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樓蘭
朱紅的慶典上,血泊在微月燭光下映出點點星芒……
太子輕輕拭去寶劍的血污,回頭看了看緊跟在身邊的甄宓,對身側的軍將問道。
「陵園內是否還有異動,方才雪穎公主獨自離開了慶典,你們可有公主的消息?」
此次奉命留守章陵的將軍躬下身,回道:「稟殿下,公主應該沒有走遠,容臣等在陵園內搜尋一番,定找到公主的下落,將她平安帶到太子身邊。」
話音剛落,一名斥候飛馬來報,章陵已被敵軍團團圍困
太子點了點頭,這次行刺實在過於蹊蹺,父皇臨時起意將祭祀大禮託付給他。若非公事繁重,剛才坐在椅子上被「虞姬」刺殺的便是年邁的甄逸……
西域之戰數年紛爭,諸國皆已臣服。此次樓蘭起兵進犯邊疆,太子一點消息也沒有,甄逸對此也並未重視。他猜測,朝中有人擬造文書謊報軍情欺瞞陛下……
「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太子殿下!」
遠處傳來將士的喊叫聲,太子向聲源望去,幾名鎧甲破爛全身血跡的士兵跑來,為首的小將懷中兜著一袋不知是何物的東西。
「諸君,你們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殿下,樓蘭軍隊趁我不備,閃擊慶水城,裡應外合已奪下外城。守城將軍困守內城死戰不降,吾等奉將軍令攜慶水印綬前往章陵求援。還請殿下救救慶水上下父老,莫讓慶水淪陷……」
太子大吃一驚,慶水位於邊城之內有河流天險相助易守難攻,怎麼可能毫無徵兆的被攻破呢?
且過了慶水便是章城陪都,慶水若失整個雪域西北便門戶大開,若破了章城,雪域恐陷落西北半壁江山!
如此危難之事,為何無人奏報?為何無人防備,便草草的開了城門引敵軍入城……
「敵軍有多少人,統軍主將是誰,慶水尚有多少守軍,能撐幾時?」
太子著急了,身側的步凌雲接過慶水印綬,對士兵安慰道。
「別慌,殿下知曉大致情況后,自然會出兵相助。慶水丟不了,放心……」
「稟殿下,敵軍雖強悍但是奸計所逞,人數並不多估計有一千餘人。慶城守軍共七百六十四人,目前僅有二百餘人死守內城,明日午時內城必破……」
「敵將,敵將是誰?何人統兵!」
「敵方帥旗上只寫了尉遲二字,估計是樓蘭丞相之子尉遲廷……」
尉遲廷……太子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昔日統兵樓蘭決戰時與樓蘭丞相尉遲忠有過一戰。那一戰雖奪下樓蘭國都,陣斬尉遲忠使得樓蘭王白氏一族出城請降。卻也使太子的四萬軍將,傷亡近半……
他父親軍陣排布幻妙,忠仁凌威;今日他的用兵奇謀果毅,勇狠毒辣。不愧是一對父子……
正思索之時,山下有喊殺聲傳來,眾人大吃一驚。章陵守將對太子點了點頭,領著軍隊便向下回防。
太子看了看身邊的近百精銳,眼神里無盡的黑暗令人恐懼,憤恨的說道:「老二啊老二,這次你玩的有點過火……」
步凌雲見太子神情不太對,便將印綬呈了上去,太子搖了搖頭,吩咐道。
「凌雲,我這百餘精銳中你選十人,在山中尋找雪穎公主,帶著她安全到達章城,搬救兵回援慶水。」
「領命……」
甄宓見眼下情況兇險,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晃了晃太子的胳膊。太子回了個陽光的笑容來安慰甄宓那慌亂的心。
凌雲將印綬系在胸前,領著十名鐵騎離開了太子的視線。
太子目送凌雲離開,心中早有了方案,將甄宓抱上戰馬,自己隨後飛身而起。其他將士見此也前往馬廄跨上了戰馬,太子緊鎖韁繩抬劍回頭喚道。
「諸君,隨我殺出重圍,馳援慶水!」
太子帶著甄宓從山上縱馬而下,沿路憑藉地勢便看清了下山的出路已被樓蘭軍隊層層封死,要想出了章陵唯有殺出血路……
「太子哥哥,這些人是剛才那群刺客嗎?他們哪裡來的軍隊,之前怎麼不知道……」
「這些軍隊是跟隨那幾個從慶水來的士兵來的,刺殺失敗便舉兵圍困章陵。為了行刺父皇,這些人可真是廢了很大心機啊,只可惜今日他們圍困的僅僅是個雪域太子……」
甄宓點了點頭,雙手因緊張不斷梳理著戰馬的鬃毛,看著太子手臂的傷口,心裡很不是滋味。
「宓妹坐好,我要衝陣了……」
封住路口的樓蘭士兵站了良久正要放鬆一下時,面前塵沙飛揚馬蹄聲起,還未反應過來太子八十鐵騎的寒芒便刺到眼前。破了封口,即為軍陣……
……
甄頤正在池中庭閣賞魚弄花時,遠處山下的燈火異常的閃亮。彷彿有許多人在打著燈……
「這是哪裡的軍隊,沒有命令怎麼擅闖皇陵?」
等甄頤再仔細看時,才發現這些人身上沾滿血跡,根本不是雪域的軍隊!
「這裡有異族入侵,那方才的戲子是否也是同黨。太子哥哥和宓姐姐……」
敵軍越來越近,甄頤根本沒有再去思量其他事情的時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躲起來。
事發突然,太子哥哥常年征戰想必不會有危險。如果太子哥哥已經意識到了危機,那麼一定會來尋找自己,倘若貿然行事必適得其反。
甄頤躲進亭子的椅子下面,靜靜地看著來往的敵軍,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甄頤已經很少看見敵軍的蹤跡,當她站起身剛想放鬆些時,一排排燈光從路邊映入甄頤的眼眸。嚇得她連忙再次躲進椅子下,盼望著那些人沒有發現自己的蹤跡……
「公主,公主殿下您在哪?」
伴隨著幾聲馬蹄,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甄頤小心翼翼的起身,向燈火處看了看,果真一眼便認出來步凌雲那熟悉的臉,興奮地喚道。
「步公子,我在這!」
步凌雲尋到了公主,便縱馬來到亭前,向公主跪了下去。
「凌雲護衛來遲,公主恕罪。」
甄頤看著步凌雲殘破玄色長袍上沾滿的血漬,以及凌亂髮絲下欣喜的容顏,搖了搖頭。
「你沒有錯,公子。太子哥哥和宓姐還好嗎,現在發生了什麼情況?」
「樓蘭軍隊進犯,太子命臣護送公主返回章城,尋求援兵。請公主上馬……」
甄頤騎上凌雲牽來的馬,對凌雲問道:「咱們怎麼出去,公子。」
「方才抓了一個俘虜,那人供出了敵軍的位置。我認識一條小路,趁太子拖延樓蘭的時間咱們繞開敵軍速回章城……」
甄頤點了點頭,輕輕回道:「頤兒便暫時託付公子了……」
「臣寧死護公主周全!」
……
太子這邊幾番亂戰之後,八十餘騎傷亡和走散不計其數,亂軍中只看到一位將軍帶著位女子不斷衝殺……
「可惡,太大意了。敵軍數量多的我無法想象……」
長槍刺進這條街道最後一名敵軍的胸膛,太子簡單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泥污,喘著粗氣。
「宓妹,你怕嗎?」
「不怕,有太子哥哥在,他們不能傷害宓兒分毫,所以宓兒根本不怕。」
太子拔出刺入敵將胸膛的長槍,目光凜冽地掃過四周。他可不敢有半分鬆懈,帶著甄宓讓他這次戰鬥疲憊不堪。方才那波進攻已是太子的極限……
望著被自己斬殺的無數敵將,這要是以往,太子定會自傲的吹噓一番,然後開心好幾天。但現在太子可沒有半分愉悅的心情……
太子挺槍縱馬向村內而去,村內荒涼的景色和長滿蒿草的破屋讓太子想起奏摺內提起的,去年飢荒這個村子便搬離了故土,四處謀求生路。現在這個村子已無半個活物。
今日戰亂這個村子卻因此免受災禍,這個村子的人究竟幸運還是不幸呢……
冷不丁的,太子停在了一間看起來尚好的草屋前,望著遠處的戰火,問道:「宓妹,你相信太子哥哥嘛?」
甄宓一時愣住了,沒明白太子的意思,後來看了看太子因傷口而顫抖的左臂,她彷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太子的左臂因為負傷在方才戰鬥中又被砍中,為了保護甄宓硬生生挺過來,如今敵軍暫時已退,太子應是感受到了那刺骨的疼痛。
「相信,太子哥哥是宓兒最親的人。太子哥哥說的話,宓兒都信。」
太子將目光投向草屋,無奈的說道:「宓妹,你在這裡等著太子哥哥好嘛。這裡是安全的,他們的目標是我,一會我引開敵軍。等凌雲帶救兵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接你回家,安安全全堂堂正正的回家……好嗎?」
甄宓對太子回了個甜甜的笑容,點了點頭,跳下了馬。望著太子鎧甲下已被血浸透的衣衫,說道。
「太子哥哥放心,我會安靜的呆在這裡的,一直等到太子哥哥披著明黃蟒袍來接我。放心,宓兒是被神明注視的女孩,不會有事的。」
說完,不知是為了安定太子的心還是為了節省時間,甄宓打開了草屋的門,走了進去。關門前,還不忘對太子溫婉一笑……
明黃蟒袍是太子的官服,甄宓的意思是時刻等著太子得勝歸來。
太子的心在滴淚,可為了雪域為了黎民為了那些在苦苦等待著他帶來希望的人,他再次提起了長槍縱馬向不遠處的戰火奔去。
現如今,他只有和天賭一賭自己是不是天命之子了……
「一個人?一個人也敢衝進我軍中軍,也太瞧不起人了!兄弟們上……」
敵將見太子一人橫槍勒馬直衝中軍嚇了一跳,隨後紛紛向太子圍來。
太子提槍連斬幾名軍將,隨後又和趕來的將士戰到一起,絲毫沒有懼色。
「樓蘭九公主白芷汐,來將可通姓名?」
樓蘭將士聽到這位衣裝華麗女子的話語后便不再向前,那幾名與太子戰鬥的將士也退了回來。
伴著月色太子遠遠地望向樓蘭公主,呵呵笑了起來。
「敵軍主將竟然是個女的,是樓蘭無人可用了嗎?」
白芷汐聽太子嘲諷自己沒有半分怒色,簡單解釋道:「我雖是個女子,樓蘭卻還未到無人可用的地步。」
「聽說你也是個公主,我便是你一直在找的人。雪域太子,甄瀾!」
話落太子向白芷汐衝殺了過去,白芷汐輕輕一笑,輕輕向太子的左臂看去。
「戲台刺你不成,今日非和你來場堂堂正正的對決,受死吧!」
太子一愣,這才發覺這人便是慶典刺殺自己的「虞姬」,太子早已沒了力氣,舉槍的動作慢了些便被白芷汐搶先刺了過來,太子橫槍擋了進攻……
又過了幾招后,太子心中謀定了一個計策。
眼前這位樓蘭公主武藝雖強,卻面對受傷的自己時一味地進攻。這也讓太子有了可趁之機……
太子縱馬再次向白芷汐衝來,舉槍便向前刺去。白芷汐亦不示弱,直接便向太子左肩刺來。
可是預料中的閃避動作並沒有出現在白芷汐的眼前,長劍確實直直刺入太子的左肩。
可此時太子已到白芷汐身後,一記重擊硬生生打在她的背上,直接便昏死過去。
太子強忍劇痛,飛身跳上她的馬,直接便向陣外衝去。
「別攔他,休要傷了公主!」
「這個瘋子他在幹什麼,別讓他接近公主!」
「公主被他帶走了,收起武器,別誤傷了公主!」
太子所到之處樓蘭將士皆讓出一條去路,太子便直接衝出了層層包圍。
當他徹底甩開追兵的時候,看著懷裡昏睡的白芷汐嘴角輕輕揚起了微笑。
「挾持了樓蘭公主便能全身而退前往慶水……」
「看來,我賭對了呢。天命,確實在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