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鑿空鼠皮袋
在小狐狸晶瑩閃亮的眼中，左宗岐看出了一種名為真誠的東西。
擁有這樣品質的人，無疑其整個妖都是極具魅力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相信他。
但左宗岐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並非沒有情感，他感受到別人的好。也並非沒有同理之心，感受不到別人的苦難與真誠。更不是天生就喜歡陰謀詭算，視生命為草芥。
相反，他也欣賞「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的豪情。
他也有熾烈的情感，甚至為了這樣的情感付出一切的的魄力。
但還是在這個該死的世界里，一切美好的品質都需要強大的力量作為依託，否則這些美好的品質就是肥美的食物所散發出的香氣，只會引來嗅覺靈敏的貪婪鬣狗。
而在十萬大山這個以修血祭之術的八百洞寨為主的野蠻、原始、血腥的世界里。
他們師徒二人求活十六年，輾轉千萬里，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盡皆血腥、殘酷。
無盡的陰謀、背叛和遍地的屍骸告訴他，情感與信任無比珍貴，只能給予那麼一兩個人。
也讓他明白，在這個滿是邪魔的世界里，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一定要比他們更加邪魔！
所以，他才能不為人類的情緒所困，反而以此為武器，凝練出紅塵百相的術種。
至於小狐狸這樣的純真者，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就像此前的連月齒一般，他們都生活在長輩的庇護之下，在單一純粹的環境中長大，以為眼睛看見表象的便是世間的全部，而不明白表象之下的人心鬼蜮。
他們沒有經歷過更多，便將自小學到的規則奉做心中的準則，同時也被這準則所困住。
正是因此，自小生活在連月洞寨的連月齒才會覺得，終結一個人的生命絕非最大的懲罰，而侮辱一個人才是最大的懲戒。
左宗岐才能在卑躬屈膝的示弱之後，博取他的信任，然後趁虛而入，給純真的他上了那麼一課，讓他見識到了世間的險惡。
所以面對此刻的小狐狸，他並沒有被他眼中滿含的真誠所打動，而是在思索著答應與否與之後的得失。
所思所想，皆是利益。
所以。
「你準備用多少薪酬來聘請我？還有，在找到靈境之後，怎麼分？」左宗岐看著狐狸問道。
他需要先把小狐狸的底線探出來，而對待這樣的心思純真者，直接問便是最好的方式。
但在左宗岐問出問題之後，小狐狸卻顯得很是猶豫，面色儘是糾結。
「怎麼，有問題？」左宗岐皺眉，難道他想錯了？
不料小狐狸卻點點頭：「確實有問題。我也不知道該給你些什麼，哎呀，這樣吧，我把靈物拿出來，你來挑吧。」
左宗岐一愣，這小狐狸口氣還挺大。
便見他蓬鬆大尾如一捧耀眼火焰般一甩，便見一堆散發著熾熱氣息的陶罐落在地面。
「看，這是盲山的血豬寶血，盲山血豬遭劫，恐怕以後這寶血都要減產了，我便少帶了些，只帶了十罐，剛剛用了兩罐，現在還有八罐。」小狐狸指著堆在一起的陶罐道，說著還對左宗岐眨了眨眼，顯然是在跟左宗岐這個使寶血減產的罪魁禍首逗趣。
左宗岐嗯了一聲，秘藏境的寶血對他現在的靈化而言只能說是雞肋吧，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只能說有用，但用處不大。
而後小狐狸又是一揮大尾巴，只見大大小小的金黃色龜殼便堆成一座小山：「這是庚旋山靈境的金龜殼，是修行防禦靈術和金行靈術不二寶物。」
左宗岐點了點頭，有點意思了，庚旋山的金龜殼他自然認識，甚至它此前便得到過一塊庚旋山金龜蛻下的龜殼，還憑此悟出了龜息之術，只是可惜那龜殼在臨江之戰中被盲山大妖打碎。
小狐狸繼續拿起一捆如人間稻草般胡亂困起的鬼草介紹：「這是都倀山靈境的養鬼草，剛才給那小子用的便是此物。」
左宗岐皺了皺眉，都倀山可是除了樂狐山，最強大的妖族勢力了，他們的靈境產物小狐狸也有？
「這是萬鱗谷靈境的毒蛇骨。」又是一堆流光溢彩的蛇骨，只用看著，左宗岐都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毒性侵蝕。
萬鱗谷那群蛇妖的靈物也有？
「這是飛雲崖的雲翅。」宛如一團綿軟的雲朵，但若仔細看去，便看得出那雲朵竟是一隻只純白的小翅膀構成。
那群眼高於頂的飛雲鶴？！
「寒雲山的玄冰。」一塊高大足有丈余，渾然一體的堅冰猛地砸地，散發出澎湃的寒氣，將地面隱隱凍結。
從不出世的寒玉蟾？！
「地焰洞的烈火蓮藕。」一節節如火玉般晶瑩剔透的蓮藕就那樣被隨意的捆在一起，不斷有火星從中炸裂而出。
「……」看著神色宛如展示家常菜一般的小狐狸，左宗岐面色抽搐。
這幌幡山脈八大妖山中除了樂狐山自身，其他七大妖山所產出的靈物可是盡數在此了！
雖然這些還都只是秘藏境界所用的靈物，遠遠稱不上珍貴二字，但也不至於這樣數垃圾一般的扔出來！更關鍵的是全乎！哪家的都有！
左宗岐覺得自己見多識廣，一向視靈物為工具的平淡心態受到了挑戰，竟生出將這小狐狸洗劫一番，看看他到底還有多少東西的想法。
而小狐狸看著左宗岐怪異的臉色，卻是理解錯了，連忙道：「呀，忘了你用不到這些，不過沒關係，這都是他們供奉來的，太多了佔地方，等我再給你找些別的東西。」
「……」左宗岐無語。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連忙在心底暗暗念誦兩聲，壓下心底的邪念。
只要想想小狐狸身上那層出不窮的寶器，還有那總是若隱若現致命般的危險感。
再想想樂狐山哪位只活在傳說中的狐母，以及為什麼其他七大妖山會向樂狐山供奉的原因，左宗岐的心冷靜了下來。
而小狐狸也是一揮尾巴，將其餘的靈物盡數收回，只有八罐寶血留在原地，他道：「這幾罐寶血應該對你有用，你先拿著吧，我這還有些東西，你看著。」
說著，便又是一揮尾巴，便見無數靈物宛若繁雜星河般鋪滿了左宗岐眼前。
小狐狸正欲介紹，忽然變間其中一枚黑色囊袋上銀光一閃，便出現在了左宗岐手中。
「它怎麼會在你的手上？」繁多的靈物剛一出現，左宗岐體內儺神術種便猛然跳動。
他抬頭一看，便見那自己師父傳下來，被自己遺失的鑿空鼠皮袋，排列在靈物之中。
他當即催動儺神靈光，這受他儺術洗鍊已久的鼠皮袋上頓時銀色符文一閃，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小狐狸也認出這正是祖母賜給他的那枚袋子，原本是裝著各種寶器，但他嫌用起來費力，於是將其中東西取出，放在秘藏之中，此時正被他一股腦放出的靈物寶器裹挾，出現在外。
連忙一邊催動術種，想要將皮袋奪回來，一邊道：「啊呀，錯了錯了，這個袋子不行的！」
黑色的皮帶上頓時亮起點點星光，星光相連，化作一隻妖嬈狐狸。
顯然，這正是對皮袋所下封印。
見此，左宗岐眉頭皺起，手中當即現出一抹儺神靈光，湧入蠢蠢欲動的袋子，只見這黑色皮袋之上一道道璀璨的銀色符文閃耀，最終練成一隻通體銀色的肥鼠。
這肥鼠張開黑洞般的大口，露出兩枚碩大板牙，狠狠啃在那星光狐狸之上，將那狐狸啃得支離破碎。
左宗岐道：「你看見了，這是我的東西，現在回到我手上，是物歸原主！」
「這是祖母賜於我的！不能給你，快還回來！」小狐狸卻是反應無比激烈。
直接將所有靈物盡數收起，轉而將火玉葫蘆祭出，星光火焰吞吐不定，將空氣都灼燒的發出砰砰炸裂之聲，他面色凝重的看著左宗岐。
左宗岐自然不可能示弱，更不可能將師父留給他唯一的東西還回去，頓時虛幻面孔之上詭異面孔若隱若現，一縷縷儺神靈光瀰漫，還在地下的鎖鏈應時而動。
原本緩和下來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兩方氣勢猛然相撞，大戰一觸即發！
正在這時，一旁忽然傳來一聲嘶啞的痛呼之聲，打破了一人一狐逐漸焦灼的對峙：「啊！這是哪裡？！你們是誰?!」
這聲音雖然從一人口中發出，卻好似千百人異口同聲。
正是被這雙方氣勢所壓迫，而被驚醒的蛻變中的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