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寇凖罷相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寇凖罷相

,大宋那些年

澶淵結盟之後,宋遼雙方罷兵言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各守邊界,和平共處,結為兄弟之邦。

河北山西一帶,一直是宋遼戰爭的主戰場,「丁壯斃於傳輸,膏血塗於原野」,百姓飽經戰亂之苦。現在終於可以安居樂業,睡一個安穩覺了。

景德二年正月,真宗以遼人講和,大赦天下。

接着又下詔裁軍,裁減河北戍兵十分之五,沿邊戍兵裁減三分之一。放河北諸州強壯回歸農業生產,鑒於戰亂耕具短缺,牛多瘠死,著令官府組織購耕牛發送河北。

同時採取一系列減輕百姓負擔,鼓勵發展民生的措施,下詔天下榷場不得增收額外收入為定額;免除沿邊歸業農民三年賦役。

真宗趙恆在邊境設立了雄州、霸州、安肅軍、廣信軍四大「榷場」。蕭太后也在今天的河北新城設立了「新城榷場」。

兩國百姓在榷場自由買賣,大宋向遼國輸出香葯、茶葉、漆器、瓷器、絲綢、手工品等商品,遼國向大宋輸出馬、駱駝、牲畜、皮毛、藥材等。

雖說大宋每年向遼國支付歲幣三十萬兩絹銀,但是從遼方卻能徵收專賣稅一百五十萬貫。這樣一來,大宋不但沒虧,反而大賺一筆,獲利數倍於歲幣。「榷場歲得之息,取之於虜而復以予虜」,大宋毫髮無損。

◆宋遼交聘

景德二年二月,為了給蕭太后祝壽慶生,真宗命開封府推官、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孫僅,擔任遼國國母生辰使,出使大遼。

孫僅等使臣一入遼境,就有遼國刺史前來迎接,幕職、縣令、鄉紳父老在馬前捧卮敬酒。遼國百姓以斗焚香相迎。

遼聖宗耶律隆緒每年夏天都到含涼淀避暑,聞聽宋使到了,立即驅鑾駕前往幽州接見。期間,多次設宴款待孫僅等使臣,還給與豐厚的賞賜,禮遇甚厚。

孫僅等人回國之時,遼聖宗賜予金銀器物服飾,以及良馬五百餘匹。又在城外設宴踐行,極其恭恪。

十月,真宗又派度支判官、太常博士周漸為遼國主生辰使,為遼聖宗耶律隆緒祝壽。職方郎中、直昭文館韓國華為遼國母正旦使;鹽鐵判官、秘書丞張若谷為遼國主正旦使。大宋對使節攜帶禮品名目都作了具體規定,茶葉、古玩、字畫、珠寶、玉器、絲綢一樣都不能少。

根據約定,大宋與遼的歲幣也按時送到了,面對如此一筆巨款,遼國舉國歡騰,民心振奮。自此,大宋的歲幣每年都是這個時候送到,漸成常態。

遼國對宋使禮遇甚厚,十一月,遼派使臣來賀承天節。在對待使臣的禮遇上,大宋與遼國的較量也開始了。

遼使一入宋境,就有常參官、內官各一人,少卿監、諸司使等前來迎接,先進入供帳歇息。隨後迎至白溝驛,設宴款待。至貝州,賜使臣茶葯各一銀盒。至大名府又設宴款待。未至京城,開封府判官早早迎出數十里,又是好酒好肉款待一番。台省的官員、諸司使館伴等人將遼使安排在班荊館小憩。接着把使臣安排到國賓館級酒店都亭驛住下,賞賜遼使黃金花、銀灌器、錦緞被褥。

真宗派內臣趕往都亭驛款待來使,接待規格肯定是最高一級的標準:「凡酒一獻,從以三餚」,喝一杯酒,換三道菜。

第二天,真宗親自接見遼使。賞賜遼大使金塗銀冠、皂羅氊冠、袍子八件、金誥鞢帶、烏皮鞾、銀器二百兩、彩帛二百匹。

賞賜副使黑紗折上巾、袍子七件、金帶、象牙朝笏、烏皮鞾、銀器一百兩、彩帛二百匹、馬鞍馬各一匹。

又賞賜隨行人等,上節一十八人,中節二十人,下節八十五人,錦襖和衣服、銀器、彩帛無數,賜遼使在宋期間吃喝拉撒睡的一應物品,又賜大使羊五十頭、副使羊三十頭,以及美酒無數。承天節又賞賜使臣每人一套衣服。

真宗又邀請遼節帥到玉津園射箭,賜銀飾箭筒和弓、箭,又賜錦緞窄袍五件、金腰帶、鞍勒馬。

承天節期間,真宗又派近臣在都亭驛,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款待遼使一應人等。

遼國使團離開之日,真宗親自在長春殿賜酒五行。賜大使繞球暈錦緞袍窄袍及衣七件、銀器三百兩、彩帛二百匹;賜副使紫花羅窄袍及衣六件、銀器二百兩、彩帛一百匹,再加上金腰帶、各色羅、錦、綾、絹百匹。從人各加紫色絲綢錦袍和銀器、彩帛。

臨別之時,又賜給銀瓶、合盆、沙羅、注椀等。又令近臣在班荊館設宴踐行,開封府推官在郊外設宴餞行。當初將遼使接入宋境的副使,護送遼國使團一路北歸,沿途館驛又是一番好酒好菜的招待。

此後,宋遼使節彼此往來,兩國對使團的禮遇,都是好上加好,不分伯仲,漸漸習以為常。這種相互交好的禮遇較量,兩國持續了一百二十餘年。

大宋這邊,「四方無事,百姓康樂,戶口蕃庶,田野日辟。」遼國這邊,承平日久,武備廢弛,逐漸成為大宋的附庸。

宋人把遼軍從一群老虎慢慢圈養成了一群羊,久而久之,遼國再也不找不到當年的契丹鐵騎。

兩國一百餘年相互交好,天下太平,百姓遠離戰火,無有恐怖,安居樂業,日子過得優哉游哉。這都是澶淵之盟帶來的福澤和恩惠。

若要問澶淵之盟最大的功臣是誰,那一定非寇凖莫屬。

◆清官原是官二代

你眼中的寇凖是什麼樣的?

雙天官寇凖,寇老西,老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大宋朝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

喜歡喝醋,腰上總別着一個醋葫蘆,操著一口濃濃的山西腔。

生活節儉,非常摳門,不肯花錢。家裏不是一般的窮,自己穿補丁衣服不說,他招待貴客的方式也很特別,就是把草帽的邊撕下一圈,搓吧搓吧,沏水當茶喝,美其名曰山西特產,名叫「圈茶」。

清正廉明,總有各種奇思妙想。為保忠良,在朝堂上智斗奸臣,怒對皇上,為楊家將申冤昭雪。

在評書演義中,寇凖絕對算得上是一位忠君愛民的賢良宰相標桿。歷史不是演義,歷史上真實的寇凖絕對要超出你的想像,驚掉你的下巴。

史載,「凖少年富貴。」

寇凖可不是窮人,他是官二代出身,少年富貴。父親寇湘是後晉開運二年狀元,才華橫溢,盛極一時,后應詔任魏王記室參軍,因屢建功勛,被封為萊國公。

「凖少英邁,通《春秋》三傳。」

一次,寇湘在家中宴請,眾人聽聞寇家公子,博學多才,能三步成詩,都想開開眼界。就將寇凖請出,以華山為題,讓他作詩一首。

少年寇凖,來到廳堂,稍作思考,隨即吟道:「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在座高朋無不驚嘆:「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喝出來的酒仙

天上人間,惟有酒仙。詩云:「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辨驚四筵。」

這世上本沒有酒仙,酒喝多了,就成了仙。

寇凖也跟他的父親一樣,喜歡豪飲,他喝的可不是山西老陳醋,而是美酒。史載,「寇凖性豪侈,喜劇飲。」漢代酈食其自稱「高陽酒徒」,寇凖也自封諢號「汴京酒仙」。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每宴賓客,多闔扉脫驂。」

寇凖性情豪爽,喜歡排場,生活奢華,花錢大手大腳。每次宴請賓客,都是令人解下客人拉套的驂馬,關上大門,盡情暢飲,不醉不歸。

《宋史》載,寇凖酒量大得驚人,每次酒宴,不問對方官員品級大小,只問酒量大小,以此來排列座次。只要聽說哪位大臣能喝酒,必定請來一同暢飲,拚命地互相灌。

寇凖到底有多能喝?「白酒二斤半,啤酒隨便灌,」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叫寇老西了。人家是沒有量,一直喝,千杯不醉,猶如酒神附體。撂倒一大群,喝斷一連串,倒滿必干,朝中官員聞聽「請你吃飯」,各個魂飛膽顫,后脊梁骨流汗,汗中帶血。

有一官員,官職不大,酒量很大。寇凖連續跟他喝了兩次,官員喝得滿臉通紅,差點沒喝死,寇凖依然不依不饒,繼續讓他喝。天天這種娛樂至死的日子,官員的妻子終於忍不住了,親自找上門來喊冤,大鬧相爺府。寇凖這才放過這位官員,以後再也不找他喝酒了。

寇凖飲酒,一直喝得很寂寞,因為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跟別人喝酒,別人都是喝醉了,而他是喝累了。

宰相豪飲傳天下,引得高情鶴氅人。一天,有位道士登門來訪,聲稱自己特能喝,可以對瓶吹,一口喝一缸。

突然有這麼一個活寶找上門來,寇凖自然高興了,馬上叫人準備好酒菜,搬來數壇好酒,兩人開始對吹。

道士抓起酒罈子,跟牛飲水沒啥兩樣,咕咚咕咚,頃刻間,幹了個底朝天。再看寇天官,半罈子還沒下去呢。道士又拎起一罈子酒,揭去封蓋,沒費吃灰之力,又幹了。這時,寇凖才把第一罈子酒剛喝完,道士又去開第三罈子的封蓋。

寇凖手持酒罈子,心裏開始打怵,乖乖隆地咚,看來這回是真的遇上高人了。立即伸手制止道:「打住!打住!無量天尊,道長好酒量!只是在下要務纏身,如果跟你這樣喝,真的醉得不省人事,皇上怪罪下來,在下實在擔當不起,請道長見諒。」

道人手捻須髯,哈哈大笑,「大人說得極是,那我們今天就不比了,不過,貧道有一言,要說與大人聽。」

寇凖道:「道長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道人手捻須髯,正色道:「無量天尊,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經過此事,寇凖再也不強迫別人喝酒了,自己飲酒也有所節制。

◆蠟炬成堆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皇宮的夜晚都是點蠟燭的,唐朝時宮廷內務機構的各部門中,就有專門分管蠟燭的左尚署。蠟燭屬於貢品,物以稀為貴,在那個蠟燭如同黃金的時代,除了皇宮和豪族巨富,普通老百姓家裏是點不起蠟燭的。

寇凖的家中也是點蠟燭的。「家未嘗爇油燈,雖庖匽所在,必然炬燭。」

寇府點燈從來不用油燈,寇凖覺得油燈太刺眼,下令全部使用蠟燭。普通的蠟燭不管用,要點就點大個的,即便廚房廁所這些地方,寇府也要點上大蜡燭,而且一點就是一個通宵達旦。這種待遇,也只有皇上才能擁有。因為點的蠟燭太多,滴的蠟油凝結起來,每天都能清理出一大堆。

在宋代,一根普通的蠟燭起碼要賣到二十文錢,大蜡燭的價格要四百文左右。按照當下的換算,一兩白銀相當於人民幣三百元,一根大蜡燭的價值超過一百二十元。

在點燈上,寇府一年的花銷驚人,其他方面的花費還能小得下來嗎?由此可見,寇凖哪是什麼窮困潦倒的寇老西,人家是真正的有錢人,土豪!

也許在老百姓的眼中,清官都應該是那種吃糠咽菜,吃了上頓沒下頓,花錢上摳摳搜搜,穿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一雙朝靴上面還要露點破洞的形象。

呵呵,真實的寇天官,對不起,你思維跑偏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少人對寇凖的奢侈無度,頗有微詞。

古語有云:「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五服。這種胡吃海喝,飛揚跋扈,就算有一座金山也會敗光。

後世宰相司馬光就曾把寇凖的奢侈生活作為反面教材,來教育自己的子女:「近世寇萊公豪奢冠一時,然以功業大,人莫知非,子孫習其下風,今多窮困。」

雖然好酒,花錢大手大腳,但不可否認,寇凖絕對是一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忠臣賢相。

文武稟全才,何人更可陪。宋太宗趙光義曾言:「朕得寇準,猶文皇之得魏徵也。」大宋治蜀功臣張詠也曾說過:「寇公奇材,人千言而盡,準一眼而盡,真宰相也。」

自從少年登科,寇凖一生仕途順達,入相封爵,功勛濟世,可謂風光無限,在大宋官場,實在難有匹敵者。

景德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寇凖又加官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位極人臣、榮耀至極、風光之極的雙天官寇凖,當堂寫下一首極其自負的《蝶戀花》:

四十年來身富貴。游處煙霞,步履如平地。紫府丹台仙籍里,皆知獨擅無雙美。

將相兼榮誰敢比。彩鳳徊翔,重浴荀池水。位極人臣功濟世,芬芳天下歌桃李。

富貴近半個世紀的寇凖,在詩中,把自己誇成天上的神仙,可謂天上獨一份,人間無二人。我這位將相天才,你們誰敢跟我比?作為宰相,我又是門生眾多,桃李滿天下,嗨!我就是這麼牛掰格拉斯!

寇凖這位愛諞能的鑽天能豆,以功業大,豪侈冠一時,傲嬌得不行不行。

史載,「準性剛自任」,一根筋。又敢說話,「立朝侃侃,直道靡顧」。喜歡與人爭論,眼裏容不得沙子。

宋朝經過太祖、太宗兩代帝王的精心打造,重文抑武之風已根深蒂固。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

自古文人相輕,這些酸棗子聚在一起,免不了「各以所長,相輕所短。」人性的六大弱點貪婪、自私、虛榮、偏執、猜疑、嫉妒,在大宋朝堂被釋放得淋漓盡致。

如此一個既聰明又剛硬,還愛耍個臭脾氣的寇老西,必定會讓一些大臣心中極為不爽。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禍,為人不低調,禍從天上掉。

◆寇王之爭

澶淵之盟之後,真宗讓天雄軍鈐轄孫全照知軍府事,把那位鼓動他遷都金陵的參知政事王欽若,調回京城。

「帝以欽若守籓有勞,特寵異之。」晉陞官階,又賜襲衣、錦帶、鞍馬。

卻說另外一位股肱之臣、國之棟樑,在澶州力抗遼軍的三軍統帥,大宋朝的國舅爺,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繼隆。隨真宗從澶州返京后,加開府儀同三司,增加食邑一千戶。

世事無常。就在這舉國歡慶勝利的時刻,誰會料到,景德二年二月初五,這位澶淵之戰的大功臣,竟在一夕之間突發疾病,匆匆離世,享年五十六歲。

李繼隆出於貴胄,為人謙謹好學,擅長騎射,勇冠三軍,且智謀過人。南征百戰數十載,為大宋立下了赫赫戰功,人稱「大宋戰神」。

真宗宣佈輟朝五日,親自前往李繼隆家中痛哭弔祭,身穿喪服發哀。追贈中書令,謚號「忠武」。

後來,李繼隆與李沆、王旦得以配享宋真宗廟庭。配享的理由是:「舊勛之門,克嗣前烈。沈毅有勇,倜儻好謀。從幸澶淵,實總兵要,奮威卻敵,厥功茂焉。」

宋理宗圖畫功臣神像於昭勛閣,李繼隆理所當然成為這昭勛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一代名將,就此告別江湖,身後劃過一道亮麗的彩虹,永久輝映在歷史的長空。

王欽若回到朝堂,沒高興幾天,就開始犯難了。他知道寇凖討厭自己,也知道給這麼強橫的領導當下手,肯定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說不定被抓住小辮子,再被貶出京城。

退一步海闊天空,思來想去,王欽若決定以退為進,伺機翻身。於是主動向皇帝請辭,自己做不了這個參知政事:「皇上,你還是給我個翰林學士乾乾吧,寇凖這主兒,我伺候不了。」

王欽若這人油嘴滑舌,漂亮話能說一籮筐,深討真宗歡心。為了安慰他,真宗特意為其設置了「資政殿學士」一職。

史載:「景德二年,王欽若罷參政,真宗特置資政殿學士以寵之,在翰林學士下。」

王欽若,字定國,臨江軍新喻人。

他的父親王仲華,陪着祖父王郁在鄂州作官,逢長江水暴漲,全家遷往湖北黃鶴樓。漢陽人望見黃鶴樓上好像有光彩,當晚,王欽若出生。王欽若早年喪父,祖父王郁非常疼愛他。

宋太宗征伐太原時,王欽若才十八歲,作《平晉賦論》進獻到太宗的行營。

王郁任濠州判官,死於任上。將死之時,王郁對家人道:「我做官超過五十年,慎於用刑,使很多人能活命,以後必定有大興我家的人,大概會出在我的孫兒身上吧!」

宋太宗淳化年間,王欽若被選拔為進士甲科,任亳州防禦推官。后改任太常丞、判三司理欠憑由司。不久宋真宗趙恆繼位。王欽若體形矮小,也喜歡干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當時毋賓古任度支判官,度支使,掌管全國財賦的統計和支調。毋賓古在工作中發現了賦稅的弊病,與同僚談論道:「天下百姓因逃亡拖欠賦稅,自五代至今,執法官不停地催繳、責罰,百姓已是精疲力竭,早就不能承受了,我將啟奏皇上,免除這筆賦稅。」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毋賓古的話正好被理欠憑由司王欽若聽到,他命相關人員一晚校理出數目,次日一早就以自己的名義上奏給真宗。

真宗大吃一驚:「先帝難道不知道這事嗎?」

王欽若眼珠一轉,詭辯道:「先帝當然知道這些,他這是有意留給陛下處理,以收攬民心。」

新皇即位總是要給天下子民賞賜點東西,以示皇恩浩蕩。此時,真宗正愁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普天同慶。王欽若上奏的這件事,正好替真宗解圍,救急。

真宗大喜,當即下詔:蠲免百姓所欠一千多萬擔賦稅,並釋放囚犯三千餘人。

王欽若獻策有功,擢升為翰林學士。通過搶毋賓古之功,王欽若一舉跨入朝廷核心機構。不久又調任西川安撫使。

明明可以靠才華取勝,王欽若偏要「投機」取巧。他挖空心思揣摩上意,討皇上開心,很快就成為真宗的寵臣。

咸平四年,王欽若被授給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因郊祀之恩,又兼任給事中。從中進士,到成為副宰相,這廝只用了九年。

投機取巧,見風使舵,善耍權術,王欽若這種蠅營狗苟之事嗨了去了。

每次上朝,王欽若懷中都藏有數道奏摺,然後根據皇上的意思,見機行事,掏出相應的摺子,以博取皇上的歡心。他肚子裏的這個小九九,如何逃得了寇凖的法眼。

一次,寇凖實在看不過去了,當着皇上的面,指著王欽若的鼻子道:「我說王大人,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何不把你懷中的奏摺悉數拿出來,讓皇上御覽!」

去年,蕭太后率領二十萬大軍,打到黃河邊,朝野皆驚。王欽若不想着如何抵抗,反而鼓動真宗遷都金陵。寇凖得知后,恨不得把王欽若這廝給剁了。

前線吃緊,真宗讓文武百官推選鎮守大名府的官員,寇凖本來就看不慣王欽若這幅鬼頭蛤蟆眼的樣子,這回終於讓他逮著機會了。

寇大人毫不客氣,立即向真宗舉薦王欽若。大名府的安危,牽涉到國家的生死存亡,這麼重要的事情,朝廷不派個副宰相前去,也確實說不過去。王欽若身為參知政事,官職分量大小正合適,真宗當場拍板,就這麼定了。

這裏,寇凖難免有借契丹之手,替自己除掉這位鬼頭鬼腦的下屬之嫌。

這一輪交鋒,王欽若完敗!但這只是寇王交鋒的開始。從此,王欽若對這個寇老西是恨之入骨。

這小子也算是有福之人,在大將孫全照一應將領的拚死力戰下,大名府僥倖得保不失。王欽若不但沒死,還立了大功。

真宗很高興,遼軍剛一撤兵,他就急着把王欽若調回京師。滿打滿算,王欽若待在大名府的時間沒超過三個月。

王欽若知道自己鬥不過寇凖,主動請求降級,辭去副宰相不幹了。真宗給他安排了一個資政殿學士。

寇凖也不客氣,有意將資政殿學士職務的等級定在翰林學士下面,也就是說,王欽若的級別還不如一個新科狀元。這讓王欽若感到了莫大的屈辱,寇王之間的矛盾再次升級。

做了資政殿學士,真宗派王欽若與楊億等人主修《冊府元龜》一書。

在修纂《冊府元龜》過程中,每修輯一部分,都要向皇上彙報,請皇上御批。如果得到真宗的褒獎稱讚,王欽若就把自己的名字列在首位,向皇帝謝恩。如果出了紕漏,要被譴問,王欽若就私底下賄賂書吏,讓他說是楊億等人乾的,與王欽若無關,以此推卸責任。

毋賓古、楊億這些人,都是風骨錚錚之君子。不屑與王欽若這類姦邪小人,爭個是非曲直,更不會向皇上揭露王欽若如此為人不齒的行徑。

修纂《冊府元龜》,要經常向皇上做彙報,王欽若就藉著真宗高興的時候,向皇上訴苦,說自己職低位卑,擔不起這麼重要的編纂工程。

真宗一聽就知道咋回事了,孩子鬧了要哄,大臣有情緒也要時常給個蜜棗,這就是當皇帝的樂趣。當即傳令,給王欽若的職位前加個「大」字,為資政殿大學士,等級在翰林學士之上。

◆從天堂滑落凡塵

忠臣和姦臣最大的區別就是對待皇帝的方式。

朝堂之上,忠臣一般都是忠言逆耳,維護和伸張正義,經常會得罪皇帝。奸臣都是圓滑世故,口蜜腹劍,凈會撿一些甜言蜜語說出來,把皇上哄得團團轉,讓皇上開心。

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皇帝也是人,概莫例外。

從歷史上看,忠臣是永遠鬥不過奸臣的。為保家衛國,忠臣良將經常被奸臣陷害,小則罷官,大到被千刀萬剮的都有。比如明朝鐵血將軍、抗清英雄、兵部尚書袁崇煥,被判凌遲,整整剮了三千五百四十三刀。

史載,當袁崇煥的肉被割下來,觀看的百姓爭相購買,老百姓把買回來的肉就著燒酒吃到肚子裏,邊吃還邊罵:「大漢奸!賣國賊!活該千刀萬剮!」

看到百姓們對奸臣的痛恨之情,袁崇煥覺得大明還有救,他毫無怨言。將死之時,依然心繫遼東,那裏有他一生未盡的事業。行刑前,他留下遺言: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忠臣都是被奸臣成就的。

澶淵結盟之後,宋遼兩國盡釋前嫌,友好共處。北方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沒有戰事的日子,真宗感到無比的輕鬆。對大功臣寇凖,真宗自然會高看一眼。每次下朝,真宗都是目送寇凖走出殿外。

真宗對寇凖的厚愛,自然會激起王欽若的羨慕嫉妒恨。

一次,王欽若陪真宗下棋。王欽若借題發揮,說起寇凖:「陛下敬重寇準,是因為他有社稷功勞嗎?」

真宗點頭道:「對啊,寇凖對社稷有大功,大事小情,有宰相在,朕輕鬆了不少。」

王欽若哼了一聲,道:「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為恥,而認為寇凖有社稷之功,何也?」

帝愕然,道:「什麼情況?」

王欽若道:「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城下之盟也。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其何恥如之!」

城下之盟,《春秋》認為這是恥辱。澶淵的舉動,也是城下的盟約。有幾萬輛戰車的大國去換取城下之盟,還有什麼比它更讓人覺得羞恥的!

真宗聽后臉色大變,甚為不悅。史載,「帝愀然為之不悅。」

王欽若接着又道:「陛下聽說過賭博嗎?賭博的人輸錢快要完了,就會將所有的賭本都押上,傾其所有賭最後一把,叫作孤注一擲。澶淵之戰,陛下就是寇凖孤注一擲的賭物。他把皇上您作為賭本押上了,這也是把大宋所有的『本錢』都押上了,絲毫不顧及皇上的安危!」

真宗聽完王欽若的一番話,心中十分氣憤,覺得自己被寇凖利用了。下棋的心情一下子全沒了,揮袖回宮。王欽若起身施禮,恭送真宗離開,心裏面卻早已樂開了花。

王欽若巧舌如簧,一席話說惱了趙官家。打這之後,真宗開始冷落寇凖。不久便撤了寇凖的宰相之職,降為刑部尚書、陝州知州。任用左承、參知政事王旦為相,翰林學士趙安仁為參知政事。

王欽若的一句話就把宰相寇凖從天堂打落凡間,踢出京城。自己搖身一變,卻成了知樞密院事。這一輪寇王之爭,寇凖完敗!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君子樂得做君子,小人枉自做小人。王欽若這廝,因其「姦邪險偽」,被《宋史》定性為奸臣,榮登「宋朝五鬼」之首。

侵階草色連朝雨,滿地梨花昨夜風。早春的風,還帶着絲絲涼意。一駕馬車,兩名隨從,穿過開封城歡笑的人群,穿過巍峨雄壯的西城門,踏上了山一程水一程、風一程雨一程的關西大道。有詩為證:

川原繚繞浮雲外,宮闕參差落照間。誰念澶淵功勛客,獨將衰鬢守函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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