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第五章
自從那夜回來，俞玲一直提不起精神，她渾渾噩噩，那兒都不舒服，又覺得那兒都痛。
她想是病了，也是，離開這兩年多來，拚命似的打工賺錢，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三份工作，她同時請假，許是她的兢兢業業，儘力盡職。美髮店的老闆當即讓她養好身體再來，這份工作給她留着。
而養老院的那兩位老人的孫女卻有些不樂意，她再三確定俞玲請假是因為生病。
俞玲告訴她，硬撐著去也行，只怕傳染給老人家，他們一大把年紀，這天氣越來越冷，生病了多遭罪呀！
老人的孫女沒辦法，唉聲嘆氣，愁著該怎麼辦？她工作忙，沒時間呀。
俞玲給她提了建議，讓養老院的護工阿姨幫忙照顧幾天，工資日結，等她好轉一些就過去。
老人的孫女哼哼兩聲，算是勉強准了假，末了突然來一句:「看你身體挺踏實，不像會生病的...」
後面俞玲聽不清，她腦袋嗡嗡叫，有群蜜蜂在耳邊似的。
她掛了，又打給網吧，那邊答應的也爽快。
這送水兩天才一次，一次送個十桶左右。
俞玲讓倉庫出貨時，派人先替她幾天。她只是通知網吧一聲，免得誤會。
事情處理好了，她往床上一躺，悶頭睡了兩天兩夜。
到了第三天，她顫顫巍巍起床下地，飢腸轆轆給自己下了一大碗白麵條。家裏什麼都沒有，她又冷又餓，隨便加點鹽和味精，她大口地嗦著，幾下子幹完。
填飽肚子，她感覺整個人輕鬆了，渾身也有勁。
俞玲燒了兩桶熱水提去衛生間沖了澡，穿上乾淨衣服，又把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晾在陽台。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暖烘烘照着，她圍上毛巾，披了件半舊的呢大衣。
這幾年她根本沒添過一件衣，都是前幾年的款式。她也顧不得這些，反正能穿着遮風暖身就行。
她出門時給養老院的那個孫女發了信息，騎着電動車就走。
來到養老院，她跟護工阿姨說了自己病好了。
護工阿姨擠眉弄眼告訴俞玲，這倆老粘人的厲害，只認俞玲，這兩天可把她累的夠嗆。倆個老人左也不是右也不得，干指着手不吭聲，猜謎似的。不如心意，就發脾氣摔東西不吃飯。
俞玲笑笑，跟護工阿姨說了不少好話，轉身進了房間，溫聲細語地向倆個老人打招呼。
俞玲確實細心又盡職，她將自己沒能陪伴父母的遺憾，全部傾心給了倆位老人。雖說是拿工資做事，但整個養老院找不出俞玲這麼盡心的人。
而且，同時照顧倆個老人，說起來工資也不是很高。
其實當初俞玲急着用錢是一回事，接下照顧倆位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時，照顧倆位老人，俞玲還是有些力不從心。雖然老人通情達理，和藹可親，但有時幾天悶聲不言不語或獃獃出神不吃飯。
俞玲感到棘手，心生退意。後來聽院長說起倆位老人的悲慘遭遇，她才迎難而上。
倆位老人一個姓田，一個姓呂。田老伯家裏貧窮，年齡大了還是光棍。呂大娘年輕時摔下山崖，撿了半條命回來，卻傷了身體。
醫生斷定她此生不能育孕子女，家裏人不信，張羅給她說親。鄉里鄉親的，有啥事根本兜不住，她的事被人一傳十，十傳百。
村上有人給田老伯出主意，反正他已經四十的人，家窮又無父無母的，權當娶個人過日子唄。
田老伯覺得有道理，於是花了這些年攢下來的一筆錢娶了呂大娘。
倆人也確實湊合著過日子。
一晃十年過去，有一天，田老伯從谷地里撿了個棄嬰回來，只有個把月大。
這孩子右手長了六趾指，又殘缺了半邊耳朵，怎麼看怎麼古怪。
可對田老伯和呂大娘來說卻是從天砸下的好事，他們有孩子了。
孩子漸漸長大，雖然身上有缺陷，但頭腦異常聰明，且勤奮好學。
倆位老人看在眼裏喜在心上，他們省吃儉用，種地買谷，供孩子上學。
這孩子也爭氣，成了村上百年以來惟一的大學生。
兒子有出息了，在城裏謀到一份好工作，幾年時間就買車買房，娶妻生女，並將倆位老人接來一起生活。
倆位老人苦了一輩子，終於也享福了。
孫女上幼兒園，倆位老人幫忙接送，並跟兒子兒媳商量，讓他們再生一個。
兒子兒媳也有此意，一家人一拍即合，兒媳開始備孕。
沒多久，兒媳懷上了，可把倆位老人高興壞了。
呂大娘沒經歷過十月懷胎的幸福和辛苦，她把自己的遺憾補償給兒媳，將兒媳照顧的無微不至。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兒媳馬上要生了，呂大娘很緊張。
那時兒媳生孫女，她還在鄉下，心情並沒有多大波動。這次她一直陪伴左右，感受不一樣。
也許越在乎越容易失去，越緊張越會出事。
倆位老人萬萬沒想到臨出門還一再表示讓他們放心在家照顧孫女，等著好消息的兒子兒媳，連着肚子裏未出世的孫子，在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發生車禍。
車禍現場非常慘烈，兩車相撞，無一人生還。對方趕時間搶紅燈，田老伯兒子因着媳婦痛的哼哼叫也心急。他一踩油門，轟然撞上，瞬間車毀人亡。
噩耗傳來，倆位老人傷心欲絕，精神崩潰，幾番昏厥。
為了孫女，他們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料理了兒子兒媳的後事，想着未出世的孫子，他們日夜悲傷，幾乎哭瞎了眼。
倆位老人拿着賠償款將孫女撫養成人，他們已經風燭殘年。
頭昏眼花，生活不能自理，經常有一頓沒一頓，記一茬忘一茬。
老人孫女在一家公司上班，待遇不錯，也很清閑。
她又和幾個朋友在找了街口繁華路段的店面，合作開了韓版服裝。店面挺大的，生意挺好的，她根本沒時間陪伴倆老。
思來想去，她只能把倆位老人送到養老院，但又擔心老人得不到周全照顧，這才委託院長幫忙，她願意額外付錢請人照顧。
俞玲想:這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雖然她的脾氣並不是很好，每次來探望她爺爺奶奶，對俞玲總是語氣很不客氣，但她對爺爺奶奶還是很有耐心。
俞玲並沒有計較，她需要錢，也需要這份工作。
而且，老人的孫女從不拖欠工資，每個月都是準時在月頭將錢轉到她卡里。
沖着這一點，她態度再不好，俞玲也會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