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了

後悔了

燕折被轟出了浴室。

他暗戳戳地對着浴室門比了個中指,眼看裏面那道影子要轉身,他立刻調整語氣乖巧詢問:「真的不用幫忙嗎?要是摔了,您可不能怪我喲。」

「滾。」裏間傳來一道陰鬱低沉的低呵。

完了,惹惱了。

燕折連忙聽話地滾開。

他本來想玩會兒手機,可聽着淅淅瀝瀝的水聲,腦海中竟不自覺地竄出白澗宗的身影。

白澗宗雙腿不便,這會兒應該得撐著浴室的扶手站起來,或坐在便攜椅子上,一手抓着花灑,面無表情地清洗身體。

他會有欲|望嗎?

想要紓|解自己的時候,會和尋常人一樣嗎?

這個思想有點不禮貌。

燕折感覺把某人的身影甩出腦海,沒了黃色廢料的加熱,他渾身一抖,冷得要死。

燕折趕緊翻箱倒櫃地找空調遙控器,最後發現人家是中央空調。

中央空調也就算了,系統還被鎖定了,調不了。

活閻王是真想凍死他,這什麼人間酷刑?

……

聽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白澗宗眉眼微動,但沒太多反應,只垂眸望着自己動彈不得的雙腿。

那裏有數道狹長的疤痕,新舊錯落,長短不一。

撫摸片刻,他的指尖對準了一條還沒脫痂的疤痕,重重摁下,脆弱的皮膚很快就滲出了血沫,傷口隨着指尖的滑動慢慢綻開——

「啊~切!」

浴室外響起了重重的噴嚏聲。

白澗宗動作一頓,半晌,他利用輪椅的輔助站立穿上衣服,離開了浴室。

回到房裏,燕折不見了,床上倒是多了團球形被褥。

白澗宗陰沉地盯着床:「你在幹什麼?」

球里探出一個腦袋:「太冷了……啊,啊……啊切!」

燕折又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白澗宗冷聲道:「你不洗澡就上床?」

燕折解釋:「我怕等我洗完澡,已經成冰雕了。」

白澗宗:「現在,立刻,去洗澡!」

燕折下巴都裹在被子裏,只有眼睛在外面:「我穿什麼?」

白澗宗:「裸、著。」

燕折倒是想裸|睡,可他怕白澗宗把持不住。

雖然已經做好了結婚的準備,但要是發生關係的話,還是得再培養培養感情。

等等……他為什麼默認白澗宗喜歡男的?

燕折突然僵化,好像圈子裏一直沒有過白澗宗性取向的傳聞。

他先入為主,是因為小說原文裏白澗宗和燕顥結了婚,可如果真的不是強取豪奪、而是別有目的呢?

燕折探究地,瞄了一眼。

就一眼。

白澗宗嘲弄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間尤物,別人看一眼就受不了了?」

燕折收回視線,慢吞吞地爬下床:「我可什麼都沒說。」

他自認不算人間尤物,但身材長相都還不錯,真要裸在一個1身邊,應該沒幾個能收住……這個圈子裏很多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能有幾個有自制力?

也不好說,雖然原身並沒有主動獻身的意思,但他勾搭那幾個男配好兩年,男配們竟然都沒有主動提出肉|體出軌,也算是奇迹了。

好專情。

好感動。

不愧是萬人迷小說中的男配。

燕折決定給他們送上祝福,請一定要一天一個、一周七天不重複地挨個陪燕顥,讓燕顥沒時間來煩自己。

不過,原文好像不是花市np,燕折沒看到結局,都不知道燕顥最後到底選擇了誰。

該死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了。

燕折甩甩頭,連忙將不安分的想法從腦海驅除,他視若無睹地、頂着身後的陰鷙視線在衣櫃里找了套衣服。

等洗完澡穿上,他一臉羞澀道:「白先生,穿上您的衣服,我身上好像也有了您的味道。」

白澗宗撐著床頭櫃,將自己挪上了床,聞言眼皮一掀:「什麼味道?綠茶香?」

「……」

連自己都覺得茶,白澗宗能忍得了自己那便宜哥哥?

燕折越發覺得他不可能喜歡燕顥,原文會結婚肯定是因為交易或者沖喜的原因。

「這是您多大時候的衣服?我穿着剛剛好。」

白澗宗冷笑:「十五。」

燕折:「……」

白澗宗繼續冷笑:「我十七歲就一米八三點五了。」

「……」

燕折選擇性耳聾,爬上床躺窩裏,背對着白澗宗:「晚安,瑪卡巴卡。」

白澗宗看着他的後腦勺:「心理跟身高一樣幼稚。」

燕折:「……」

你再人生攻擊我可就不忍了!

好在白澗宗閉嘴了。

嗒得一聲,房間隨着燈光的熄滅變得昏暗。

燕折本以為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還是個活閻王,自己應該很難入眠才是,結果不到十分鐘意識就開始下沉了。

不過,白澗宗是不是在說什麼……

「誰允許你上床的?去打地鋪。」

您這反射弧度是不是有點長,我都要睡著了……

燕折一動不動。

白澗宗以為他在裝死,隔着被褥一枕頭摔上他的屁股,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豬嗎。」

燕折就算是豬,也是頭可愛的豬。

一直到半夜,白澗宗仍舊靠坐在床頭,一語不發,只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原本跟他涇渭分明的燕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像樹袋熊一樣趴在了他身上,因為坐着的原因,燕折的臉就貼着他的腹部吐息。

「燕、折!」

毫無反應。

甚至還試圖抱緊白澗宗的腰,喃喃囈語:「媽媽……」

「我?媽媽?」白澗宗氣得自言自語,「眼睛不用就捐掉,大把人在排隊!」

-

燕折來到了一個很冷的地方,如墜冰窖,空氣中的寒意彷彿穿透毛孔要往鑽進他的骨子裏。

一個穿着長裙的女人抓住他的手,說:「快走,快走——」

燕折迷茫地看着她,走?走去哪兒?

白澗宗呢?都怪他把空調打這麼低,明天要是感冒了,就瘋狂在他面前打噴嚏,傳染他、咳死他!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要來了,要來了!」

「他會遷怒你的,崽崽快跑……」

「媽媽求你了……快跑!」

「他會殺了你的,他會殺了你!!」

燕折第n次在夜晚因為夢而驚醒,只是這次是實打實的噩夢。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他就一直多夢,有時候醒來會記得,有時候渾渾噩噩。

大多夢都和原文的劇情有關,但有些他也分不清真假。

燕折好半天都沒緩過來,愣愣打量周圍陌生的環境,許久之後,感知才慢慢和現實重合。

——他和白澗宗一起看望白老太太,並在白家老宅留宿了。

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看了眼左側空蕩蕩的床鋪,摸著一點溫度都沒有……白澗宗呢?

正想着去找找,一轉頭,發現白澗宗就在床邊,坐在輪椅上陰鬱地盯着他。

燕折心臟驟停。

試想,大半夜噩夢驚醒,房間里一片幽暗,正準備下床,發現床邊多了一道身影,對方面無表情,眼下發青,眼神有如勾魂索……

燕折只覺得是哪個自己不小心坑死的厲鬼來索命了。

「您是不是想嚇死我,好報復燕家對你的算計——」

白澗宗冷笑:「弄死燕顥才算是對他們的報復,至於你?」

燕折嘆了口氣:「行了,我知道了,我爹不疼娘不愛,死了他們也不會覺得傷心,說不定還拍手叫好。」

白澗宗冷哼一聲。

燕折抱着被子坐到床邊,和白澗宗面對面:「所以,您到底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在床邊裝鬼?」

白澗宗好像比他還生氣,鐵青著臉反問:「你還好意思問我!?」

燕折:「?」

白澗宗把他的罪名一一道來:「打呼嚕不說,還一個勁往我身上貼,非要抱着!一會兒又說腳冷,讓我抬腿給你夾着暖和暖和——」

「你告訴我,我怎麼抬腿?」白澗宗咬牙切齒。

「……您要是能抬腿,就願意給我夾着暖和暖和了嗎?」燕折發現了華點。

「……」

兩人在夜裏無聲對峙。

白澗宗冷漠道:「再有下次,你也陪我一起坐輪椅吧。」

意思是要打斷他的腿。

可輪椅夫夫……怎麼di啊。

燕折安靜地發了會兒呆,他剛驚醒,腦子還不清楚,夢裏的記憶慢慢回籠,確實很冷——所以往白澗宗身上貼應該是真的。

他難得老實道歉:「對不起,我的錯。」

白澗宗突然說:「我後悔了。」

燕折抬頭,迷茫地對上白澗宗視線:「後悔晚上沒讓我幫您洗澡了嗎?」

「後悔跟你達成了交易。」白澗宗性子着實太陰晴不定了些,這會兒好像又生氣了,整個人的氛圍都沉了下來。

他幽幽道:「我已經犧牲了這麼多,你卻沒有表露出一點誠意。」

「……」燕折一個激靈,清醒了。

活閻王大半夜發瘋,想逼他至少透露一點消息呢。

「您犧牲了什麼,色相嗎?」

燕折跳下床,抬腿就要往白澗宗懷裏坐,卻被一把推開。

他一攤手:「您看,您都不願意讓我親近,我們就算結婚了,也是名存實亡的夫夫關係。」

白澗宗不吃這套,神色陰鬱得緊:「我只答應幫你脫離燕家,沒說要喜歡你。」

發現白澗宗是認真的,燕折抿了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說。

此前他確實沒有跟白澗宗母親相關的記憶,可是那個夢……

燕折並沒有看清夢中女人的臉,看他卻有一種直覺。

那就是白澗宗的母親,白茉。

「別告訴我,你之前說你知道都是騙我的。」

白澗宗的眼裏掀起了翻湧的浪濤,彷彿只要燕折的回答讓他不滿意,黑海就會將燕折吞沒,死無葬身之地。

可燕折竟然發起了呆,他在整理思緒,想着怎麼整合信息會讓白澗宗相信,更不知道怎樣的信息才會讓白澗宗滿意。

最後,燕折斟酌地喚出夢中女人喊過的稱呼:「……崽崽?」

白澗宗瞬間僵住,整個人宛如一尊雕塑。

「這是你的乳名嗎?我好像……我見過她,她很哀切地這樣叫我。」燕折愣神地說,「可她叫的好像又不是我。」

白澗宗閉了閉眼,額角的青筋爆了爆。

簡單的兩字稱呼,彷彿讓他置身於什麼痛苦又快樂的記憶中,有如火上燒,溫暖又煎熬。

這是一個久遠、且私密的稱呼。

他十歲后,在他的嚴令拒絕下,母親再沒這麼稱呼過他,只是偶爾會拿出來的打趣。

除了祖母和老宅的管家,幾乎沒人知道如今人人忌憚的白澗宗竟然有過這麼一個難以啟齒的乳名。

幾乎沒人。

就在燕折以為這次發難應付過去了的時候,白澗宗猛然睜眼,倏地掐住燕折下巴,神色偏執又瘋狂:「是你是不是!?」

燕折吃痛,艱難地問:「什麼…是我……」

白澗宗眼底充斥着濃烈的恨意:「一定是你,只有你知道了——」

「只、有、你、知、道!」

燕折痛吟了聲,感覺皮膚都要出血了。

他抓住白澗宗的手指,試圖強行掰開,可白澗宗說自己在健身那句話顯然不是玩笑,力氣竟然大到燕折無法撼動。

他試圖靠後仰掙開束縛,白澗宗卻毫無撤意地逼上來,身體再差一點就要摔下輪椅了。

狗東西又發什麼瘋……

「你清醒點!」

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燕折被其中的濃烈情緒弄得心臟一陣瑟縮,其中的狠與恨濃郁地幾乎要滲出來。

他猛怔了會兒,連疼痛都忘了,半晌才抬腿,一腳踩向白澗宗的第三|條腿——

下巴上的手猛得一松,留下了數道指印。

燕折瑟縮的小心臟終於長出一口氣:「清醒了?」

「……你的腳在做什麼?」

燕折看看自己白皙的腳趾,誠實道:「你的腿沒有知覺,我只能踩這兒讓你清醒清醒了。」

白澗宗一字一頓地說:「拿、回、去。」

「好哦。」燕折為自己辯解了下,「我沒有腳氣,腳也很乾凈,你看見我晚上洗澡了。」

白澗宗在夜色幽幽中注視着他。

「我不知道你把我認成了誰。」燕折探身打開燈,抱着被子坐遠了些,他自顧自地說:「可不管是害你母親的人還是害你的人,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確診雙腿癱瘓那年,我才十四歲。」

「十四歲的我……什麼都做不了。」燕折說完,竟然陷入了無端的難過中,彷彿他的十四歲真的發生過無能為力的悲劇。

白澗宗聲音喑啞:「你最好是真的知道我母親在哪兒……如果讓我發現你騙我——」

燕折:「如果騙你就……」

「十個男人你想都別想。」白澗宗打斷他,冰冷道,「如果你騙我,我就把你關地下室,放一千隻蚊子咬死你。」

「……」燕折毛骨悚然。

這酷刑果然夠毒!

他打開手機看了眼下巴,沒出血,就是活像被虐待了,希望這些印子白天能消。

看了眼狗東西,對方仍然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講道理,剛剛的白澗宗還是挺可怕的。

以至於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燕折卻不敢睡了,他怕在睡夢裏被發瘋的白澗宗弄死。

這段時間確實有點放肆,燕折差點忘了白澗宗是什麼樣的人設,殘暴、陰鷙、陰晴不定的傳言並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天慢慢亮了。

兩人的心情都不太好,白澗宗沒打算留在老宅吃早飯,直接讓俞書傑開車回家。

離開的時候,管家還送來一堆東西,看到燕折下巴上的紅印時一愣,憂心道:「燕少爺還是被蚊子咬了嗎?少爺知道您蚊子過敏,特地讓我給房間空調溫度打低一些……您看要不要讓醫生來看看?」

「不用了。」白澗宗語氣冷漠,甩手上了車。

燕折一愣,原身竟然對蚊子過敏,白澗宗竟然還……

「確實有蚊子,好大一隻。」燕折對不明所以的管家說,「還特別凶,可怕得很。不過我好像對他不過敏,就皮膚紅了些,沒有其它不適。」

車裏的白澗宗不耐道:「再不上車你就一個人留在這。」

管家好像懂了,意味不明地送別:「少爺路上小心。」

車開了很久,白澗宗今天要去公司,眼看快到清盛樓下了,悶聲不吭半天的燕折突然開口:「你要不要考慮給我道個歉。」

不等白澗宗回答,燕折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完歉,我就可以繼續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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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氣我就要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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