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人情社會

拖拉機一路向東，來到了菜園東邊的荒地。

這是分場菜園的邊角地。

機械化作業，地頭地腦都需要留轉彎的餘地。

因此，就留下了十幾米寬的轉場空地。

這些地的下邊還連著一小片三角地帶。

因為不適合機械化作業，因此就荒廢著。

上面長滿了荒草和野花。

龐統計看了看這一小片荒地，對於慧勇說道：「就這兒吧，把這兒耙了，給小熊當飼料地。」

「哎。」

「魚會游」看了看地勢，點著頭答應。

龐統計跳下車，站到一邊。

熊貴清趕緊跑過來，從兜里掏出了「靈芝」煙。

這是何獻超給他的。

今天拉木頭回來的時候，何獻超給了他一包煙。

當時熊貴清沒明白是啥意思。

「你小子讀書讀傻了吧？你找人辦事不帶煙啊？」

「呃……呵呵，我還真沒想起來。」

其實，熊貴清倒是想著買煙啥的，可他手裡沒錢，也不好意思找家裡要，想著何獻超是自己的好哥們，應該不會挑理。

何獻超倒是沒挑他的理，反倒給他一包煙，熊貴清就不好意思了。

「我倒是沒什麼，這個你拿著，求人辦事沒這個不行啊！」

「謝了！」

熊貴清知道這是何獻超的好意，心裡也很感動。

看樣子，這小子也看出來了，自己是羅鍋上山，錢緊！

現在，熊貴清掏出的這包煙正是何獻超給的。

「龐統計，抽煙。」

「好，好。」

龐統計員眯著眼睛看了一眼，見是「靈芝」煙，眼睛就是一亮。

熊貴清熟練的撕開煙盒，在煙盒的底部輕輕一彈，一支靈芝煙就伸出頭來。

他把煙盒往龐統計員跟前一伸，一臉笑容的說道：「這次麻煩你了，還跟著跑了一趟。」

龐統計員伸手抽出這支「靈芝」，熟練的按進嘴裡，說道：「沒事，為人民服務嘛！」

熊貴清順勢把煙盒塞進龐統計的手裡，又伸手摸起火柴來。

「不用，我自己有。」

龐統計員嘴上說著話，手上卻把這盒「靈芝」揣了起來。

自己摸出了火柴，慢條斯理的點上。

熊貴清也就不再摸火柴了。

「龐統計，這塊荒地夠數嗎？」

龐統計吐了個煙圈，看了看不遠處敦敦敦噴著黑煙的拖拉機，嘿嘿一笑。

「讓小於多轉一圈就差不多了。」

「哎。」

兩人站在地邊看著。

「魚會游」開著拖拉機一圈一圈的在荒地里繞圈子。

綠油油的野草被重耙切碎軋倒。

黑黝黝的泥土覆蓋了上來。

熊貴清跑過去，跟于慧勇說了幾句。

這小子就加大油門在荒地里撒起歡來。

龐統計笑眯眯的抽著煙，也不說話。

見拖拉機把這片荒地耙的差不多了，這才對著遠處揮揮手。

于慧勇才收小了油門，把拖拉機開了回來。

「行了，回去換提壟機。」

龐統計爬上駕駛室，回頭對車下的熊貴清說道：「小熊啊，你在這兒等著，一會讓小於給你提壟。」

熊貴清連連點頭。

于慧勇按下油門，一溜煙的往回跑。

望著遠去的拖拉機，熊貴清心中明了。

這是龐統計避嫌了。

只要他不在現場，「魚會游」給自己提多少壟，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只要不太過分，沒人會亂說。

果然，當「魚會游」再次出現的時候，龐統計員閃人了。

「貴清，這壟咋提啊？」

于慧勇停下拖拉機問道。

「南北壟吧，跟菜園地一個方向，也好挪車。」

「好。」

于慧勇縮了回去，開著拖拉機敦敦敦的提壟。

重耙過的荒地被鬆散了十幾公分深。

這樣的深度提壟太勉強。

按照開荒的流程，首先是頭一年要對荒草進行燒荒，也就是把荒草點燃，這是第一步。

然後就是大犁翻地。

一般要三十五公分以上的土壤翻過來。

過一冬后，第二年開春再重耙切碎土塊，輕耙打碎成粉。

這才提壟或者直接播種小麥。

熊貴清的飼料地，現翻現種太耽誤時間。

只能是用重耙直接把荒草切斷，多耙幾遍，直接提壟了。

畢竟只是種飼料，又不是種糧食，就對付著干吧。

拖拉機后，泥土翻滾，新鮮的泥土味讓熊貴清沉醉。

黝黑的黑土地被拉成一條條筆直的土壟，泥土裡，粉紅色的蚯蚓在土塊里緊急逃生。

一隻只癩蛤蟆在地里蹦跳。

熊貴清抓了把地壟上的碎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泥土的芬芳一陣陣的傳來。

其實，熊貴清的一畝半飼料地，也就是幾根壟的事。

可由於龐統計不在，「魚會游」操作，自然是能提多少提多少了。

幾個來回就提了二十多根。

還剩下不少耙出來的地沒提呢。

「行了，回家吃飯了。」

熊貴清知道，自己已經佔了大便宜，如果把這片荒地都提上壟，難免有人嫉妒。

到時候告狀的人少不了。

如果自己留下一部分撂荒，這樣就算自己佔便宜了，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咋的？這些不要了？」

「魚會游」伸頭問。

「不要了，都提出來就太明顯了。」

見熊貴清這麼說，于慧勇招呼一聲，讓他上車。

路過熊家，熊貴清先下了車，讓于慧勇停好車來吃飯，最好順便把何獻超喊來。

于慧勇答應一聲，走了。

熊家人都在家。

熊貴清趕緊把今天下午去辦飼料地的事說了。

「啥？給你飼料地了？」

熊長祿驚得嘴巴都合不攏。

關於飼料地的事，他都沒敢想，沒想到兒子能辦成這麼大的事。

「爸媽，今天何獻超和于慧勇幫了很大的忙，一會兒他們來吃飯。」

老媽余秀華連忙答應著，把在倉房裡珍藏的熏肉拿了出來。

熊長祿也翻出了自己的一瓶老酒。

他還不忘詢問到底是咋回事。

熊貴清笑著說道：「咱家的飼料地按政策有一畝半，實際上可能有五六畝了。」

「啊？這麼多啊？你，你想種點啥啊？」

熊長祿一時間有點懵逼，都七月份了，種啥都有點晚。

「我想種點大頭菜土豆啥的。」

余秀華不知道啥時候從廚房進來了，一聽兒子要種這些東西，就說道：「種飯豆，咱家還剩點飯豆呢，到時候都種上。」

「你快做飯去吧，種飯豆，拿啥餵豬啊？飯豆啊？」

熊長祿不滿的說道。

「我是說在邊角地上種點飯豆……」

余秀華解釋道。

「爸媽，你們別爭了。現在是七月份，能種啥就種啥，反正地不能荒著。」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余秀華連忙點頭。

「爸，你去供銷社買幾包好煙，今天還是獻超給了我一盒，不然都不好辦事了。」

「呃……好，我去。」

熊長祿咬咬牙，起身出了門。

「哥，伱抽煙了？」

熊貴亮對著大哥做了個鬼臉。

「沒有？抽煙不是啥好事，肺子都得抽黑。」

熊貴亮撇撇嘴。

「大人不都在抽嗎？也沒見誰黑了。」

他嘀咕的聲音雖小，可依然能聽見。

熊貴清把臉一板，「你可不能學這玩意，費錢費命，不是啥好事。」

「你不抽我就不抽。」

這小子還跟大哥摽上勁兒了。

老爸回來的時候，不僅買了三包靈芝煙，還買了一瓶酒。

看樣子，熊長祿也是豁出去了。

廚房裡傳來一陣陣的爆鍋聲，夾雜著肉香，讓熊貴亮直咽唾沫。

魚會游果然帶著何獻超一起來了。

「來，來，來。今天有肉。」

何獻超抽抽鼻子，「真香啊！」

于慧勇卻說道：「自己人，咋這麼外道呢？！」

「這不是外道，這是人情。」

何獻超一副社會人的樣子。

「都是好哥們，昨天沒喝好，今天補上。」

熊貴清沒有接何獻超的茬兒。

今天這頓飯，當然是還人情。

可還不能直說，否則這人情就淡了。

要做到心照不宣。

上午何獻超給他拉木頭，下午于慧勇給他耕地，這都是人情。

人情都是在一借一還中，加深感情的。

要是只借不還，那就不會有下次了。

這頓飯，熊長祿作陪。

大家喝的很盡興。

走的時候，熊貴清出門送兩人。

在院門口給他倆各塞了包「靈芝」煙。

何獻超用手摸了下，揣進了兜里。

于慧勇則推辭不受。

「拿著，你也有人情往來，有用得著的時候。」

見熊貴清這麼說，他才勉強收下，嘴裡還一個勁兒的說：「你看看，自己哥們還來這套，以後還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