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第四章
晚上郭偉其工活回來，俞玲已經做好飯了，雖然只是清粥配榨菜炒蛋，但郭偉其感覺這樣平淡的日子是他從未有過的幸福。
吃飯的時候，俞玲說:「我還不懂的煮飯，這些日子咱們先湊合著吃點，往後我再學着做好吃的。」
郭偉其眼眶一紅，險些掉淚，他看着俞玲白凈凈的手，心頭涌著難以言語的愧疚。他嗯了一聲點點頭，大口地呼著粥。
俞玲今天備齊了廚房用具，爐灶，鍋碗瓢等，還買了油鹽米醋。
沖了澡，血氣方剛的郭偉其一把抱住俞玲，畢竟新婚嘛。
俞玲卻推開他，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幾沓厚厚的票子。
這可把郭偉其嚇壞了，他瞪着眼，一個勁地咽口水，好一會兒，才回了神，顫著沙啞的聲音地問:「哪...哪來的？」
俞玲肅著臉，沉默許久，才開口說:「我那時高考失利，做了一個錯誤決定，吶，三年的青春就換了這些錢。本來沒想這麼早結婚，可父母老了，就盼着我在他們跟前，好好的過日子。你也知道我家什麼情況，爸媽不就指望着我嗎？」
她的語氣略帶苦澀，頓了頓又說:「也許是天意，咱們就這恰巧碰上，以前我沒想過嫁給什麼樣的人，但決不會是你這樣的。既然嫁了，成了一家人，咱就不說兩家話。結個婚，讓你背這麼多的債，我心裏也不好受。喏，錯失大學，攢了整個青春就是這些錢，明天你先拿去還了你師傅那一筆吧。至於其他人的，往後才湊著，這樣日計夜算的利息可吃不消呀...」
郭偉其整個人僵住，連呼吸都忘了，他憋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
那一夜，他暗暗下了決心，要一輩子對俞玲好，呵護她，疼愛她，跟她一起孝順岳父岳母。
郭偉其還了師傅六萬塊錢，利息師傅倒沒要，說是拿的時間也不長，這麼多年師徒情分，可不能用這點小錢衡量。
不過，師傅很奇怪郭偉其那來這一筆錢？在他再三追問之下，郭偉其才坦言。
師傅看着小心謹慎的郭偉其，拍拍他的肩上，說:「你放心，這事你知我知，師傅一定保密。倒是你小子積了幾輩子的德，能娶到這麼賢惠明理的老婆。唉，師傅我...活的都不如你呀，你師娘為人苛刻又重錢財，我跟她半世夫妻也比不上你新婚一個月的情義...」
郭偉其知曉師傅的委屈，他捏着手裏的錢，訥訥地說:「那，這利息...師傅你怎麼跟師娘交代？」
「沒事，沖着你這好福氣，師傅我也剛強一回，怎麼着？還能栓在她手上...」師傅苦笑，揮揮手，轉身幹活去。
師傅這番話，讓郭偉其愈發感覺自己幸福極了。
郭偉其卯足了勁賺錢，有時工活出的不勤，他又去找了份臨時工，是在一家大型商場倉庫搬運。
他每月個領到工資，還沒捂熱，轉手就交給俞玲。
這一刻是他最開心快樂的事。
俞玲也細仔著盤算每個月的開銷，她也不閑着，在一家服裝店上班，工資不多，活兒很輕鬆。
三個月後，俞玲將攢下來的一萬和利息讓郭偉其還了一筆債。
這時，公公婆婆又開家庭公議，話里話外的是郭父身體不好，也幹不了多少活。這家裏還拖了個小的，婚事還沒着落，郭偉其是老大，也算家裏頂樑柱，怎麼說，都該負起一大家子的責任。
俞玲總算聽出其中意思，她表示替家裏分擔，孝敬父母是應該的。但現在他們還欠著外債，能力有限。
最後，俞玲提出每個月先給公公婆婆三百，等他們還了外債以後，每個月給五百。
郭父郭母自然沒有意見，喜形於色稱讚俞玲真是明理的好兒媳。
俞玲笑笑，沒有說什麼，拉着一臉不悅的郭偉其上樓。
一年半的時間，外債終於還清了，俞玲計劃着攢些錢，穩下來開家店，先從小店開始。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俞玲懷孕了。結婚這麼久，她的肚子一直沒動靜，急壞了父母，也惹的公公婆婆冷言冷氣。
夫妻倆多次去醫院檢查都沒問題，但就是懷不上，說不着急是假的。儘管郭偉其安慰著，俞玲表面也無所謂，卻成了倆人的心結。
俞玲的妊娠反應很激烈，孕吐的厲害，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
郭偉其沒辦法，只得把她送去岳父岳母家照顧。
等過了四個月，基本都穩定了，他又把俞玲接回家養胎。
其實，兩家離的不遠，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郭偉其這期間也是三天兩頭往俞家跑。
半年後，俞玲生了個女兒，出了月子，這小傢伙就長的白呼呼，胖嘟嘟，很是惹人喜愛。
俞父俞母對小外甥女也是格外疼愛，滿月時，送了金子打鑄的長命鎖，手鐲和腳鐲。
這樣的日子讓俞玲過的踏實又舒心，她以為生活會一直平凡而幸福的過下去。
可是，命運的齒輪一旦轉動，誰都無法預料過程會是怎樣的艱辛或困苦？結局又是怎樣的無奈或悲傷？
一陣寒風刮過，灌進她脖子，俞玲打了顫抖，從恍惚中回神。
她幽幽嘆氣，看着燈火通明的超市，嘴邊泛出一抹苦笑。
眼角的皺紋使俞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她今年不過三十五歲，頭上已有三分之一的白髮。
這幾年她過的心力交瘁，毫不顧惜自己。似乎是過街的老鼠，見人就躲，見光就避。
俞玲慢慢推起電動車，轉了鑰匙，正要離開，卻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
她抬頭望去，看到和氣共融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眼:一個穿着卡其色大衣的女人跟着郭偉其出來，不知道倆人說了什麼，那女人笑的很歡快。而緊隨其後的郭紀輝也是笑的一臉歡暢。
俞玲咬着牙，卻不聽使喚地直打顫，發出咯咯直響的聲音。
那女人回頭，歪著腦袋似乎詢問郭偉其的意見，他果斷地點點頭。
那女人很滿意郭偉其的反應，她牽起郭偉其的手，嬉笑着又說幾句。然後沖着郭紀輝擺手，倆人走向一旁的車子，這才鬆開手，一左一右坐進駕駛座和副駕駛。
車子發動了，緩緩開走。
郭紀輝目送車子開遠，他轉身進去。
俞玲整個人愣住，她想過無數次見郭偉其的場面，惟獨沒想過他會有新歡。
她喘了幾口冷氣，讓自己能清醒一些，然而，她怎麼努力集中思想，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時間過了很久，她看到郭紀輝和幾個員工下班了，拉下卷閘，鎖上離開。
郭紀輝也開着一輛嶄新的車子，只是離的遠，看不清什麼牌子的車。
俞玲感到眼眶一陣酸澀，臉頰一片冰冷，伸手一摸，居然濕了指頭。
原來是淚水滑落！
這時，她清醒過來，匆匆擦了臉上濕噠噠，轉動鑰匙，開着電動車往回趕。
夜已深了，寥寥無幾而空曠的街道讓她冷的直哆嗦，似乎連呼吸都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