件簡單的事都可以讓他說得富有詩意。她請求與劉倩換座位，初衷可不是團結友愛互幫互助，而是想儘快擺脫與孟凡秀的尷尬處境。如果從她的內心本意出發，她是不會換座位給劉倩的，因為她認為劉倩是個自私鬼，身為班級的學習委員，只顧著自己啃書本，從來也不幫助落後的同學。同學問她道題，總是愛搭不理的，即便是告訴，也只是給個結果而懶得講解題的過程。這樣的自私鬼，活該她眼睛近視看不到黑板！

再後來，師範院校提前招生，隔壁寢室劉倩的下鋪張立穎考到了錦城師範學院提前回家了，劉倩趕緊把行李搬到張立穎的鋪位。孟凡秀就搬到了她的同桌劉倩的上鋪。當初分到下鋪的是夏曉荷，孟凡秀說她恐高不愛爬上鋪，夏曉荷就把下鋪讓給了她。

室友們說，這回孟凡秀搬走了，夏曉荷你不正好可以挪回下鋪嗎？夏曉荷說她睡慣上鋪了，清靜。其實她是怕孟凡秀鋪位上的虱子。那時候，女孩都很注意個人衛生，已經沒有誰身上頭上還長虱子，偏偏孟凡秀有。有一次，夏曉荷看到一隻鼓鼓的虱子在孟凡秀被子上慌亂爬行。星期天，她便陪孟凡秀把被子搭到雙杠上曬，再用木棍子使勁兒抽打。她甚至擔心那些小蟲會沿著床的支架從下鋪爬到她的上鋪去。過去兩人交好的時候倒也不覺得怎樣，可是自從發生了丟錢事件后，兩個人不再說話，那小蟲子就在夏曉荷的心裡無限放大，半夜都感覺有小蟲子向她的被窩悄悄襲來。

夏曉荷與孟凡秀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新的友誼卻正在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