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 包子

章四十五 包子

店家乃是心善之人,看到這些本就流離失所的流民們如此艱辛,自然不願意見到他們被拒長安城,凍死路邊。

掌柜便告訴大家道:「雖說長安城不知為何緣故開始禁止流民進城,但因為長安城本就是商人云集之地、旅人流通之所。所以城門內對於過往行人的盤查並不嚴密仔細,大人們可以嘗試喬裝成商人以假亂真。至於孩童,掌柜我本就是長安人,在長安城內自然也有房產,所以孩童便可以由我帶入長安城內。只要大家成功躲過長安城周圍行蹤不定的斥候騎兵,進入長安一事基本便算是成功了。」

眾人一聽,皆是千恩萬謝。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當大家溝通一番過後,打定主意喬裝成商人準備行那魚目混珠之法時,附近突然隱約傳來一陣馬蹄聲。

眾人不傻,自然明白將要發生何事,卻又深知無力反抗,人群頓時開始騷亂起來。

真是福如雙至,禍不單行。就當眾人準備收拾行李避一避風頭時,朝廷的騎兵已經先眾人一步到達此地。來的騎兵不多,只有五人,但看各自神色都有些莫名的傲然。

五人一齊下馬,為首那名士兵二十多的年紀,看著慌亂的流民群笑道:「沒想到這地竟然還有漏網之魚,兄弟們有活幹了。」

說罷,那攤頭店家走上前,賠笑道:「各位長官好,小人乃長安人,這些都是小人的遠方親戚,這幾日家父大壽,便一齊過來參加壽宴,也希望長官高抬貴手,行個方便。」說完還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了上去。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這為首的士兵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一把打掉店家手中的銀子,橫眉豎眼道:「老子跟你說話了嗎?你就冒出來當出頭鳥。還有,你這銀子是幾個意思?怎麼,想學陸大人斗酒博涼州?我警告你,少多管閑事,免得自誤。」

那店家便只好默默撿起掉落在地的銀子,退於一旁,不再作聲。

說完,他便無視攤頭店家的反應,走到一張桌子前停下腳步,而面前的桌子正巧便是先前那對師徒進餐的那一張。此時紅髮少年與小馬蘭已經去到流民群中,唯獨剩下那白衣青年坐在原地吃著東西。

那士兵伸出右腿,一腳踩在長凳上,大聲道:「你們是哪來的乞丐?」

流民與乞丐雖說都是居無定所之人,但實際身份與乞丐想必,還是天差地別的。這言語囂張的士兵此時用乞丐兩字侮辱這些因為天災人禍而無奈背井離鄉、逃往他地的流民,自然引起眾怒。可憤怒也好,惱怒也罷,這些流民實在沒有膽氣與這位士兵叫板,皆是沉默不言,將憤怒吞於肚中。

這位囂張霸道的士兵本就因為最近上頭無緣無故發布的這些命令而心中煩躁,而此時又見自己說話沒人理睬,心中便有怒意,又扯開嗓子吼了一句:「老子問你們話呢,一個吭聲的都沒有。怎麼,都是啞巴?還是拿老子的話當放屁?」

依舊無人吭聲。

大傢伙兒不敢說話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畏懼,除了那對奇怪的師徒。那紅髮少年站在一旁,瞥了一眼那名囂張霸道的士兵,滿臉不屑;而那白衣青年更甚,全然不顧身旁近在咫尺的士兵,依舊是若無其事地吃著包子,雙耳不聞外聲,只顧著細嚼慢咽。最後竟然還當著那名士兵的面,伸手去拿桌上剩下的最後一隻包子。

而他這一舉動,無疑是點燃了那名士兵的怒火。那士兵猛地一腳踢在桌子上大吼:「還給老子吃,你他媽想死?」

那隻唯一的包子便飛在空中,眼看就要掉落在地上,一旁的小馬蘭眼疾手快,撲了出去,接住了那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肉包子,然後緊緊將其抱在懷中,整個幼小的身軀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而那名本就怒髮衝冠的士兵,看到這不知死活的小孩子竟然還去救那隻包子,還敢拂逆自己的意思,猛地沖了過去,一腳踢在了小馬蘭的身上,嘴裡還念念有詞:「這麼喜歡包子,下輩子記得投胎做個包子精。」

小馬蘭便又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嗚」的一聲,可雙手依舊將那包子緊緊抱住。

立刻有兩名流民跑上前去,將小馬蘭抱起,詢問她是否有恙。而其餘流民看到那名士兵竟連一個幼童都不放過,那猶如畜生般的舉動后,自然忍無可忍。便有一名身強體壯、本是莊稼漢的流民起身伸手指向那名士兵,怒喊:「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名年紀不大,脾氣卻挺大士兵,譏笑道:「欺負你們又怎麼樣,你們這群西北來的鄉下人還敢跟我叫板不成?我告訴你們,要不是上頭有令,能勸你們回去就勸你們回去,老子早拔刀把你們全殺了。我也不指望你們有多識相,不想死的,從哪來,就滾回哪去。你們以為老子很閑是嗎,要不要老子坐在地上陪你們拉拉家常?一幫鄉下來的臭乞丐竟然還指望我把你們當人看,我呸!」

就當那名士兵惡語相向之時,那名白衣青年已經走到了小馬蘭的身前蹲下。而小馬蘭看著眼前長相不算出眾的青年,鬆開雙手,露出了那隻沾滿塵土的包子,難過道:「叔叔對不起,包子弄髒了。」

那青年依舊沒有說話,接過了那隻無論怎麼看,都已經不能再吃的包子。緊接著那名白衣青年,竟然一口接連一口地將那隻面目全非、滿是塵土的包子全部吃掉,臉上未有一絲不快。

那名士兵見到這一幕,嘲笑道:「果然是個傻子,包子都臟成那樣了竟然還吃得下。既然你這麼喜歡吃包子,我待會兒多弄點臟包子,好好滿足下你。」

那名白衣青年即便被如此嘲笑,依舊沒有轉身去看那名士兵,反而是轉過頭,看向那名稱呼他為「師父」的紅髮少年,面無表情道:「你不是想拜我為師嗎?你要是能將這幾隻臭蟲全部處理掉,我便收下你這個徒弟。」

紅髮少年聽罷,按捺不住心中喜悅,驚喜欲狂,剛準備動手,突然想到了什麼,謹慎地朝著白衣青年問道:「生還是死?」

白衣青年摸了摸小馬蘭的頭,幫她撣去身上塵土,頭也不抬道:「那隻話多的得死。剩下的,隨你喜歡吧。」

紅髮少年,扭了扭雙拳,朝著那名士兵笑道:「師父能收下我這個徒弟,可全是兄弟你的功勞啊。我本來還想感謝你一番,可是師父要你死,我實在沒膽子違背他的命令,你都不知道,我師父生氣起來,到底有多恐怖。」

而就當眾人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那名紅髮少年猛地沖向了那名士兵,下一次剎那,紅髮少年躍起,單手撐在先前被士兵一腳提踢翻的桌子上,雙腳猛地踢在了那名士兵的腹部。那名士兵便被踢飛一丈,一口鮮血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半句「豪言壯語」。

其餘四名方才一直沉默的士兵見到此幕,先是一愣,緊接著立刻拔出腰間涼刀,並排著一齊朝紅髮少年奔去。而少年見勢,絲毫沒有慌亂,一腳踢在身旁的長凳上,那長凳便徑直朝著那四名相向而來的士兵飛去。四人見罷立刻持刀格擋,可紅髮少年這一腳的力道實在太過剛猛,以四人的力道竟然擋不下這隻飛凳,四人便應聲而倒。

紅髮少年繼續前奔,不再去管倒地四人,直接躍過四人來到那名領頭士兵的面前。而那名領頭士兵還是躺倒於地,未從先前紅髮少年那一腳中緩過勁來。紅髮少年看著地上抽搐說不出話的士兵,搖搖頭道:「我記得你方才踢了我妹妹一腳是嗎?那這一腳就當做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對於你的回禮吧。」

說罷,紅髮少年一腳踢在了那名領頭士兵的腹部,腳邊塵土頓時四散而起,那名領頭士兵甚至還未想通,事情為何會發生如此變故,便被這一腳給活活踢死了。

緊接著紅髮少年便轉頭看向其餘那四名士兵,那四名士兵此時已從地上爬起,看見自己的領頭竟然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頓時魂不附體、驚恐萬狀。四人中最為瘦弱的那名士兵,看著此時猶如惡鬼的紅髮少年,竟扔下了手中涼刀,顫聲道:「你別殺我,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孫飛一意孤行,我們沒有辦法啊。求求你饒我一命吧。」

這位瘦弱士兵口中的孫飛自然便是躺在地上屍體漸漸冰涼的那名領頭士兵。而當這位瘦弱士兵扔下手中涼刀時,其餘三人也陸續扔下手中涼刀,哀聲朝紅髮少年求饒。好在少年也並非嗜血之人,見到四人求饒,便不再出手,只是說道:「跟我道歉沒什麼用,你們應該向各位鄉親們還有師父道歉。」

四人聽罷,立刻轉身朝著那群流民們磕頭認錯道歉。眾人大多也都是純樸心善之輩,便不再與四人計較,而四人磕頭認錯后,為了以表誠意,又將最近長安城為何拒收流民的原因告知了大家。

原來,再過幾日,便是長安城一年一度的龍燈會,熱鬧非凡。但傳統而言,龍燈會其實並不拒絕外來之人,所以往年來說,朝廷也並非會有拒絕流民的指令。而最近刺史府的諜探收到信息說,會有一隊不知來歷的刺客偽裝成流民來參加龍燈會,為的是刺殺雍州刺史方七佛。而此時刺史大人為了避免城中百姓受到牽連,這才下令禁止流民進城,防範於未然。而讓人意外的則是:刺史大人的指令中非但沒有許允騎兵可以隨意驅逐流民,反而命令騎兵善待流民、好言相勸,甚至若有流民實在無處可居,還得儘力幫流民安置住處。但四人的領隊孫飛仰仗著家中關係,便隨心所欲,四人無可奈何,只能為虎作倀。

眾人一聽,這才明白此事原由,原本對於四人以及朝廷的怨氣也徹底消散,至於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孫飛,人都死了,恨他氣他還有什麼意義呢?

然後如此一來,流民們便分成了兩派。一派因為物資睏乏,堅持要進長安城,另一派為了不與朝廷添堵,想另尋他處。就當兩派爭執不下時,攤頭店家便問四名士兵,喬裝成商人這一法子是否可行。四人聽罷回道:「可行是可行,但我們的總營就在附近,要繞過總營的耳目,從而進城實在太過困難。」

此時紅髮少年突然開口問道:「你們總營總共多少人?」

四人思考了一番,其中一名士兵回道:「大約有五十人左右。」

紅髮少年便開口道:「那我去拖住那五十人,店家以及鄉親們趁機溜走是否可行。」

四人互視一眼,苦澀道:「你要真拖得住五十人,那肯定沒什麼問題。不過襲軍是大罪。」

紅髮少年一擺手道:「我就過去拖一拖而已,又不殺人。」

其中一名士兵小聲道:「那也是大罪啊。」

紅髮少年聽罷,瞪了他一眼,嚇得那士兵趕緊搖頭擺手道:「大俠你武藝這麼高強,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紅髮少年便朝著店家道:「麻煩店家趕緊通知鄉親們喬裝成商人準備進城,我先就去將軍隊托住。」

店家點點頭:「沒有問題,你也要多加小心。」

紅髮少年便轉身朝著白衣青年道:「師父,我有些事去去就來。」

已承諾收少年為徒的白衣青年無動於衷,甚至都沒問自己這個徒弟要去做什麼。而紅髮少年早也料到自己師父肯定沒什麼反應,自己話音剛落,便朝著四人所指方向奔去。

流民們也在攤頭店家的告知下,陸續開始喬裝,準備進城。

而四名士兵口中的大營,此時一片祥和,作為營中五十騎的負責者——護軍魏游,正在苦讀兵書典籍。他自然還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名紅髮少年,朝著營地奔來。

而除此之外,還有三位少年也將路經營地,前往長安城。

三人中為首者,身後背著兩柄寶刀。

一柄愚公,一柄蜃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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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見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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