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後年,你還在嗎?」……

21. 第二十一章 「後年,你還在嗎?」……

按照林卻的意思,他剛發了火不吃飯,半夜就叫廚房備吃的,多少有些沒面子,讓晏安知道了估計下回還敢這麼氣他。

所以他想李暮陪他一塊偷偷去廚房找吃的。

李暮也是翻過窗子的人,但翻燕王府的窗子,還是第一次。

她和林卻從床上起來,悄悄換好衣服,沒有驚動外間守夜的丫鬟。

把窗邊擺的花瓶香爐挪開,林卻打開窗戶先出去,轉身朝她伸手。李暮把自己的手搭到林卻掌心又收了回來,跑去梳妝台那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陣,終於摸出那張趙嬤嬤給的燕王府地圖。

——王府太大了,她對林卻能不能在夜間認路持懷疑態度,還是決定拿上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等李暮翻出窗子,林卻發現她回去拿了什麼,好笑地問:「你是怕我在自己家迷路嗎?」

李暮:「說不準。」

萬一迷路了,豈不是比傍晚生氣不吃飯,半夜就消氣讓廚房備吃的更沒面子。

王府雖各處都掛了燈,但畢竟是夜裡,天上的月亮又只有淺淺一彎,林卻怕走散,牽著李暮走了一路。

他們走過游廊台階,穿過一扇隨牆門,又一扇月洞門……李暮本來還想記一下路,中途經過一條小河,橋上掛著燈,河面雖夜風泛起魚鱗似的波光,和白天全然是不同的樣子,李暮多看了幾眼,回過神忘了先前記下的路,索性擺爛放棄,欣賞起了林卻口中有意思的「夜裡的王府」。

好安靜,而且,好自在。

隨地跳一首極樂凈土都不用怕被人看見。

直到險些撞上巡邏的府中侍衛,李暮才明白極樂凈土還是不好跳的。

也對,這麼大的地方,夜間怎麼會沒人守衛呢。

林卻拉著她躲在石窗後面,等侍衛走了才出來,遺憾道:「還以為能帶著你全躲過去。」

李暮:「……」

所以前面她覺得自在,是因為林卻知道府中侍衛的巡邏時間和路線,全帶她避開了?

林卻牽著李暮繼續走:「我白天頭疼喜歡在屋裡躺著,夜裡頭疼喜歡在屋外待著,一個人滿王府亂逛,等不疼了,天也亮了。」

李暮:「下雨怎麼辦?」

林卻失笑:「那就糟了。」

他最討厭下雨,理由也很尋常,他趕回京城那日就是個雨天,後來他冒雨把顧池帶回公主府,毒發倒下時,他還在擔心弟弟和娘,往日不放心上的雨聲在那一刻變得尤為嘈雜,那份厭惡也續存至今。

他們來到廚房,林卻讓李暮在外頭等,他進去一趟又出來,手中拎著油紙裹的兩包東西,還有一瓶不知道是什麼。

李暮問:「廚房少了東西,他們不會發現嗎?」

要是發現了,這少的東西算誰頭上?

林卻笑著:「當然會,明日同吳管事說,讓他出來替我們認了。」

這樣既不會讓太多人知道他們半夜偷偷來吃東西,也不會讓無關的人承擔廚房失竊的責任。

李暮很想糾正:不是替「我們」,是替「你」。

好在沒有,因為那兩包東西一包是鍋巴土豆,一包是肉餡的餅子,都灑了芝麻胡椒,即便冷了也特別香,他們倆坐在來時李暮多看了幾眼的小河邊,將鍋巴土豆給分著吃了,餅子李暮吃不下,就撕一點來嘗了味道。

小河水聲潺潺,李暮把最後一塊鍋巴土豆吃完,將手伸進小河裡洗,剛想著要是有辣椒就更好了,之前做土豆菜譜她就發現這裡沒辣椒,辣味全靠胡椒茱萸和姜,碰巧就聽見身後的林卻問她:「你可知外邦除了土豆這些,還有什麼好東西沒有?」

李暮回頭:「?」

林卻:「這些東西多半都是雍武帝年輕時放寬禁海令帶進來的,禁海令自太.祖在時定下,便是我也無法貿然廢除,但未必不能動一動。」

李暮聞言,緩緩坐直了身。

「內閣這幾日吵得凶,但也定得差不多了。」林卻告訴李暮:「就是船艦水師籌備起來費功夫,若一切順利,最晚後年就能出海。」

後年啊……

李暮出神,回過神發現林卻坐到了她身邊,一臉好奇地看著她,問:「可想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畫了圖紙,到時候著人去尋。」

「我在想……」李暮說,「後年,你還在嗎?」

林卻一下就聽懂了她的意思,視線別開了一下,在河對岸停頓許久,最後又落回到她的眼中:「應該,在的吧。」

李暮點點頭,像是信了林卻的話,又像是收下了林卻這句「後年還在」的承諾。

兩人在河邊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準備離開時,牽著手的兩人走了不同的方向。

李暮:「?」

說好的不會迷路呢,那邊明明是廚房的方向。

林卻抬了抬手中的瓶子:「再去一趟廚房,把這個還了。」

林卻從廚房帶出來兩包吃的和一個瓶子,瓶子還沒打開過,李暮也不知道裡頭裝著什麼,就很奇怪林卻怎麼拿出來又要放回去。

林卻:「這瓶是廚房做菜用的黃酒。」

李暮停下腳步,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你就這麼想喝酒嗎?!!

林卻拉了拉她的手:「快走,把酒還了,我可不想沒喝到酒,還被吳管事告到我娘那去。」

哦對,還沒喝。

李暮跟著林卻繼續走,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林卻本打算喝的,可能是因為那句「後年還在」才決定不喝。

兩人去了趟廚房還酒,本想回屋洗把臉洗個手就歇下,結果主院燈火通明,到處都在找他們。

李暮,閉眼:……累了,毀滅吧。

林卻很淡定,也不翻窗戶了,帶著李暮走正門,遇見他們的丫鬟趕緊去喊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一路跑來的,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向他們稟報:「王爺王妃,長、長公主殿下來了,現下、現下正在裡頭等著呢。」

林卻意外:「她不是明天才回京嗎?」

劉嬤嬤稍微捋順了氣:「聽吳管事說,殿下半夜喊開了西直門,直接闖宵禁過來的,應當是有急事。」

……

昭明長公主坐在廳堂喝茶歇息,她衣著不算整潔,顯然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

她見兒子兒媳一塊消失一塊回來,有些拿不準該不該問他們大半夜去哪了,好在林卻乖覺,沒等她問就主動回了話,說自己睡不著,帶李暮出去走走,還問她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刻也等不得,甚至叫開了城門

昭明長公主一點面子沒給林卻留:「我怕再回來晚一點,你像當年殺曹全安那樣,把無渡給殺了。」

曹全安,先帝在時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當年先帝駕崩無渡失蹤,他說他有從無渡手中拿來的解毒之法,可解林卻身上那要命的毒。

誰知林卻就因為不想受制於宦官,越過昭明長公主直接把曹全安給殺了。

這事給昭明長公主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陰影,以至於一聽說林卻可能找到了無渡,她連夜就趕回城裡,生怕慢一步會讓逆子給氣死。

「這話說的……」林卻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瘋了,要把能給我解毒的人都殺乾淨。」

對於林卻說自己沒瘋這件事,昭明長公主持保留意見,問:「無渡人呢。」

林卻:「還沒找到。」

昭明長公主不信。

林卻:「真的沒找到,先後找到兩個都是假的。」

一頭霧水聽了半天的李暮:我是不是要迴避一下?

但她不敢在氣氛嚴肅的當下問出聲,昭明長公主起先有要支開她的意思,可林卻拉著她坐下了,還暫停了對話讓外頭守著的劉嬤嬤換了壺熱水來——李暮本就睡不著,再喝茶怕是不用活了。

昭明長公主見狀沒說什麼,李暮就這樣捧著杯熱水聽起了他們母子倆的對話。

原來長公主也不曉得具體情況,就是收到可靠的消息,得知林卻找到了無渡,所以連夜趕了回來。

為此林卻不得不解釋一下,自己是怎麼發現那兩個假無渡。

林卻故意省去了「李暮偷信引起他的注意,從而發現她曾被逃出皇宮的無渡看相批命的舊事」,只說錦衣衛在明台寺發現了通往傳心殿的密道,自己又在五月同雲遊回來的明台寺主持好好「談了談」。

主持言明那條密道是早年某個皇帝以防萬一留下的,明台寺每一任主持都知道,但每一任皇帝知不知就不好說了。

無渡奉先帝之命入宮為燕王找解毒的法子,總會有不想讓燕王活的人要殺無渡,主持怕無渡遭遇不測,就把那條密道同無渡說了,萬一遇到危險,無渡也能逃出皇宮。

主持為人周全,他還叮囑了寺廟裡的和尚,若無渡明明還沒出宮,卻有人在明台寺看到像無渡的和尚,一概裝作不知。

不曾想無渡真用上了密道,逃出來后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給主持留下一封信就跑了,主持看到信后假借修繕寺廟,炸毀密道。

「信中沒說他去哪了?」昭明長公主問。

林卻:「沒說,但主持知道幾個地方,這些年他外出雲遊,也是在找無渡。」

昭明長公主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也派人去那幾個地方,結果找到了兩個假無渡?」

「第一個假無渡是刺殺我的誘餌,嚴刑逼供問出了『義安菩薩』這個線索,應當是義安教的教眾。五月在明台寺刺殺我的也是義安教,他們發現主持在找無渡,暗中威脅他許多年,逼他給出無渡的消息。」林卻說到這,想起一件事,似笑非笑地問昭明長公主:「誰給你送的信說我找到無渡了?阿池應該還不知道,是晏安?」

昭明長公主很厚道,沒把人供出來,反問:「如果不是我今晚來找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把無渡還活著的消息告訴我?」

「不想你白高興一場罷了,」林卻輕輕略過自己的錯,把話題拉回來:「你也別替晏安打掩護,告訴你那小子背著我們做了什麼——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差點沒給他氣得頭疼——他打著去揚州求學的幌子混進義安教,誤打誤撞發現了第二個假無渡,還以為人是真的,巴巴往我的人跟前送,不然我還不知道他這麼能耐,這點年紀就敢往邪/教里闖,連義安教在江南分舵的舵主都把他當親兒子來培養了,我這個正經當爹的差點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昭明長公主聽了臉色變得很難看,靜默幾息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想起了你十六歲那年偷偷帶著幾百個人就敢穿過瘴氣毒林從背後襲敵,有時候真想把你們父子倆都抽一頓。」

李暮安靜地喝了口熱水,感慨這對父子能活到現在都不容易。

最後兜兜轉轉,問題又回到了起點:無渡沒有死在宮裡,那他現在在哪?

義安教威脅主持給出無渡的消息,很可能也是在找他,想來無渡沒有落在義安教手中。

其實早些年還不確定無渡活著的時候,昭明長公主就試過暗中派人搜尋,全國一百五十九個府都下發過無渡的畫像,送來過許多假無渡,要麼湊巧長得像,要麼是某些地方為了討好長公主故意弄來的假貨,送來前還都安排好了說辭,連得了離魂症忘卻前塵的伎倆都用上了。

好一通整頓才消停。

因此這幾個月在明台寺主持提供的地方找到兩個假無渡,反而不怎麼奇怪。

真正的無渡和尚,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一時間廳堂內無人說話,李暮吃干鍋土豆吃咸了,一杯水不夠還想再喝一杯,水入杯中的聲音讓還在沉思的昭明長公主和林卻一同看向了她。

李暮倒好水正要喝,猝不及防對上兩人的視線,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撒出去大半。

昭明長公主與林卻不過是各自想著事情,聽到聲音下意識看過去罷了,沒有故意嚇李暮的意思,可李暮不知道啊,她被兩人看著,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出個聲,有點參與感,於是她脫口說出了二人對話時就一直在想的一個問題——

「你們找的那個和尚……」

李暮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她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傻,人都找無渡找了這麼多年,肯定想的比她全面。

林卻拿起水壺替她把杯子倒滿:「怎麼不說了」

李暮也不好說一半不說一半,繼續道:「他現在還是和尚嗎?」

昭明長公主和林卻一同愣住。

李暮低頭喝水,沒聽見回應,夢回當年在手術台上多嘴的時刻,好想找台時光機回到自己開口說話前。

就在這時,她聽到昭明長公主一聲喟嘆:「我怎麼沒想到。」

林卻也扶額笑了。

李暮是不知道無渡的地位,他們知道,從小在護國寺長大的和尚,年紀輕輕便聲名在外的高僧,精通佛法醫理,還藏著一手神鬼莫測的看相本事。他的存在早已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和尚了,不然明台寺主持也不會如此幫他,所以他們便先入為主,心中認定無渡哪怕死了也不會續發還俗。

反過來想,即便還俗也未必找不到,除非他如今有妻有子,孩子的年歲大於六歲,才能悄無聲息地躲過這麼多人的尋找。

「微曦真聰明。」

天色太晚,昭明長公主在王府住下,林卻拉著李暮回屋,毫不吝嗇自己對她的誇獎。

李暮不喜歡批評也不習慣被人誇,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了,趕緊轉移話題,問林卻:「義安教是什麼?」

李暮記得書里也有義安教,但那是反派林晏安手下的組織,林晏安用這個組織給男女主搞了不少麻煩,就連各地的叛軍,都跟義安教有關。

林卻用曲起的指背蹭了蹭李暮的臉頰:「一個民間教派,起始於洛陽,信奉義安菩薩。教眾原是在藩王屬地過得太苦的百姓和滿腔義氣的遊俠,時常行刺當地藩王。後來那些藩王被我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現在都關在京城裡,他們突然不恨藩王,對著我喊打喊殺起來。」

李暮沒跟上,他們要殺藩王,林卻把那些藩王殺的殺關的關,他們反而要殺林卻?

這是什麼邏輯?

林卻:「不懂是吧,我也不懂,你兒子也不懂,所以他命都不要,跑義安教里找原因去了。」

李暮:……找著找著把義安教弄成了自己的東西,發展教眾擴大規模到了一個嚇人的地步,最後用來對付男女主。

這條邏輯倒是通了。

林卻盯著李暮若有所思的臉,閑不住那張嘴:「想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覺得我會殺無渡嗎?」

林晏安是這麼認為的,昭明長公主也是這麼擔心的,為此不惜半夜敲開城門也要趕過來。

李暮:「還行。」

反正你會說。

林卻:「因為我以前就殺過一個能救我的人,且無渡被先帝召進宮前曾說過我面相不好,除非我出家,不然他不救我。」

李暮皺眉。

林卻卻是笑著的:「他這麼說也沒用,最後不還是被先帝召進宮裡,以護國寺上下為要挾,替我醫治。」

咦?

李暮:「先帝召他,替你醫治?」

林卻的毒不是先帝讓人喂的嗎,怎麼先帝又費勁巴拉找人給他解毒?

「大約是年紀大了,突然清醒了吧。」林卻還是笑著的,只是提到先帝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畢竟身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回過頭看看,一群兒女里就一個女兒出息,替他守邊疆御外敵,收拾先太子親征的爛攤子,還被他殺了夫家,廢了長子。」

「許是想補償,哪怕我是異姓也借著我原來被壓下的軍功給我封了王,還給棲梧封了康寧縣主,可惜太晚了。」

從林卻喝下毒藥但沒死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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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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