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里

廁所里

燕折聲音低迷,眉眼微垂,好像真被喜歡的人傷了心。

車裏的保鏢們眼觀鼻鼻觀心,耳朵動都沒動,一點都不八卦的樣子。

白澗宗一直沒回答,其實這很令人意外。

按照他的性格,大概率會直接出言嘲諷,怎麼會沉默逃避?

果然,車停到了清盛的地下停車場,白澗宗就讓保鏢們全都滾下車,車內頓時只剩下了兩個人。

白澗宗平靜反問:「你想要我給你道歉?」

「嗯……」

燕折這會兒有點慫了,他剛剛那麼說,只是覺得白澗宗會在知道他對蚊子過敏的情況下,讓管家打低空調溫度,好像也並非完全殘暴。

有一說一,昨晚房間溫度雖然冷,但被子很厚,腳被凍到是因為他自己睡覺不老實,沒蓋好被子。

「我為什麼要給你道歉?」

「……」

白澗宗淡漠道:「在接近我之前,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我是什麼人?沒考慮過和我相處會遇到什麼樣的慘境?」

「……」

燕折當然想過。

只是這些天他和白澗宗表面「和諧」的氛圍,讓他錯以為自己已經拿捏住了相處之道。

「我們之間只有交易。」白澗宗握上門把手,沒有回頭,「你不需要喜歡我,也最好別抱無謂的希望。」

車門開了。

白澗宗的雙腿沒有知覺,只能靠手臂撐起整個身體,慢慢挪到車邊的輪椅上,看起來艱難又無力,卻是他每天的日常。

一直進到電梯,他的視線才穿過來,和車窗里的燕折對視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

下一秒,車輛啟動,路過的柱子將彼此的目光隔絕。

燕折垂眸,開始認真考慮逃離榕城的可能性。

之前是他太天真。

他為了躲避原書的死亡劇情,加上看原書時對白澗宗這個角色說不清道不明的那點「憐愛」,才答應了訂婚的事。

哦……遺產也有那麼億丟丟的誘惑吧。

可他卻忘了,如果白澗宗遲遲沒有在他這裏得到母親的蹤跡,也許會在命不久矣之前拉着他一起去陪葬。

經過昨晚,燕折覺得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深思熟慮下,燕折覺得自己有三條路可以選。

第一,帶着甘靜給的兩百萬逃離榕城,遠離世家的圈子。

但他可以去哪兒呢?

國外他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這兩百萬還不知道夠花幾年,而白家在海外也有不少產業,抓他回來應該不算難事。

在國內找個偏遠的城市?

恐怕他前腳剛站穩,後腳白澗宗就到了,然後被抓回來一頓折磨。

燕折嘆了口氣:「生存好難。」

這會兒車裏就只有一個保鏢,他道:「夫人——」

燕折差點被口水嗆死:「我?夫人?」

保鏢頓了頓:「您和老闆即將訂婚,再稱呼燕少爺恐怕不太合適。」

哪壺不開提哪壺。

燕折默了:「稱呼那麼多,先生,少爺,老闆……你就非要選個夫人?」

「好的,燕少爺。」保鏢道,「等我徵求完老闆的意見,再為您改稱呼。」

「你剛剛想說什麼?」

「您需要回燕家拿東西嗎?」

燕折一頓。

這倒是提醒他了,他現在算是和燕馳明鬧僵了,而且有那個燕馳明掐他脖子的夢作為前提,不管是真是假,為了安全考慮,他恐怕都不能繼續留在燕家。

要麼出去租個房子,要麼……

「老闆的意思是,您現在繼續留在燕家很危險,訂婚宴近期就會舉行,您直接搬到靜水山莊比較合適。」

「……我有的選嗎?」

「沒有。」

果然。

燕折揉揉太陽穴,既然第一條逃跑的路走不通,那他只有剩下兩條路可以走了。

要麼,在白澗宗拉他陪葬之前先嘎了白澗宗,要麼……

前者不太可能,他雖然沒節操,但還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只能選擇後者了!

燕折突然笑了,有那麼億丟丟的變態。

保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謹慎道:「抱歉,燕少爺,這都是老闆決定的事,您最好遵從。」

「好哦。」燕折羞澀道,「能同居真好,方便我們培養感情……白先生真貼心,我簡直越來越喜歡他了。」

「……」保鏢默然,倒也不用和我說。

想通后,燕折心情愉悅得很。

他不是悲觀主義者,不會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壞的結果上聯想,未來還是得靠自己爭取才行。

不能逃跑,那他便一邊尋覓白茉的蹤跡,一邊和白澗宗「培養感情」。

讓白澗宗喜歡上他,不捨得殺他不就得了?

燕折興奮起來了:「白先生喜歡什麼食物?」

保鏢:「您可以去問老闆。」

燕折又問:「他喜歡熱鬧還是安靜?肯定是安靜……平時喜歡喝水還是果汁?」

保鏢無動於衷:「抱歉,無可奉告。」

燕折:「那喜歡什麼樣式的衣服?深色還是淺色?」

保鏢:「抱歉,無可奉告。」

燕折哦了聲:「你叫什麼名字?」

「無可奉……」保鏢一哽,道,「我叫張三,在事情平息之前,都由我來保證您的安全。」

燕折詫異地問:「你是不是還有個同事叫李四?」

張三一頓:「您怎麼知道?」

經過燕折一番曲折的打聽,他才知道原來白澗宗有兩個保鏢團,但他嫌棄這些保鏢的原名太難叫,就給俞書傑以外的每個人都取了新名字。

李一、李二、李三……李十六。

張一、張二、張三……張十六。

燕折想像了下,白澗宗冷著臉給一群保鏢取名字,怪好笑的。

他問:「這是按什麼排序的?身手厲不厲害?」

「不是的。」張三眼底誕生了一點不易察覺的驕傲,「按身高排序,方便老闆一眼認出我們是誰。」

燕折懂了,張三在張姓保鏢團里第三高。

他看了眼自己單薄的身板,生硬地轉移話題:「麻煩送我回趟燕家,我拿點東西。」

身高不是他該參與的話題。

「好的,燕少爺。」

燕家別墅很快到了,下車時,燕折猶豫道:「你和我一起進去吧——我怕燕馳明趁機把我剁碎了餵魚。」

張三沉默了會兒,不知道該不該提醒燕少爺如今是法治社會。

就算要殺他也是製造意外,不可能在這種所有監控都拍到燕折回家的情況下動手。

燕折到底還是一個人進了主樓,張三在樓外等他。

管家曹叔倒是和平常一樣,平和道:「小少爺回來了?」

燕折卻注意到,曹叔走路有點不易察覺的跛。

他忽而有種不好的直覺:「我昨天跑出去……您被罰了?」

曹叔有些意外荒誕跋扈的小少爺還有這種細緻的時候,不過卻也沒多言:「做錯事被罰也是應該的,小少爺不必介懷。」

「……」

這都什麼時代了,管家竟然還要被家法伺候,況且昨天他跑出去並不是管家的失職。

燕折站在偌大的客廳里,頭頂是奢華明亮的吊燈。

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家裏,不知道還藏了多少陰暗的污垢。

他抿了下唇:「對不起了曹叔,但我昨天必須出去。」

曹叔沒說什麼,只道:「老爺今天在公司。」

燕折心裏鬆了些,不在家挺好,他並不想面對那個便宜爹,便快步回到自己房間收拾東西。

其實沒什麼好帶的行李,自從在這個世界醒來,他就一直把最重要的證件隨身攜帶,做好了隨時不回燕家的準備。

今天回來,主要是想帶上原主的電腦。

他總覺得那幾個只有字母標識的加密文件夾有點特殊,最好找個電腦高手給破開看看。

不過來都來了,還是帶點衣服走吧。

一打開衣帽間……燕折又默默退了出去。

他忘了,原身的衣服都跟花孔雀似得,不符合自己的氣質。

他可是乖巧黏人的小可憐人設,不能在穿着打扮上漏了陷。

「叩叩——」

敲門聲響起,燕折回頭一看,瞬時愣住。

來人是甘靜,臉上赫然一片手指根根分明的巴掌印,刺眼無比。

燕折愕然:「燕馳明打你?」

甘靜倒是很平靜:「昨晚發現你也在白家老宅,他憤怒極了,甚至都沒等得及回家,在車上就打了我一巴掌。」

她目光停留在燕折的下巴上——

經過幾小時的醞釀,紅色的指印非但沒消除,反而有些發青發紫了,十分駭人。

「這是怎麼了?」

「白澗宗弄的……」

燕折有些不在狀態,他沒想到燕馳明連自己的夫人都敢打,甘靜好歹也出生世家,不是沒有背景的人。

聞言,甘靜卻笑了,她也不裝了,直白道:「那還好,我這巴掌還算挨得值。」

言下之意,幸好去白澗宗那受苦的不是她兒子。

即便如此,燕折心裏還是有些過不去,說不出的滋味。

也許是在他和原身的生活中,都沒有這樣一位不在乎利益、不在乎後果保護自己的母親吧。

「白先生確實有很多怪癖……」燕折低頭,試圖讓甘靜心理好受些,「晚上很折磨,很痛苦。」

空調開那麼低、不給抱着取暖就算了,還跟個鬼似得在他床邊盯着他,確實折磨。

甘靜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就消散如煙:「錢你已經收了,如果中途反悔……我不會放過你。」

甘靜離開了。她過來好像只是為驗證燕折確實受了罪,燕折過得越苦,她便越覺得所做一切值得。

燕折最後看了眼這個房間,以後也大概率不會再回來。

他抱着原身的電腦離開別墅,在車上沒有一次回頭。

「送我去最近的商場吧。」

心情不好,自然要靠買買買取悅自己。

燕折對牌子不太在意,他一通消費,只要喜歡的全都買上,甚至還給白澗宗買了套睡衣。

這個商場里的衣服價位對白澗宗來說可能有些掉價,但是睡衣不用穿出門,不會被人看到。

剛好讓他不用花大價錢,就能顯得自己很貼心。

攻略男人的心,還得看他燕折的!

就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商場撞到燕顥——

還是在廁所里。

「哈……會有人進來的……輕點,輕點親愛的……」

燕折站在最後一個廁所隔間前,聽着裏面的竊竊私語默然。

他不會是被原書的劇情線鎖定了吧,怎麼到哪都能撞到燕顥的秘密?他並沒有那麼想知道……

好吧,知道一點也行。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燕折悄悄進入隔間,鎖門會有聲音,乾脆就掩著,也看不出來裏面有人。

糾結了下,他還是沒利用衛生間隔斷下方的空隙偷拍,只是打開了錄音。

另一道聲音低笑着說:「別怕,有人進來會聽到腳步聲……而且這樣才刺激啊……你最喜歡了,不是嗎?」

燕顥聲音都在發顫:「混蛋……你快點,時間久了還沒出去啊~嗯……然哥會來找的,電影快開場了……」

蹲在馬桶上的燕折赫然瞪大眼睛。

哇塞,還是在跟蘇然約會的過程中跟別人偷情?

這麼刺激!

不過燕折聽了半天,沒聽出廁所里另一個當事人是誰。聲音有點熟悉,但又沒那麼熟悉。

「還叫他然哥?你不會和他舊情未了吧,嗯?」說話的時候,還帶着頂起的啪啪聲,聽得燕折小臉通黃。

「只是做戲而已……」燕顥喘著氣說,「你知道的……我如今只愛你。」

燕折有些意外,竟然從燕顥這句話中聽出了一兩分真心。

他越來越好奇另一個人到底是誰了。

但一直到快結束,燕顥都沒叫出對方的名字,哪怕一個昵稱都沒有。

接下來就是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聲音,偶爾夾雜着燕顥的一兩句柔聲抱怨,什麼裏面弄太多了,有味道,怕被發現之類的。

對方也不安慰,只低低的笑:「這是懲罰。」

燕折趕緊給張三發了條信息,讓他躲進安全通道,別被出來的兩人看見了,最好能偷看一下這兩人的臉。

隔壁隔間的腳步漸行漸遠。

燕折沒敢打開門縫偷看,和燕顥偷情的人應該穿着皮鞋,在瓷磚上發出了噠噠的聲響。

十分鐘以後燕折才敢出去,他張望了下,周圍已經沒了燕顥的身影。

他去安全通道找到張三,問:「看見出來的兩人是誰了嗎?」

張三點頭道:「是燕家大少爺燕顥。」

燕折一愣:「只出來了一個人?」

張三很確定道:「只出來了一個人。」

燕折瞬間寒毛豎立,難道他被發現了?

那個人故意沒出去,躲在了其他廁所隔間?

他接過張三手裏的購物袋:「你再進去把每個隔間都推開,看看有沒有人。」

張三很快就回來了,搖搖頭說:「只有一個剛進去的十來歲的學生。」

燕折唔了聲。

對方應該趁着他出來找張三的空隙離開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認出自己的臉。

他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從在這個世界醒來,很多劇情都在脫離他的認知,並非像原書里所描述的那樣。

他連忙帶着張三從安全通道下到一樓,準備跑路。

沒想到剛到一樓,就被一道聲音叫住:「燕折——」

他真想說句你認錯人了,但還是無奈轉身,問:「有事?」

叫住他的,正是端著兩杯奶茶的蘇然。

蘇然身邊空無一人,看來燕顥還沒來找他。

燕折本以為蘇然會說上次偷拍照片的事,沒想到並不是,他只是用一種十分複雜的情緒看着燕折,欲言又止許久。

「你過去那樣討人喜歡……是我害你到了如今這步田地。」

「?」

燕折迷惑了。

上次甘靜也這麼說原身剛到燕家的時候很討喜,他還以為是甘靜刻意哄他才這樣說。

可如今蘇然也說出了類似的話,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難道早幾年發生過什麼重大變故,才讓原身性情大變?

「有些事情就憋在心裏吧,忘掉對我們都好。」蘇然嘆了口氣,「但你的婚事還是要慎重考慮,白總那樣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燕折總覺得蘇然的前半句指的並不是原身對他的感情。

很微妙。

燕折難得禮貌:「我很喜歡白先生,和他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你……」蘇然苦笑了聲,「如今連一聲然哥都不願意叫了嗎?」

「我叫你然哥,你能和我哥分手嗎?」燕折一臉天真地問。

蘇然沉默地看着他。

「不願意放棄我哥,還想要我和以前一樣?」燕折諄諄教誨道,「人至少不能吃着碗裏看着鍋里,太貪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以後還是叫你蘇少吧,我在法律意義上只有一個哥,他叫燕顥。」燕折真誠道,「祝你們幸福。」

蘇然:「……」

說曹操曹操到,遠處好不容易整理好儀容的燕顥出現了:「然哥,電影快開場了,我們進去吧……燕折?」

燕折在他微微腫脹的唇上掃了一眼,微笑而不語。

燕顥關心地問:「燕折,你怎麼一個人來逛街?」

言外之意很明了:白總怎麼不陪你逛街?看來他真的不喜歡你。

奈何燕折不是那等心理脆弱的人,他詫異道:「不一個人逛街難道半個人逛?」

燕顥:「……」

蘇然:「……」

燕折很貼心:「哥身體這麼差,我怕半個人逛街把哥嚇到膽臟破裂,那多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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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氣我就要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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