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絕境

章九 絕境

其實鄭彪這幾年境界並未像外界傳的那樣有所下降,他只是練武心境被弟弟的死所阻礙。武道手段更是在常年關外捕殺馬賊之後有很大的提升,當年舊傷帶來的後遺症對他日常行為而言並無影響,只有極有可能在生死搏鬥之間爆發出來。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現在只是一個殘次的二品,但若他有心,重回一品只不過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了,換句話說他只是壓制了自己的境界。

而這幾年中,不管是關外劫殺馬匪,還是城內捕殺乞丐,鄭彪充當的都是一個獵手的身份,他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人能在他毫無意識到的情況下從身後偷襲他了。

什麼樣的高手才能在他毫無意識下襲殺他?鄭彪頓時如臨大敵。

不過只是在轉頭瞬間看到那冷冽的刀鋒后,他原本如臨大敵的心就輕鬆地放下了。

以為是自己思考時疏忽沒有注意到,結果別說殺氣了,連刀氣都沒有,這種水平也妄想偷襲?

刀鋒落下,鄭彪竟然在一瞬間將身體後仰,躲開了張月初的橫砍。張月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倉促落地后,轉頭髮現,僅僅這點時長,鄭彪已經從地上彈起,拳頭向他砸來,從一個防守者轉變成了進攻者。

張月初不僅看到了鄭彪的拳頭,還感受到了那狠烈的拳風,瞳孔放大,慌忙揮刀擋住了鄭彪的攻勢,但人還是被拳風擊出了五米開外。鄭彪一擊即中卻未繼續追擊,站在原地拍了拍手背笑道:「小兄弟,架勢不錯,但就憑這點本事還妄想偷襲你爺爺我?」

而遠處的兩人神色截然不同,王雪唱毫無表情靜靜觀望著剛剛發生的一切;而原本準備逃跑的小乞兒轉身看到這一幕後卻是一臉震驚。

他實在沒想到,那位配著漂亮長刀的善良小哥,竟如此…………不堪一擊。

張月初柱刀從地上緩緩站起,神色如常,但手有些輕微的顫抖,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如果說先前在關外遇到的馬匪是成群結隊的野狼,那眼前這看似在笑,實則危險至極的大漢,則恐怕是……猛虎一般的東西了。

但張月初的進攻並未到此為止,他沒有回應鄭彪的嘲諷,站穩后,整個人彎身微曲,雙手自然垂落,開始朝著鄭彪快速衝去,右手中緊握住愚公的刀鋒與地面瘋狂摩擦,火星四濺。

鄭彪雙手環抱,饒有興趣地看著張月初,全身上下放鬆至極沒有一絲的緊張,對張月初的嘲諷顯而易見。

就當張月初即將撞上站著的鄭彪時,他突然跳起,變為雙手握刀,全力斬向鄭彪。鄭彪右手輕輕一抬,竟空手接住了愚公鋒利的刀鋒。

而張月初看到自己的嫻熟的進攻被如此輕鬆化解,也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雙掌用勁,愚公刀竟然在手中滾動了起來,但愚公畢竟是天下鋒利數一數二的好刀,強如鄭彪也不敢輕易讓愚公在掌中滾上一滾。便被迫鬆開右手,而張月初滯於空中,右腳踹向鄭彪,同時鄭彪右腳一記鞭腿還向了張月初。

但結果,鄭彪只是微微後退兩步,而張月初再一次落到了不遠處。

張月初躺倒在地,腳下吃痛,他心裡已是非常明白,想要正面擊潰眼前的大漢恐怕是,不太現實了。

但僅僅是剎那間,他忽然意識到今日來此的目的並非擊敗面前的大漢——他頓時大喊道:「小乞兒快跑!」

小乞兒原本看著兩人的打鬥在愣神,聽到張月初的喊叫。意識到自己還未並未脫離虎口,轉身就向東城門跑去。

但是還沒跑出兩步,身後鄭彪的聲音便悠悠地傳來:「小乞兒,你再跑五步,爺爺立刻就把這位路見不平的大俠給殺了。」

此時,張月初已柱刀站起,看到小乞兒聽到鄭彪的言語真就開始停下腳步,趕忙大喊:「不要理他,快跑!」

但話還未說完,鄭彪已朝張月初這邊奔近,右拳襲來,如同一根巨大的木樁。張月初慌忙揮刀相向,但當愚公鋒利的刀鋒撞到鄭彪的拳頭后,竟然像砸到鈍器般彈開,張月初整個人被產生的勢被迫向身後仰去,而鄭彪在右拳被擋住后,整個人順勢扭動,左拳狠狠地擊中了張月初的肋下。

張月初感受到了體內的劇痛,一口猩紅湧上喉間,而人再一次地飛了出去。

鄭彪又停了下來,沒有管倒地不起的張月初,望著遠處滿臉絕望的小乞兒,戲謔地問道:「還跑嗎?」

小乞兒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張月初,心生不忍,而雙目也已開始朦朧,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位年輕的小哥為了與他無緣無故的自己而死。

就當他鼓足勇氣說:我跟你走便是時。張月初再一次地從地上爬起,他衣著混亂不堪,嘴角也有鮮血汨汨流出,但他目光依舊堅毅,望著鄭彪,緩緩地說道:「跑,快跑。」

鄭彪把目光從小乞兒上轉回到了張月初上,目光開始陰狠,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你家長輩就沒教導過你,出門行走江湖最忌逞能兩字嗎?」

說罷再次奔向張月初,雙拳接連不斷,像疾風驟雨般轟向張月初,而張月初眼神微動,揮動著愚公,一刀接連一刀,連著八刀硬生生地阻斷了鄭彪的進攻,正當連同鄭彪的在場所有人驚訝之時,張月初揮舞著愚公狠狠地砍向鄭彪的脖間。

鄭彪感受到了向脖間猛烈襲來的刀氣,被迫收招後退,站回了原來所處的位置。

如果李牧之此時在場,看到這連貫的九刀必然會欣然而笑,雖然不盡相同,但這九刀的的確確是復刻了他的九龍攀雲。

張月初對於招式的悟性也由此可見一斑。

鄭彪站在原地,摸著下巴,靜靜地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九刀,看著張月初問道:「你小子雖然實力不咋地還有些亂來,但每招每式的的確確是上乘刀術,刀架子也好看,手中的刀更是不凡。一般二等流派的傳人都很難有這樣的架勢,是哪個名門大派的世家子傳人?說出來讓爺爺聽聽,要是爺爺惹不起,那今天就放過你們仨。」

張月初因剛剛揮刀有些脫力,整個人單膝跪地,抵著刀。聽到鄭彪的言語,氣喘吁吁道:「就怕說出來……你不相信。」

鄭彪笑道:「爺爺我這人,跟尋常人不太一樣,越是難以相信的東西便越是相信。」

張月初便搖搖頭道:「我無門無派。」

鄭彪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無門無派?」

這次張月初點頭道:「無門無派。」

當鄭彪確認到張月初說的確實是「無門無派」四個字后,感覺自己似乎被戲耍了,心中暴怒,臉部開始有些扭曲:「你耍爺爺我?」

張月初回道:「句句屬實。」

「既然無門無派,那今日你們都得給爺爺死。放心,到時候爺爺會把你們全部都做成美味的包子。」鄭彪眯了眯眼,獰笑道。

「你果然做的是……人肉包子。」張月初想到先前王雪唱與自己所說的話,咬牙道。

但鄭彪並未回答張月初,只是轉頭看向遠處的小乞兒,笑道:「好吃嗎?」

小乞兒臉色頓時煞白。

就當此刻鄭彪向張月初奔去,張月初還未來得及站起,便被鄭彪單手狠狠地抓住了脖子。

鄭彪抓著張月初的脖子,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拽起,笑道:「抓住你了。」

張月初感到呼吸困難,兩隻手瘋狂拖拽鄭彪的手指,試圖將鄭彪的手掌打開,但兩人的力量實在懸殊,絲毫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漸漸地,張月初感到呼吸困難,眼珠開始向上翻動。

要死了嗎?他的腦海中重複著反問自己,一遍接連一遍。

還沒找到父親,還沒帶弟弟去東海看潮,還沒幫陸叔叔報仇,怎麼可以死!

怎麼可以死!

就當被眾人忽視已久的王雪唱開始運氣想將張月初救下之時,張月初竟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雙腳踹向鄭彪腹部的同時雙手掰開了鄭彪的手指,竟然從鄭彪手中掙脫了,他翻滾了幾圈,趴在了地上。

鄭彪握了握自己的右拳,望著趴在地上的張月初,有些無法相信。正當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切太過於不真實的時候,張月初從地上緩緩爬起,取回了掉在不遠處的愚公。鄭彪清晰地看到了張月初半閉的雙目中沒有瞳孔,只有眼白。

人翻白眼一般只有兩種情況:走火入魔或者……死!

張月初拿起愚公后並未有絲毫的停頓,竟然握刀沖向了鄭彪。正常來說,張月初受了重傷,即便走火入魔,對於鄭彪而言完全翻不起任何的風浪。但是鄭彪卻清晰地感受到了從張月初身上瀰漫出的渾厚殺氣,鄭彪此刻才真正地正視起張月初。

剎那間,張月初已經來到了鄭彪身前,愚公在張月初手中迅速的翻舞著,各種各樣的進攻招式,搭配著拳腳使得鄭彪防守得有些狼狽。這些招式毫無規矩可言,可偏偏又是最正確的進攻路線,張月初的進攻無比的流暢,毫不拖泥帶水,所有招式銜接招式都渾然天成,出手沒有絲毫的猶豫,鄭彪實在無法理解面前已經毫無意識的少年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一旁觀戰的王雪唱和小乞兒看到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終於鄭彪實在受不了這連綿不絕的進攻了,他找到了機會,一記鞭腿踢開了張月初。張月初退開兩步,緊接著右手持刀橫放於胸前,左手置於刀身上,整個動作毫無停頓,他竟然使出了徐陸芝使用過的「愚公移山」。

但張月初畢竟不是徐陸芝,即便能用出愚公移山,但規模與徐陸芝相比,實在是相形見絀。好在鄭彪目前也只是個二品,愚公雖渺小,終究能移山。

愚公揮出,沒有任何徵兆,鄭彪突然感受到腹部炸痛,他低頭一看,腰部的衣物產生了一條拇指粗細的裂痕,如同被攔腰斬斷般,與先前李牧之的裂痕除了粗細,其他毫無二致。

這也是鄭彪與張月初對戰到現在,第一次感受到疼痛。

突然鄭彪還感受到了體內一陣劇痛,他實在沒有想到,張月初如此簡單的一刀,竟然引起了他體內的舊傷複發。他左手抓住胸口,額頭上已有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先前即便跟張月初廝打了半天,他也沒有留下難怕一滴汗水。

鬼知道面前這小子會不會再來個一刀兩刀的,這誰頂得住啊,真他娘的晦氣!

鄭彪心裡暗暗地罵了一聲,忽然間,張月初轟然倒下,再也沒了動靜,鄭彪總算鬆了一口氣,這小子這下總算消停了,玩了一輩子鷹,差點被鷹啄瞎了眼。

王雪唱見罷,趕忙跑到張月初身邊,確認張月初無礙后也是鬆了一口氣,小乞兒看著鄭彪,倒還是有些不敢動。

雖然王雪唱之前在張月初被抓時有很短暫的氣息外放,但實際上鄭彪還是感受到了,只是後來張月初的各種無理招式弄得他無暇思考,現在靜下心來想了想,面前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袍書生也怕是不簡單。而且現在舊傷複發,今天本來並沒有殺人的心思,前段時間雷明剛警告過他,對於張月初也只是對無知後輩教育一下。只是張月初的那一句「無名無派」讓他有些被戲耍的感覺,惹惱了他。現在這個情況對於一個本身就想放過的小乞兒丟掉點壽命實在是不值當。萬一眼前這白袍書生等下又蹦出個亂七八糟的二品一品境界,那他今天怕是真要栽在這了。

再三權衡下,鄭彪便下定決心,於是他說道:「哼,就這點本事也想跟爺爺斗,今天爺爺心情好,放過你們。」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路,他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對著小乞兒說道:「小乞丐,爺爺之前跟你說的話依舊算數,聽到了沒。」

小乞兒瘋一般的點頭。

「他娘的,這江湖真是沒法子混了。」見罷,鄭彪哼了一聲,在兩人的注視下,總算是走了。

看著鄭彪漸漸遠去,小乞丐趕緊跑到兩人身邊,著急地問道:「這位大哥怎麼樣啊,有沒有事?」

看著小乞兒這著急的模樣,王雪唱笑道:「沒事沒事,身上的傷不是非常重,只是脫力暈倒了,你搭把手,我背他去客棧,不過我這書箱得小兄弟你幫忙帶走了。」說完便解下身後的老舊書箱放於地上。

小乞兒趕忙點頭,幫著王雪唱把張月初扶到了背上,然後背起地上的書箱便跟著王雪唱往客棧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路他拍了下腦袋似乎記起什麼,趕緊跑回原地,將落在地上的愚公以及以前丟在遠處的刀鞘收拾起來。

這一過程實在是很艱辛,比他之前經歷過所有的艱辛都艱辛,比他之前經歷過所有的沉重都沉重。因為刀和刀鞘是真沉。

他就這樣,彎著腰一步一步,像邁過了半個江湖,將刀和刀鞘拖到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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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見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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