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玫瑰莊園(六)前夜復盤

第7章 玫瑰莊園(六)前夜復盤

第7章玫瑰莊園(六)前夜復盤

2號房間內,窗帘被風吹開后便再未合上,齊斯也不想作死下床拉上窗帘。

透過半透明的窗戶可以將古堡外的花園盡收眼底。

沒有星星的夜色下,糾纏不清的植物呈現黑紫色的凝痾,枝與莖與葉的界限不再分明,黑乎乎的陰翳一簇簇堆著,鬼影幢幢。

黑衣的安娜小姐站在玫瑰花海中央,在慘白孤單的月光下像一座墓碑。

她矗立着,不動不聲不響,卻傳遞出一種可感的凄然,不知緣由。

光線太過暗淡,齊斯無法確定安娜小姐面向哪邊,是否正看着自己。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被她發現還醒著,玩家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知道客人裝睡欺騙自己,身為主人感到生氣十分合理;結合鑰匙的特性描述可以推知,到那時房門就攔不住安娜小姐了。

至於她進屋後會幹什麼……

齊斯出於一種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幽默感,默默地想:「總不可能是交流情感問題吧。」

他忽然有點好奇,規則說了「只有鬼怪能殺死人類」,身為活人的安娜小姐能拿他怎麼辦,又會怎麼對待他。

——說不定能獲得一次有趣的死亡體驗,至少比病死要有趣。

思及此,齊斯有些蠢蠢欲動。

但他很快想到,詭異遊戲有很多副本可以供他選擇,第一個副本就死簡直太虧了,怎麼也得活到第二個副本才算回本。

算了,再忍忍……死法什麼的,還是拿其他玩家去試比較好。

眼前的床單上,不知何時落了幾片玫瑰花瓣。

齊斯輕輕吹了口氣,看着那花瓣在氣流的吹拂下,顫顫巍巍地飄落,墜地。

大床另一側的林辰睡得很熟,嘴裏含含糊糊地說着夢話,對方才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這會兒他還翻了個身,將大半床被子卷了過去,壓在身下,幾秒后再度發出均勻的呼嚕聲。

齊斯眼角微抽,卻也隨之放鬆下來。

他依舊維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勢一動不動,生理性的心跳和脈搏隨着時間變得平緩,伴隨着近旁林辰有規律的鼾聲,睡意很快侵染大腦。

齊斯打了個哈欠,沉沉睡了過去,再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落地窗正對的花園中,安娜小姐鬼魅般的身影業已不見,只剩下一片如火如荼開得熱烈的玫瑰。

門外的機械鐘肅穆地敲響五下重音。

凌晨五點了。

短暫的睡眠無濟於事,齊斯睏倦地打了好幾個哈欠。

他神情懨懨地用手臂支撐著身子坐起,撣掉落在身上的玫瑰花瓣,看向門的方向。

乾枯的花瓣零落在地,在門前的地面上積了一小片,昭示昨晚發生的一切。

「齊……齊哥,凳子怎麼翻了?」林辰終於醒了,一眼就看到大開的窗帘和倒在地上的凳子、散落的紅裙。

他臉色一白:「昨晚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嗯。」齊斯淡定地下床,拉好窗帘,將凳子扶起,再度壓在窗帘上,隨後撿起紅色裙子扔到牆角,「安娜小姐來過了。」

林辰「蹭」地一下從床上跳起:「她來幹什麼?」

「這話你應該去問她,我又怎麼會知道?」

齊斯坐在凳子上,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包括一些關於死亡點的推測。

其餘房間的遭遇被他有意省略,比如3號房間傳來了藤蔓窸窣的聲音和慘叫聲,大概率是死人了。

林辰獃獃地消化信息,慶幸道:「還好昨晚我睡得早。」準確地說是被打暈得早。

在腦海中將齊斯的話語又過了一遍,他不懂就問:「齊哥,你怎麼知道只要不被安娜小姐發現還醒著,就不會出事?」

「猜的。」齊斯悶笑一聲,道,「既然清醒和睡眠與否取決於遊戲的機制,那麼在夜間醒來的定然不止我一人。」

「一個可持續發展的遊戲必然不會沒有生路,安娜小姐挨個房間敲門過去,總不可能殺死所有醒來的玩家。所以我推測,安娜小姐殺人有其條件。」

「結合她一遍遍問我有沒有睡,我猜她的殺人條件便是『發現玩家在夜間保持清醒』。」

林辰不明覺厲,發自內心地讚歎:「不愧是齊哥,要是我的話,在她詐我說她知道我醒了的時候,我肯定就嚇得開門了。」

「這只是一個邏輯問題。」齊斯說,「你需要明確一點,隔着門板,安娜小姐無法百分之百確定房間里的玩家是否醒著,不然她完全不必問那麼多遍,直接破門而入就行。同樣的道理,我推測她也受到規則約束,不得驚擾在睡夢中的玩家。」

「她破門而入后,將會面對兩種情況。要麼她賭對了,房間內有玩家醒著,她成功收割一條性命;要麼她賭錯了,房間里沒有玩家醒來,她違反規則,受到不知什麼樣的懲罰。風險和收益兩相權衡,她勢必要更加穩妥地做出決定。」

林辰虛着眼道:「但無論怎麼樣,她都無法保證房間里的人百分之百醒著吧?只要不給她開門,哪怕發出了動靜,也可以說是睡相不好,或者說夢話吧。」

齊斯頷首:「所以,她要麼放棄殺人;要麼通過試探比對各個房間的人醒著的概率,選取最大概率賭一把。」

他停頓片刻,話鋒一轉:「林辰,伱開過盲盒嗎?」

「……啊?」

「一共三個盲盒,各裝了一隻不知是死是活的貓,它們有的已經死了,有的奄奄一息、快要死了。但有一個盒子是特製的,在被打開後會釋放毒氣,裏面的貓不管是死是活都會死。」

「開出活貓,你能得到等重的黃金;開出死貓,你就會被殺死。但你可以通過敲打、掂量等方式,猜測盒子是否是特製的,裏面的貓是死是活。」

「你研究了一番前兩個盲盒,覺得第二個盲盒裏面的貓有可能是活的,你是先去掂量一下第三個盲盒,還是直接開手中這個盲盒呢?」

林辰聽明白了,順下去說:「肯定要都試一遍,不然不能確定第二個盲盒是不是特製的,會不會把貓毒死。」

齊斯故作惋惜地喟嘆:「然後你發現,第三個盒子和其他兩個盒子材質不同,明顯是特製的。你很高興,認為只要打開第二個盒子,你就能得到等重的黃金。但你意識到,你不知道過了這麼些時間,第二個盒子裏的那隻貓是否還活着。」

林辰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問:「我能一個盒子都不開嗎?」

「當然可以。」齊斯將食指搭到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同理可得,安娜小姐去過沈哥的房間后再回來,無法確定我有沒有在那段時間內睡着,所以她最穩妥的決策就是哪間房間都不選。」

「——也就是說,只要所有人都足夠聰明,昨晚便是平安夜。」

林辰雙目一片空白地聽完了齊斯的邏輯分析,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全都不明白。

齊斯也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在他看來,說這麼多已經仁至義盡了。

如果不是留着工具人有用,哪怕林辰立刻被安娜小姐拖出去埋坑裏,他也不會有意見,說不定還會一邊旁觀,一邊喊加油。

時間還早,齊斯走到書桌前,撕了一頁莎草紙,拿起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林辰小心翼翼地湊過去,低頭只見他在紙上寫道:

【2、確切時間可通過默數秒數等方式獲知】

【3、究竟誰是「喜歡客人」的安娜小姐,此處存疑】

【4、可以通過假裝不知道等方式不執行安娜小姐的要求,但不能被她發現】

【5、可能有兩個安娜小姐】

這無疑是對系統界面上規則的闡釋,準確來說,正是主線任務要求的「破解規則」。

通篇看完后,林辰不明所以:「齊哥,兩個安娜小姐是怎麼回事?」

齊斯擱下筆,抬眼道:「我和你說過,穿黑衣的安娜小姐在窗外看我,同時沈明那邊響起了敲門聲。」

「就目前情況來看,安娜小姐還在物理攻擊的範疇,不然也不會被門攔住,無法隔着門判斷玩家的狀態。既然她不會分身,那麼只可能有兩個她存在,或者說,在這個副本中,有另一個與她平級的主要NPC。」

「這樣一來,很多矛盾點就都可以解釋了。為什麼安娜小姐可以既作為副本主要NPC,又『對客人沒有惡意』;一會兒可以信任,一會兒又很危險;有時穿黑衣,有時穿紅衣。」

「先前我還不明白,一個只有鬼怪可以殺死人類的副本中,身為活人的安娜小姐有什麼好怕的。主要NPC都殺不死玩家,難道指望玩家內鬥把自己作死嗎?」

「我原本以為,危險會來自管家,但那太過牽強,怎麼看那個管家都沒什麼自主行動能力。現在答案已明,這個副本存在一個我們尚未見到的鬼怪主要NPC,或者說,另一個安娜小姐。」

林辰聽着齊斯的分析,只覺得頭皮發癢:「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嘗試聯合作為活人的安娜小姐,對付那個鬼怪NPC?」

他說完,就見齊斯用關愛兒童的眼神看着他。

「誰告訴你活人一定向善,鬼怪一定為惡?明明昨天你還對那個活人安娜小姐怕得要死啊。」

齊斯再度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三個圓,分別寫上「安娜小姐」「鬼怪NPC」「玩家」,又用雙箭頭將三個圓兩兩相連。

「有三種情況,一種如你所想,安娜小姐善良,也就是親近玩家,鬼怪NPC邪惡;另一種情況則恰恰相反。當然,還有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兩個NPC狼狽為奸,都想置玩家於死地。」

「所以,我們當下需要先弄明白,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鬼怪NPC,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這點就依賴於接下來對三樓的探查了。」

林辰肅然地點了點頭,心中對齊斯的信服更深了幾分。

齊斯起身走到牆邊,拎起紅色長裙:「不過關於這個副本的背景故事,我又有了些新的想法。」

他低頭注視着長裙,換上了第一人稱:「我和那個女孩兩情相悅,可惜受到重重的阻力,她無法光明正大和我約會,只能在夜晚敲響我的房門。而陰差陽錯的,我和她之間生出了許多誤會,她以為我是故意不見她,不再愛她……」

林辰聽着齊斯感情充沛的朗誦,剛湧起的崇敬很快被雞皮疙瘩取代。

他不由小聲問:「齊……齊哥,為什麼你這麼確定這個副本的主題是愛情啊?會不會是安娜小姐想要維持自己的美貌,所以不停殺人……」

他下意識融合了自己以前聽說過的恐怖故事:「我聽說歷史上有個瑪麗皇后,要用少女的鮮血泡澡……」

齊斯反問:「你還記得昨天的餐桌上有什麼水果嗎?」

水果?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林辰愣住了,然後就聽齊斯接下去說:「自從阿爾布雷希特丟勒在1507年創作《亞當與夏娃》,將禁果畫成蘋果后,『禁果就是蘋果』這一翻譯訛誤造成的誤解廣為流傳,逐漸約定俗成。」

「而看安娜小姐的服裝,這個副本所處年代應該在十七世紀以後。在這個時間點,『蘋果』意象就是亞當和夏娃偷吃的禁果,意味着愛情。」

「蘋果並不常出現在歐式貴族晚餐的食譜中,哪怕出現了,也是以糖漿拌蘋果之類的甜品的形式,而不可能是完整的、需要客人用手抓着啃的。」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基本可以斷定,晚餐出現的蘋果含有隱喻。至於為什麼安娜小姐要把那麼明顯的隱喻放在桌上,大概和變態殺人狂殺了人後總喜歡去現場轉悠是差不多的心理吧。」

林辰雙目渙散地聽着,只覺得荒謬。

光有邏輯推理還不夠,竟然還需要知道這種冷門的知識,偏科生是不配活了嗎?

這才是他第一個副本啊……

齊斯一向喜歡編瞎話嚇唬人。胡扯了一通牽強的推理,見將工具人唬住了,他笑着安慰:「如果你只是想活下去,其實沒這麼麻煩。完全可以躲在房間里,遇到特殊情況參考第四條,也就是裝成什麼都不知道。」

「理論上講,只要你能心大到連睡三天,說不定真能安安穩穩度過這個副本。」

林辰眼睛一亮,就差主動提出讓齊斯再給他來一下了。

齊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垂下眼補充:「當然,以上我說的這些都只是基於第一晚情況的推測,可能全錯。畢竟,規則未必不會誤導我們……」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凄厲的尖叫從門外傳來,彷彿要化作利劍穿透房間。

——出事了。

我宣佈個事,接下來得一天一章了。今天沒來站短,顯然6000字一審大關涼了,只能等十天後的公共池撈人了。聽說字數太多不好,所以我會壓一下字數。當然,十天後要是沒人撈,我會恢復兩更,就當為愛發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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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詭異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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