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瘋狂山脈

第170章 瘋狂山脈

這一回,倒下的軀殼不會再起身,這一回,絕望的人得到了慰籍。

他起身,身邊的黑暗被一點點驅散,從遠處傳來燈光,那些本該在瞬間抵達、走完這一段路程的電流走得很慢,以至於那些燈光是一盞盞朝着這亮的。

那群先前站在黑暗邊緣的人抬頭看着燈光亮起,而後跟隨着燈光推進的節奏一步步向前,走到了近前後,走到了那間審訊室之中,他們看着地面上那瘦骨嶙峋的兩人,臉色白了。

她們就像是餓了許久、亦或是死後風乾了半年往上的模樣。

她們躺在那,半張臉哭着、半張臉笑了,他們看着那具地面上的身體,看着她伸出的指尖指向面前的少年。

他們看着那少年身前,何欣遠的臉上笑容在漸漸浮現。

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們揉搓着眼睛、他們將目光放到天邊,回過頭來再看,她面上的神情就變成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樣。

她搭着手,似乎在向前探尋着什麼。

姜婉心中一愣,踩着亮起的燈光走上前,她走到了陳清旁邊,少年那張臉上的顫抖格外明顯,於是她問:「是你擋住了她們嗎?」

「擋住?」

「是的。」她應了一聲,開始了腦補:「她們以非凡的意志渴望着彼此,那股力量殺死了她們,也讓此地突發異象。就像童話里那樣……」

他聽着應了:「童話啊。」

他想着:「也許真的和童話里寫的一樣吧。」

姜婉幽幽長嘆,望向那倆人的目光也多出了幾分悲憐。

牽起了那兩隻乾屍的手放在一起。

「現在,她們瞑目了。」

「是的,現在就更符合童話故事的結尾了。」

只是陳清說着,卻沒想向對方解釋,這個世界上的格林童話有着千萬的版本,而他也沒說,自己所指的是最早的那版黑暗童話。

在又是半小時之後,夜已至尾聲,警署外的街道上已經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是晨起的耗子在跑動、是環衛工人剛剛走上街頭。

可在角落,在他們即將出發、在即將結束一切的角落,陳清的身體卻變得行將就木。

他看着自己的手,無數只重影層層疊疊、他看向遠方,許久未曾出現的虛影再一次浮現。

那是記憶里的畫面、抹不去的畫面,那種模糊不清晰的世界,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中。

他輕聲說着:「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思緒萬千,卻更是不解:「明明前些天都已經好轉了……我的精神、特性都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胸前,掛墜的虛影連成了一大片,在那片白色的虛影之中,他彷彿見到了步昭昭那張正沉睡的臉。

她也出事了?懷疑的種子開始發芽。

「是過載了嗎?還是我的身體出現了惡化……」他咬着牙,太陽穴上的青筋與肌肉不斷跳動。

他拽下掛墜,在深吸了幾口氣后,走了姜婉身旁。

「怎麼了?」她看着陳清遞來的非遺物,眉頭皺起。

「昭姐先在你這放着。」他繼續說:「我的狀態有些不對,似乎也把她影響了。

考慮到這次……」

陳清沉默了一會,而後繼續說:「考慮到之後我要解決身上的問題,昭姐必須得先在你這邊擱置一段時間。」

「需要我幫忙嗎?」

「你帶好她就是。」陳清語塞,而後片刻才又說:「要有自己的主見。」

姜婉面露詫異,而後是點着頭,將存有步昭昭的掛墜帶到了脖子上。

她看着陳清,又問:「昭姐這件非遺物有什麼特殊的條件嗎?」

他輕輕搖頭,顯然沒有。

……

時至清晨,日光取代了白熾燈點亮地面,而陳清與姜婉兩人也一併駛向最後的終點;只是這一回,坐在陳清身側,坐在駕駛座的那位,卻不是姜婉。

早在半個小時以前她就離開了警局,提前前往目的地準備狙擊。

想來,她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

在天邊、在那裏、在那片渾噩、在陳清要去往的前路,在他的目的地那裏、在那片扭曲、無數事物呈現出層層疊疊、被無視光暈籠罩的光影之中,做好了準備。

可陳清他看着前方,那片天扭曲得就像脫離了想像力后荒誕的怪象。

那些抽離了結構后的一切扭曲著,交織結合,就好像是面前那渾噩的以後。

他坐在名為時間的列車上,卻始終看不清前方。

他閉上眼,用一種逃避的方式應對面前的不適。

他彷彿回到了曾經、回到那個孤身一人,束手束腳、活在閣樓里的樣子。

他看着那片重影相疊的地方,就好像他的叔叔、嬸嬸還活在面前那樣。

他只要睜開眼,一切就會變回原樣,他只要睜開那隻特殊的眼。

「可他們都死了。」

他心裏在不斷對着自己說。

他已經變了,變得不再受控,變得能夠咬咬牙與對方魚死網破了。

他要看着面前,努力睜開了雙眼,他要看着前面,看着那片充滿了渾噩與惡意的世界,即使眼前的事物令他不適、即使襲來的狂風吹得眼角生疼。

但他仍然強撐著那雙眼。

他聽着心裏在喊,只要睜開那隻眼——

只要睜開那隻眼。

可他不想,他叛逆,而且倔犟,他用着那襲來的痛苦懲罰這心裏的那道聲音,他變得歇斯底里,即使是眼角上的疼痛,也變得能夠被輕易接受——甚至,他想要更多。

他用着那雙宛若上千度近視的眼睛看着窗外面,他聽着內心,聽着那種強烈的不適、那種習慣了某些事物后被打破的不適驅使著,它們吶喊著,要求陳清睜開豎瞳。

它想看看,想回到最舒適的環境下享受過去。

它想、它是一個人心底最基礎的慾望,它有這個權利。

它開始吶喊,用着渾身上下全部的力,向著陳清在說話。

它尖叫着、嘶吼著,努力地罵出最惡臭的話語,而它所求,不過是回到曾經「舒適」里。

它只想回到、只想擺脫著突如其來的不適。

可它不知道,它只是慾望,而人心裏還有一個意識叫自己。

他感受着那股內心深處誕生的慾望而無力,慾望卻因更深處的自己退卻三里。

那是厭惡、那是難以掩蓋的憎惡。

那是對被掌控、被束縛的厭惡。

那是對「控制」歇斯底里、近乎於魔怔的憎惡。

他感受着心底那漸漸褪去的、開始萎縮的衝動,一字一句在耳邊說:「要麼,一起死。」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甚至沒有提出條件。

沒有人會和自己身體里的慾望交易,沒有人可以將慾望從身體里剝離。

陳清亦是如此,他不過是在威懾自己。

但很顯而易見的是,慾望——屈服於求生意志。

它們本就是一體。

他回過頭,身側的警員仍在開着車,他哼著歌,專心致志地開着車。

他是那般風輕雲淡,而在身側,陳清卻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陳清有些困惑,亦是不解。

來得太快,也去得太快。

但他慢慢想着,一個名詞開始油然而生。

緊急性心理創傷綜合征。

這本不應該,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

特性暴動?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手會抖得這麼厲害。

他疑惑著看向窗外,緊接着,他便意識到了什麼。

污染?我的精神狀況怎麼會差到這樣。

他臉色有些白了,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他聽着自己的腦海里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不是描述——是直勾勾的現實。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就如同抵住了下顎骨,直接傳遞在腦海里的聲音。

並且,那聲音還是自己的。

他聽着那話語似低語、像呢喃,又有些像半夢半醒之間無意義的囈語。

他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自己說的,他只覺得整個世界似乎都被這些聲音所佔據了。

他看向窗外,汽車轟鳴的是自己聲音;落葉掃過的是自己的聲音;高壓線內走過的每一伏伏特電壓都是自己的聲音。

他好像——無處不在。

他睜開眼,他看着眼前這片混亂的世界,他開始有些不解。

我在堅持什麼、明明我——明明我自己——明明這麼多我。

我們都是這麼想的。

我為什麼要堅持。

明明我心念一動。

明明我只要輕輕地一睜眼。

明明什麼後果都沒有。

明明這麼輕易就能做到的事。

我,在抗拒什麼?

他顫抖著,眉心的肌肉微微抽搐了片刻。

他僵硬了許久的指尖忽然有了反應,他就像觸發了某種異樣的扳機,在瞬間回過了神。

這不是污染,這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失控。

這一次,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問自己。

「我,瘋了?」

這股力量……

它開始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它在驅使我繼續使用它。

是因為幻境裏的那一切,讓我承受了不可承受的污染嗎?

可明明出來后都已經陷入穩定、明明在那之前我的特性已經進……

他想着想着,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e-500是一個瘋狂的非遺物。

至少對於得到了它的人,和未得到的人來說,都是如此。

他意識到了。

他曾經在那間后室里,見到的,有關於特性的報告上的失控。

那些人都死了,就是因為特性本身具有的——高進化性、變異性。

他呢喃著,眼中迸發出了錯愕與意外。

「因為我……又進化了。」

他本想着,在這之後去晉陞自己的非遺物,以抵抗進入后室的精神壓力,去對抗這種對意志上的污染。

但現在,恐怕計劃要大變了。

他看着指尖,又看了看天邊。

e-500真的已經將他的特性提高到了極限。

而這個極限,又被自己無意之間打破了。

他深吸口氣,心裏的那種慾望令他有些……令他回憶起了曾經那群舞池裏的年輕人。

他們在追求的就是這種東西?

他們沉迷的、着迷的,就是這種東西?

他深吸口氣,輕輕捏了捏顫抖的手。

還行,至少目前還扛得住。但如果再使用一次特性,恐怕隨之而來的精神病症就止不住了。

而這,還會是最輕微的一項威脅。

「不能用了……不能用了。一次都是。」

他閉上眼,腦海里的聲音漸漸減弱了幾分。

他看向車外面,那些聲音開始找起了萬般理由在勸誡自己。

「這是為了接下來的任務。」

「你不能用這種狀態去面對未知的對手。」

他聽着那些話,那些穿插在每一個思緒中的間隙里的那些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那是焦躁……

這就是戒斷反應。

但沒關係的,他心裏如此想着。

我只要想點什麼,我只要讓大腦沒辦法停歇,即使它會不自覺地走神,去迎合那些幻覺。

他閉上眼睛,一個構思已久的計劃被悄然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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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室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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