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論風暴來臨暴之前的寧靜

就像漂亮的雄鳥喜歡炫耀自己的羽毛,強壯有力的食肉動物會選擇在對手面前圈划自己的地盤一樣，法里納家族與克利翁伯爵的聯合儀式,當然也會選擇在一個隆重的地點,以一種隆重的形式舉行。

很不幸的，這一天也同時是艾倫的妹妹,莫莉同學的婚禮。

歐葉妮支起下巴想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去給法里納家族添亂了，反正這個先前艾德琳偷偷給自己看了一下他們準備的合約，看完以後，她給出的評價是：辭藻華麗，精緻大氣,但實際上要真拿到法庭上,等於啥都沒說,負分，差評。

大概克利翁伯爵是貴族當久了，而且先前的那些合作對象也沒有誰敢不賣他面子，擬出來的合同不像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書，反倒是像一首韻律優美的十四行詩。

「放心吧，就算是以後上法庭，我們也能呵呵。」她憐憫地掃了一眼文書，還給了偷笑的艾德琳，伯爵要簽約就簽吧，反正自己的合約比他還早一天。

因為是好友的婚禮，歐葉妮用心打扮了一下自己，來到教堂，對於艾倫的選擇，她雖然有遺憾，但卻還是非常尊重的，在她看來，兩人之間的分歧並不能影響到自己與莫莉之間的友情，她對於莫莉一家，只有感激和祝福，並沒有任何不滿。

為此她還特地設計定做了一套獨角獸的水晶首飾要送給自己的閨中密友，為了給莫莉一個驚喜，歐葉妮悄悄地下了馬車，像是一個普通賓客一樣走進教堂，詢問到新娘正在進行婚禮前的禱告。

歐葉妮興沖沖地捧著首飾盒，走到教堂的小隔間——禱告室門外。

「莫……」她舉起手，剛要敲門，忽然聽見裡面傳來激動的女聲。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做！」

是莫莉的聲音，歐葉妮識相地放下手，摸摸鼻子，咳咳……自己還是待會兒再來吧，她剛剛轉過身，準備先離開，卻聽見莫莉接著說：「你怎麼能把歐葉妮小姐的計劃泄露給伊恩，你明明知道他已經和克利翁伯爵……」

少女的腳步一頓，她很想馬上走開，但腳下卻像是被什麼藤蔓絆住了一樣，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正在這個時候，作為男儐相的埃德蒙也一身嶄新的禮服，從拐角處走了過來，他是來通知莫莉婚禮即將開始的。

當青年看到歐葉妮的第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就迸發出喜悅的光芒，他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問候一下她過得怎麼樣。但是，當他看到少女臉上的表情以後，又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步伐。

她手裡抱著一隻小盒子，顯得形單影隻，灰色眼睛里透露出悲傷、憤怒，以及許許多多說不清楚的情感，可是卻又有點茫然，看起來顯得很可憐。

禱告室里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艾倫的聲音才爆發出來。

「是的！沒錯！這一切我都知道，而且我是知道克利翁伯爵有與法利納家族做交易的意向，才故意把歐葉妮小姐的計劃透露給伊恩的！」

歐葉妮抓住盒子的手抖了抖，抬起眼睛，看見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青年，走廊上空無一人，斑駁的光影透過彩色玻璃投射到地上，外面的教堂里爆發出一陣陣歡笑聲，他靜靜地看著她，突然上前幾步，近乎是粗魯地扣住她的後腦勺，按進自己的懷裡。

「你不明白，莫莉，這個年頭，女人除了嫁人以外，是沒有別的出路的，歐葉妮小姐越醉心於生意，以後的命就會越不好……」

「我是為她好……以後你就會明白……你看你，現在的生活多幸福啊！安心做個大小姐，把煩心事全都交給父親和丈夫，無憂無慮地活著，我都要羨慕你啦！」

「克利翁伯爵是皇后陛下的寵兒，我們又怎麼能與他相比呢……」

艾倫斷斷續續的解釋聲傳進他們的耳朵，歐葉妮埋進青年的懷中，出人意料地沒有掙開，這並不是自己第一次嘗到被背叛的滋味，但卻第一次為此而感到難過，她感受著他溫暖的胸膛因為呼吸而平穩起伏，彷彿海浪的潮汐，安撫著自己的心。

不要緊，歐葉妮，只許軟弱一會兒，接著你還要打起精神來，干倒那幫小賤人！

「跟我來！」忽然，埃德蒙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他呼出的熱氣吹拂在自己的耳廓上，痒痒的，一時之間歐葉妮沒能反應過來。

就是這麼一剎那間的功夫，黑髮的英俊青年拉著歐葉妮的手，在長廊上跑了起來，跑進人聲鼎沸的教堂里。

莫莉一家平時為人很不錯，她的未婚夫也算是巴黎小有名氣的富商，所以來的人實在是不算少，埃德蒙拉著歐葉妮奔跑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嗨！小心點哥們！」男人不滿地喊，卻被黑髮青年順手在衣兜里塞了一朵花。

「現在你就是男儐相啦！」埃德蒙肆意地大笑著，一邊抓住少女的手，繼續飛快地往前跑去，一邊還抽了個空，回頭朝目瞪口呆的男人擠了擠眼睛，他實在是一個快活的青年，又帥又快活，彷彿只要待在他身邊，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歐葉妮也被這樣快樂的情緒所感染，她大笑出聲，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裡的珠寶盒隨便塞進了哪個賓客的懷裡。

「幫我送給莫莉，轉告她新婚快樂！」她大聲喊著，把一切煩惱都拋到腦後。

兩個年輕人又笑又叫地跑出了教堂，穿過公園的葡萄藤架，直到氣喘吁吁，滿身大汗才停下來。

「看來你已經不需要我的安慰了。」埃德蒙看著少女的臉，她白皙的面龐上紅潮滿布，精神奕奕，令他簡直捨不得移開眼睛。

「呼……呼……」歐葉妮捂著肚子，大口喘了幾下，才直起身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謝啦！」

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幽深得發亮的黑眼珠里蘊藏著火山熔岩般的熾烈，忽然，他俯下/身輕輕在她唇邊啄了一下，這個動作短暫又突然，完全把歐葉妮親了個措手不及。

「……你幹嘛！」她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起來。

「我不會，」他突然冒冒失失地說，「我絕不會背叛你，我發誓永遠保護你。」

青年的告白實在是來得突然，被他這麼認真地看著，歐葉妮甚至覺得自己因為劇烈運動還沒平緩下來的呼吸又開始紊亂起來，她心神不寧地左右四顧，發現他們兩人現在在離教堂兩條街之外的公園樹林里，層層疊疊的樹枝交疊著倒垂下來，拂在自己的臉上，就像是一隻輕柔的手。

這個時間散步的人並不多，再加上樹林向來都是情人們攜手私語的好地方，就算是有人經過，也都會識相地不來打擾。

「哦，是嗎？用你的小水手身份娶我？或者說你想要我當你的情婦？」停頓了一會兒，少女語氣嘲諷地說，她下意識地張開了身上的刺，「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但是埃德蒙卻像是看穿了她一樣，伸出手揉了揉歐葉妮的腦袋：「隨便你怎麼想。」

少女反倒被自己噎住了，其實剛剛話一出口，她就在心底暗暗懊悔了，她和對方通信很久，知道他是一個洒脫的青年，一生中很少有辯解和懇求，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她知道自己也許以後都不會再遇到一個心地這麼乾淨正直的人。

還沒等懺悔完呢，青年就慎重其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黃銅口哨，塞到歐葉妮手中。

「這是我出海時用的，哨聲可以傳出很遠，」他看著一臉迷惑的少女，低聲說，「你要是以後遇到了什麼危險，就可以吹這個口哨。」

歐葉妮看著掌心裡這枚貌不驚人的小哨子，忍不住嘴賤地嘀咕：「一吹口哨就會出現么，不知道是把自己當超人呢還是看多了狗血劇……」

青年又大力地揉了揉少女的頭，威脅地瞪了她一眼，轉身揮揮手離開了。

歐葉妮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想起昨晚決定以後不再和他通信，忽然覺得有些惆悵，她忍不住攥緊了手裡的黃銅口哨。

算了，就當是臨別禮物……勉為其難地收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裡的埃德蒙，寄託了巴交的個人喜好在裡面，和原著的伯爵有些不同，這裡的埃德蒙保留了本性的正直，又受到了一些啟蒙，再加上現在暫時還沒有經歷那些殘酷的事，所以本質是很可貴的。

巴交覺得基督山伯爵的本性中，有一種奇特的矛盾，充滿了悲劇色彩，以至於後來為了復仇做了很多暗黑的事，但是卻因為有著自己的一套底限，所以放過了一些無辜的人。巴交最近一直在揣摩，如果埃德蒙在遇見神甫之前，就在人文和世情上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觀念，而且又有了可以並肩作戰，與他的能力旗鼓相當的人，性格中的悲劇感還會不會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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