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李暮曾經還想,李家沒被抄家,家人俱在,一定不會讓李枳被扔去明月庵做姑子。

怎麼也料不到李枳的命運會在繞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她原本的軌道上,而且這一回導致她出家的不是別人,是她還活著的父母。

好在情況和書里還是不一樣的。

書里李枳是被休棄無家可歸才去的明月庵,這次她是不想成為她爹出口惡氣的工具,被隨便嫁了,才選擇去做姑子。

有家裡打點,日子應當會比書里好過許多。

同時也因為家人都還在,她沒法像書里那樣剃度——還是本朝太.祖,出於人口需要規定了出家的年齡限制,女子必須滿四十才能出家,違者仗一百還俗,還要連累庵寺。

幾任皇帝過去,這項條例早就沒最初那麼嚴苛,有了許多轉圜的餘地,像書中李枳那樣家破人亡又被休棄還沒有孩子的女性,無俗世拖累,是可以剃度的。

現在的李枳不行,需要在庵裡帶發修行三年,才可以剃度。

也不知道這次她還會不會遇見顧池。

李暮跟顧池見面次數並不多,她給昭明長公主敬茶見過一次,中秋家宴一次,偶爾在燕王府碰見他來找林卻幾次。每次見面他對李暮都很尊敬,能看出是真把李暮當成嫂嫂來看待——哪怕李暮比他還小几歲。

此外李暮對他的印象就是話少、長相冷峻不近人情,玩狼人殺撒謊騙人的時候因為表情太冷很難讓人懷疑到他頭上。

要是他跟李枳和書里一樣遇上了,沒有李家那一出悲劇橫在中間,他們的關係會不會……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林卻抬頭,正對上李暮複雜的視線。

李暮:「在想問題。」

一對姐妹和一對兄弟,年紀大的和年紀小的在一起,這個稱呼要怎麼算?各叫各的?

顧池管她叫嫂嫂,她管顧池叫姐夫?

林卻:「我想知道是什麼問題,會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暮的表情讓林卻覺得這個問題一定很有意思。

沒影子的事兒,李暮暫時沒法說,但她承諾:「如果有機會,我會說的。」

如果李枳和顧池會在一起,如果那時候你還在,這個奇妙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

事務繁忙的九月,大嫂順利產子,二姐出家,林棲梧十一歲生辰,林晏安入宮為七皇子伴讀。

林棲梧生辰那天李暮跟著林卻去了長公主府,給林棲梧送了一把林卻幫她挑的開元弓。

林棲梧正是長身體長力氣的時候,原先那把嫌太輕用不上正準備換新的,收到李暮的弓和林卻的馬具,高高興興去馬場跑了大半天才回來。

過完生日林棲梧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位講課先生,叫苦不迭,直到聽說李暮也會和她一起上課,她才心情好些。

李暮難以想象,要是沒有加上那副馬具,直接跟林棲梧說林卻給她的生日禮物是一門新課程,小姑娘會不會擼起袖子跟她哥打起來。

上課前李暮還挺緊張,畢竟不像現代教室里坐著滿滿的人,這課上就三個學生,壓力直接拉滿。

幸好林卻又想了辦法安排李暮在帘子後面上課,與林棲梧和李雲溪是分開的,安穎也只能看到她一個影子,不然她肯定又要在上課前一天失眠大半宿。

這門課程不是每天都有,主要看講課老師安穎的時間安排。

李暮聽得還算可以,也會認真寫功課,就是怕寫得太差被拎出來在兩個孩子面前受批評,所以她會在上交前讓林卻替她看一看。

林卻不僅會幫她查漏補缺,還會引經據典同她補充相關的律法規定和各地的風俗習慣,搭配往年的案例同她細細講解。

不過即便這樣安穎還是會給李暮指出一些問題,讓李暮受益匪淺。

李雲溪也很喜歡聽安穎講課,安穎總誇李雲溪小小年紀見地不凡,如果誇完後面沒有加「可惜」兩個字就更好了。

可惜李雲溪是個姑娘——這種話李暮不是很愛聽。

林棲梧則是整堂課都聽得很艱難,好在她不喜歡歸不喜歡,學還是會認真去學。

……

林晏安入宮做伴讀的第一天早上,李暮老早就醒了,盯著架子床頂上的承塵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想繼續睡,然而又睜開,閉上,又睜開,最後慢吞吞起身盤腿坐床上,不知道在糾結什麼。

林卻被李暮的動靜吵醒,很迷茫:「屋裡著火了?」

李暮解釋:「晏安入宮。」

林卻還是不明白:「我知道是今天,所以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李暮一臉嚴肅:「第一天,送一送。」

林卻:「你送?」

李暮想,但不敢,所以她才從醒來到現在一直在糾結掙扎。

林卻:「我送?」

李暮眼睛一亮:對啊。

隨即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林卻用手背擋著眼睛,不肯起來:「他下個月過完生日十三歲,這個年紀我都入伍從軍去了,他進個宮而已,又不是上戰場。」

十三歲怎麼了?她十八歲上大學還希望爸媽送一送她呢,結果有人來嗎?根本沒有,她一個人去的學校,一個人搬行李一個人辦入學,舍友爸媽幫著忙裡忙外還給她送外地特產,她一邊害怕一邊羨慕。

林卻聽李暮半天沒動靜,沒繼續吵他,也沒躺下睡覺,就挪開手看了眼,見李暮低著頭在那掰弄自己的手指,一臉平靜。

李暮抬頭對上林卻的眼,也沒說什麼,就默默躺下了,蓋好被子閉上眼,一副「行吧,那我接著睡了」的模樣,完全沒有要再勉強林卻的意思。

林卻繼續用手擋著眼睛,安靜了幾秒,起身,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摁住李暮剛醒來略微發燙的臉一通揉,揉完才越過李暮下了床,叫屋外的人備熱水和出門的衣服。

李暮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頂著被揉紅的臉等林卻洗漱換衣。

林卻出門前還跟李暮談條件:「我回來前不許睡。」

李暮爽快地點了點頭,答應他。

林晏安看到林卻,得知林卻是專門來送自己的,一向八風不動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裂縫。

林卻,面無表情:「你母親天沒亮就把我叫起來了,說你第一天入宮伴讀,非要我把你送到宮門口。」

林晏安張了張嘴,愣是沒發出聲來。

林卻轉身朝門口走去,林晏安趕緊跟上,行動間第一次露出了本就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慌張和無措。

上了車,林卻還說:「她真把你當孩子了。」

恢復鎮定的林晏安,微笑著:「父親,我本來年紀就不大。」

林卻翻出舊賬:「一個人跑去揚州求學大半年不回來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想?」

林晏安垂下眼,一副虛心認錯的樣子。

馬車朝著宮門駛去,車上掛著燕王府的燈籠,別的要去上朝的官員車馬遇見都會主動讓道,一路暢通無阻。

林卻靠著馬車閉上眼,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棲梧有你祖母看著,阿池早已能獨當一面,唯有你和她,我怎麼也放心不下。」

林晏安揣著袖子,問:「父親後悔嗎?」

林卻睜開眼,蹙著眉看他:「為什麼要後悔?」

林卻只是放心不下,並不覺得他們不該成為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行至宮門,林晏安下車,目送馬車離開。轉身跟著宮門口的小太監進去前,他微不可聞地說了句:「我也不後悔,父親。」

林卻回來的時候,李暮依照約定靠著床柱,眼皮子一掉一掉,苦苦支撐。

可見她平時睡不著還是心病,不然怎麼說讓她別睡,她反而犯困起來。

林卻換了衣服洗了手,回到床上接著睡。

李暮也終於躺了回去,這次兩人安安穩穩地睡到了平時起床的時間。

大約是社恐不出門不社交,生活沒什麼波瀾的緣故,日子總是過得非常穩且快。

十月初二,林晏安十三歲生日,他們一家三口難得一起坐下吃了頓午飯。

李暮得知林晏安有刻章子的喜好,就根據最近看的幾本雜書,送了幾塊不錯的石料,林卻則送了他一把長劍。

這天白天都好好的,到了傍晚都要吃晚飯了,林卻帶著一臉寒霜回了屋,說是跟林晏安吵架鬧矛盾,氣得晚飯都沒吃。

李暮沒問是什麼矛盾,反正林卻話多,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和她說的。

至於沒吃晚飯這事兒……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不要吃,別人上趕著也勸不動。

李暮難得心寬一次,卻被這心寬給害了。

半夜,消了氣的林卻鬧醒她,理由是:「我餓了。」

不吃晚飯可不就會餓嗎,多正常,別大驚小怪。

李暮閉著眼拉起被子,蓋過頭頂。

林卻把被子又拉開:「我不想叫人備吃的,你陪我去廚房看看吧,夜裡的王府也挺有意思的。」

李暮翻了個身背對他,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林卻在她背後喋喋不休——

「微曦?」

「微曦……」

「我的好微曦,陪我去吧,別讓我一個人。」

好不容易睡著的李暮:「……」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天早上林卻揉她臉的心情,於是慢慢翻回來坐起身,抬手摁著林卻的臉就是一通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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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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