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離京」

62「離京」

慧王離京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朝野,畢竟有豫王叛亂時的前科,百官對此猜測紛紛,有的甚至認為他中毒也是假裝的,這次突然消失其實是去與潭王會合。

景帝每日都要聽他們的閑話,卻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傅茗淵瞧著他不僅變勤奮了,處事更加穩重了,不由懷疑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強烈的刺激,試探地問:「陛下,你……沒事吧?」

「朕能有什麼事?」景帝瞥了她一眼,拿出一本奏摺看了看,「先前老師說過公辦的學堂可以再加幾省,朕想選其一在通州,你意下如何?」

「呃……呃?」傅茗淵本以為他會討論關於慧王的問題,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一會兒才道,「通州剛經歷過戰亂,人心尚且不定,確實適合在此辦學,順帶讓他們有個生計。而今試點的五省成效甚佳,再推五省也是無妨。」

景帝擺擺手道:「那就交給老師了。」

傅茗淵站定片刻,心裡總有似有似無的違和感,定了定神:「微臣有一疑問。」

「何事?」

「在陛下心目中……」她頓了頓,細細端詳著景帝的神色,「慧王是怎樣的人?」

景帝一頓,默然片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是朕的小皇叔,是父皇給朕留下的小皇叔。」

「……」聽到這個回答,傅茗淵揖手告退。

曾經的她也認為景帝實在不懂事,但經過相處之後卻想明白許多。先帝的方法是對是錯,她無法判斷;在這個牢籠之中,只有裝傻才能保護自己。

可夏笙寒……又吃了多少苦呢?

她不覺心裡有些發酸,趕忙甩甩腦袋忘掉這個念頭,離宮時恰好看見李訴急匆匆地跑來,一詢問發生何事,才知是6子期醒了,丞相那邊已經派人去了。

傅茗淵忙道:「他想起來什麼沒有?」

李訴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他說是突然被人打暈過去的,誰也沒看見。」

傅茗淵扶額:「……那他活過來幹嘛?」

李訴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我再把他打昏過去?」

「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她語重心長地說完,知道三堂那邊已經在聯手調查此案,卻始終在意這是否是潭王的計劃之一,回至博書齋時,瞧見一頂轎子停在外邊,不知是何人前來拜訪。

……右丞相家的?

傅茗淵有些疑惑,不知紀真前來尋她有何要事,一進屋才知是紀秋雪造訪,當場就有些疲軟:「不知紀小姐……」

「慧王殿下呢?」紀秋雪的眼睛有些發紅,不知是否因為近來哭過,不等她說完便開口問,「嚴公公說殿下最後見過的人是你,他現在如何了?」

「我也不知道。」傅茗淵攤開手,咂了咂嘴,「他不告而別,你要我如何?」

紀秋雪聽罷,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失神。傅茗淵嘆道:「紀小姐姿容出眾,又有才華,還是……別耗時間在慧王身上了罷。」

這話里雖然夾帶了私心,但她說的卻是不假;紀秋雪與她年紀相仿,標標準準的美人一個,早到了該出嫁的年齡,這也是紀丞相每天愁到掉頭髮的原因。

誰知,紀秋雪卻是瞪了她一眼:「就算傅大人有意,我也不要嫁給你。」

「沒人要你嫁給我啊!」傅茗淵欲哭無淚,恨不得抱著枕頭哭,「你……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對你有意啊?!」

紀秋雪微愣,神色似乎有些歉疚,「當年詩會的事……我問了管家,我們的確是被調換了名次。其實我當時就有些猜測,但那時委實好勝,遂沒有深究。只是……大人若非有意,又為何不曾點破?」

傅茗淵聞言,這才發覺她從方才起就改了稱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遂含糊道:「當年我雖然不知你是何人,但看出你家中顯赫,若我搬出先師的名號,便是給他老人家添麻煩;再者……」

她頓了頓,沒有將真正的緣由道出,想來紀丞相將這個寶貝女兒護得緊,是以性格才會這般張揚而直接;而紀秋雪也並未追問,僅是道:「大人可知……慧王殿下何時會回來?」

這個問題倒是令傅茗淵有些怔然。

而今嚴吉與滕寧都留在了京城,就連喬鈺也不知夏笙寒的下落。他是真的害怕會死在她面前,那麼在找到解藥之前,她大概……不會尋得到他。

京中的御醫以及術士都是醫術出色,倘若他們都沒有辦法,大約真的希望渺茫。儘管她時常會夢見他回到京城,如此期盼他回來;然而有時卻又忍不住去想,也許他會死在一個她都找不到的地方……

「或許很快。」傅茗淵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抬頭凝視著遠方,「又或許……還要很多年。」

***

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卻又悄無聲息,像是大地披上了一件白衣,銀裝素裹,分外潔白美麗。

傅茗淵入冬時屯了些暖爐,哪知今年冬天出奇的冷,是以她一回家就往被窩裡鑽。每每這時,阿塵都會一把揪著她的耳朵將她拎出來,恨鐵不成鋼道:「你好歹動一動啊!」

她抱著枕頭哭,死活不想動,卻拗不過去,只好大冬天的出去練習馬術。

冬天很快過去,不知不覺到了開春。傅茗淵的馬術有了很大的進步,而朝中的格局也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

李訴等新晉的提拔影響到了世家的權勢,景帝表面上裝得什麼都不知道,一有人來勸就哭著說是傅茗淵強迫他的,令老太傅每天都恨得撓牆,恨不得扎小人詛咒她;二相卻是瞭然,還時而悠閑地下棋。

過了臘八,景帝年滿十九,立后之事再也延誤不得了,然而他本人卻始終提不起興趣。輔官覺得一定是首輔的教育出了問題,一國無後怎麼行!遂想使出渾身解數強迫他,卻被傅茗淵攔了下來。

關於此事,她是有所耳聞的。

景帝曾與太傅商討過:如果不是個小家碧玉行不行?太傅說好,大家閨秀也沒問題啊。

景帝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文墨不是特別好行不行?

太傅再次點頭:行啊,陛下是立后又不是立狀元,只要賢良淑德,溫柔敦厚,足以母儀天下,那便就足夠了。

景帝再次沉默了。

此後,太傅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被召見,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以為自己被冷落了,每天蹲在家裡凄慘無比,或者就是上博書齋去哭,講述他是怎麼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景帝拉扯大的,陛下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傅茗淵被他磨得實在煩了,又不忍心攆走這個孤獨的老人,心知他是將景帝當兒子看的,只好進宮去勸景帝道:「陛下可知,立后對於一國之君來說,有著怎樣的意義?」

「朕的母后被譽為賢后,這其中意義朕自然知曉。」他不覺露出了些許無助的表情,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不懂事的少年,「但朕就沒有別的選擇么?」

「陛下想要怎樣的選擇?」

景帝望了望她,忽而無力地笑了:「朕想要一個不複雜的人,不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樣有那麼多心眼。」

這句話令傅茗淵沉默了。

身在朝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帶著自身的目的,沒有人是無欲無求的,有利益則有算計,這是無法改變的事。

「微臣知曉陛下對雅馨有意,她也的確純樸善良。」傅茗淵頓了頓,「但她是習武出身,過不了篩選這一關,你也應當知曉。太傅先前選拔的五十人嬪妃都是出色之人,百官都在等待你的回應。」

景帝垂下了眼,默默道:「必須立后么?」

「是。」

倘若是從前的那個小皇帝,必定會想也不想地拒絕或是搬出夏笙寒來壓她,但此刻他卻是在凝神思考。

「不過嘛……」傅茗淵的神色舒緩下來,沖他笑笑,「既然是陛下的要求,微臣也不是沒有辦法。」

景帝眸子一亮:「什麼辦法?」

「雅馨好歹自小跟隨在韻太妃身邊,想要速成也不是沒有可能。」她目光明亮,琢磨道,「微臣可以指導她三個月,至於最終能不能過太傅那一關……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

那日之後,朝中傳遍了傅茗淵將韻太妃曾經的侍女收為徒弟的消息,百官紛紛表示很震驚:她是想讓個女人來當官?!

於是他們又跑到景帝面前勸啊:陛下啊,嗚嗚嗚自從慧王走了之後,傅大人大約就瘋了啊,他之前就提出過讓女子為官,這下乾脆收了個女徒弟,明顯居心不良啊……

景帝聞而不應,反問:朕突然覺得老師的提議甚好,不如就准許女子入朝如何?

眾人不敢再說話了。

轉眼又是三個月過去,初夏悄然來臨,傅連錦的命案最終調查無果,也無人發現慧王的行蹤,甚至有人猜測他早已喪命,卻誰也沒敢開這個口。

到了月末之時,江南一帶連續下了一個月的暴雨,加上疏通不夠及時,從而引發了洪澇,災情嚴峻。

景帝即刻派人前去賑災,一時找不到人選,遂去與傅茗淵商討,得到的答案卻是出乎意料:「讓我去吧。」

她神色堅決,大約是早就作好了這個決定。景帝心有不解,轉而想起慧王的藩地恰好位於江南,遂准許了此事。

離京的那天,城中又下了一場小雨,傅茗淵走時只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將那把紫傘也帶走了,卻遲遲沒有撐開,只是寶貝地抱在懷裡。

安珞瞧見她在雨中出屋,急忙想去拿把傘來為她撐上,而阿塵卻拉住了他,搖頭示意。

傅茗淵道別之後,轉身出屋,卻看見在禁軍的前方還有一支眼熟的隊伍,落在她發上的雨珠也停下了。抬頭一看,竟是一把傘為她遮住了細雨。

雲沐正立在她的身側為她撐傘,鮮衣怒馬,一襲隨風揚起的披風更顯英姿颯爽,任憑雨水落在他的肩頭,凝視著她:「聽說你要去江南,我主動向陛下請命了。」

傅茗淵望了望他,又抬首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恍然間感到這一切都很不真實,一眨眼竟過去了這麼久。

她眺望著那無邊無際的遠方,望眼欲穿;良久,才點了點頭。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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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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