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青蛙醫院(二十七)借刀殺人

第227章 青蛙醫院(二十七)借刀殺人

黑暗的空間中,齊斯將登山包從道具欄中調出。

取用放在道具欄中的東西並不需要用手直接發生接觸,只需要用意念傳達指令,就可以讓道具出現在與玩家自身距離小於一厘米的位置。

也就是說,只要玩家想,甚至可以在自己頭頂召喚一個道具,砸自己一臉。

登山包在齊斯右側乾淨的地面上鉤勒出形狀,緊緊貼著椅子腿,和步步緊逼的血泊近在咫尺。

齊斯控制著咒詛靈擺劃開背包的拉鏈,露出裡面塞得滿滿當當的毛巾、紙筆、糖罐等物事。

透明的糖罐中擠滿新撈的蝌蚪,一隻緊貼著另一隻,幾乎佔滿所有空隙,頭和尾巴還在微微抽搐。

糖罐旁還有一個在一鼓一鼓地顫動的布包,裡面是被齊斯用毛巾遮住眼睛的青蛙。

「程醫生……我不想死……救救我好不好?」

哀怨的傾訴在耳邊若即若離地響起,眼前的鐵床上,女人的屍體坐了起來,頭以一個扭曲的角度朝向齊斯,大睜著的眼中是一片空洞。

皰疹般的血污像衣物般爬遍她的全身,被觸及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腐臭味混雜在血腥氣中刺激鼻腔,屬於原身程安的恐懼被不講道理地填入心底。

齊斯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人在幾秒間腐爛得看不出人形,濃黃色和油綠色的腐水在血泊上飄起一層煙霧狀的油脂。

心臟好像被一隻手攥緊,每個細胞都僵硬地定住了,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負擔。

各種細碎的畫面在腦海中炸開,像春天的柳絮般飄來飛去,被高高揚起又紛飛著沉澱。眼前被塗抹上一層薄薄的血色,並和曝光的白色交替著閃爍,以可感的速度一度度變深。

久違的暈血症再度上涌,意識在清醒和昏沉間掙扎。

齊斯意識到,困住一個人的最佳方案就是讓他失去意識。

要是再暈過去一次,他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來,還會不會醒來……

沒有糾結和猶豫的時間了,一條早就想到的破局方案儘管風險重重,卻不得不親身實踐。

咒詛靈擺迅速擊碎盛裝蝌蚪的糖罐,順勢掀開青蛙頭上的毛巾。

黑壓壓的蝌蚪像一頭烏髮般倏地散落在毛巾上,在絨毛間摔成星星點點的斑塊,被吸收乾淨水分后痛苦地在原處蠕動。

藍色的青蛙氣鼓鼓地蹲坐在蝌蚪中間,黃澄澄的眼睛注視著齊斯,蒼白的肚腹一收一縮,隨時準備出聲。

血泊粘稠而緩慢地在地面上爬行,已經繞到背包周圍,向加厚的布料里滲透。

齊斯用咒詛靈擺纏住一撮蝌蚪,送到自己唇邊,盡數傾倒入口。

他本想含在嘴裡,那些蝌蚪卻不由分說地順著涎水流進食道,在胃裡動彈了幾秒后歸於沉寂。

「呱呱呱!」

藍青蛙目擊齊斯吞吃蝌蚪的全過程,立刻發出一陣高昂的蛙鳴。

緊接著,成片的蛙聲從遠方響起,最初幾秒還因為渺遠而顯得不太真切,很快就如悶雷般滾動到了近處,喧囂地炸響,如擂鼓,如合唱。

熱烈的響動衝散了詭異的氣氛,憑空給人一種慶祝節日的喜慶熱鬧的感覺。

屬於池塘的泥腥氣和水汽侵染陰寒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竟短暫地蓋過原有的血腥氣。

綠色的青蛙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憑空出現,紅色的眼睛在幽暗中閃爍著猩紅的光澤。

「呱呱呱……呱呱……」

陣陣蛙鳴中,數不清的青蛙蹦蹦跳跳地向齊斯圍來,帶來大地震顫的通感。

觸鬚般的血絲已經貼上齊斯的鞋跟,絲絲涼意隔著塑膠材質搔動腳底,好像在尋找鑽入的位置。

無奈青蛙的動作更快,它們不要命似的踏著血泊,一蹦一跳地逼近。

鮮血如有生命般捲住最前頭的幾隻青蛙,被接觸到的青蛙在一個呼吸間腐爛,很快就化作一坨焦黑色的蛙骨,散落在血泊中,分解成碎屑。

後面的青蛙好像看不見前輩的慘狀,接二連三地緊緊地跟上,速度沒有分毫地減緩,不怕死似的前仆後繼。

濺射在蛙身上的鮮血灼燒出硫酸腐蝕般的黑斑,越來越多的青蛙的屍骨鋪在地上,竟然短暫地阻斷了血泊的蔓延。

鐵床的屍體身上湧出源源不斷的血流,卻逐漸跟不上青蛙出現的速度,呈現被吸收得乾涸的架勢。

血液的觸鬚顫顫巍巍地向兩旁繞道,企圖從別的方位觸碰被綁在椅子上的齊斯,無奈所有通向齊斯的路徑都被青蛙堵死。

終於有第一批青蛙越過血泊的封鎖,跳到了齊斯身上。

它們憤怒地高叫著,如同第一天對待盧子陌那樣,死命地去撕咬齊斯的皮肉和衣服。

齊斯全身大部分地方都被拘束衣覆蓋,罕有的幾處裸露的皮膚每隔兩秒都會流過細小的電流。

對於人體來說並不致命的電擊對於青蛙來說卻是滅頂之災,大量的青蛙未來得及在齊斯身上造成傷口,便被電得焦糊。

青蛙體表的黏液刮蹭著齊斯的身體,帶來滑膩噁心的觸感。

烤糊了的肉片的焦臭味在鼻端縈繞,和泥腥氣、血腥氣、腐臭味、水汽混合成一種厚重的、令人噁心欲嘔的氣味。

齊斯努力放空大腦,不去關注身上令潔癖者抓狂的噁心之物,可在此情此景下,所有從思維殿堂底部上泛的都是更為糟糕的回憶。

那是一種被強行按壓成小小的一團,懟進更加狹小的空洞中,被嚴絲合縫地包裹的窒息感,死亡就在眼前,觸手卻不可及,只能繼續在生存的深淵中掙扎……

還活著的青蛙如浪潮一樣淹沒齊斯,兢兢業業地撕咬他身上的拘束衣。

咬破拘束衣的青蛙甫一接觸到人類的皮膚,就被電流持續不斷地鑽過經絡,成了被電焦的蛙屍中的一員。

剩下的青蛙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撕咬齊斯身上的束縛,被電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作為兩棲動物的青蛙智商並不太高,並且由於是詭異的一部分,只會遵循固有機制重複既定的流程。

很快,齊斯身上的拘束衣和皮帶鎖扣便被除盡,青蛙們卻還在重複跳到齊斯身上,觸到皮膚,被電死的過程。

齊斯心念一動,棲息在手腕上的咒詛靈擺又一次飛出,這次卻是挑起毛巾,蓋住藍青蛙的眼睛。

如同關閉了某個開關,原本排山倒海的綠青蛙群停止了前進,已經跳到齊斯身上的百來只青蛙也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般,停止了動作。

一秒后,所有青蛙都調轉方向,偃旗息鼓地往四周跳開,沒入來時方向的陰影中。

咒詛靈擺回到齊斯的手腕上,青年從椅子上站起身,抖落滿身的焦黑青蛙。

面前的鐵床還在不停地往下流淌鮮血,不過經過青蛙們的搗亂,鮮血的流速慢了許多,像是害怕受到損耗似的,試探著伸張觸鬚,緩緩蔓延。

齊斯將背包收回道具欄,背向地上無精打採的血泊,往遠離鐵床的方向走。

原本光滑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門洞,和牆壁維持著一色的灰黑,不仔細看還真無法發現。

齊斯握著命運懷錶,一步步走過去,踏入門中。

……

404號病房,孫德寬用小刀將盧子陌身上的紙鎖鏈盡數割斷。

盧子陌重獲自由,沖孫德寬感激地笑笑:「謝謝孫哥,等出副本后,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這不過是場面話,沒多少人會真信。

孫德寬打了個哈哈:「小盧啊,我就是混個日子,不求什麼多的,你別像對你姐那樣對我就行……」

「不敢不敢,孫哥你知道我那麼多信息,要是我對你做了什麼,你離開副本后完全可以去論壇里掛我。」

盧子陌從病床上下來,舒展四肢,活動筋骨,發出「咔咔」的脆響。

他看了眼門口的方向,話鋒一轉:「孫哥,等會兒六點刷新后,我們必須立刻趕去手術區,越快越好。」

「啊?為什麼啊?」

「程安可能沒死。」盧子陌淡淡道,「以他的智慧和多疑程度,和你分散后,一定會懷疑你被我策反的可能性。他大概率不會再回到病房。」

「你也說過,他比你多知道一些線索,那些線索很有可能是te通關的關鍵。無論他選擇利用副本機制對付我們,還是丟下我們自己te通關,都會讓我們陷入被動。」

「穩妥起見,我們必須儘快將他狙殺在刷新點中。」

孫德寬早已接受了盧子陌的「程安有害論」,比起拿自己的安危冒險,明顯還是殺死別人的選擇比較好做。

他點點頭,又撓了撓頭,問:「那麼多手術室,我們要怎麼知道程安在哪兒啊?……不對,你怎麼知道他在手術區啊?」

「找護士問的。」盧子陌側過頭看孫德寬,那一向濕漉漉的眼睛中竟然也流露出了一絲看傻子的意味,「昨天白天你們都出門探索去了,我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留在病房裡。」

孫德寬想起一天前,盧子陌一副被失敗率嚇破了膽、半死不活的樣子,哭哭唧唧的,被黃小菲安慰了半天才冷靜下來。

正因為他表現出絕對的弱態,玩家們才出於人道主義,沒有拖著他一起到外頭冒險。

現在看來,前幾天他所有不經事的表現都是裝出來的,目的不僅是迷惑黃小菲,更有暗中調查程安的成分在。

『他把黃小菲和程安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還會漏了我嗎?』

孫德寬冷不丁地冒出這麼個想法,後背生出陣陣惡寒。

……

刺骨的寒意在邁過門后迅速散去,柔和的亮光在眼前潑灑而下,擴散至整個世界。

齊斯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房間中,一張紫色的辦公桌擺放在正中央,上面放著一尊《哀悼基督》的仿製雕像。

桌子上的文件整齊地堆放著,和之前去到的那個辦公室的凌亂場景截然不同,無疑更符合常理中的院長辦公室的風格。

「這是到真正的院長辦公室了么?」

齊斯笑了一下,走向辦公桌。

擺在最中間的是一本皺巴巴的筆記本,大部分紙頁都被黏液粘在了一起,只能從中間翻開。

所有能夠辨認的字跡拼湊出短短的兩段話:

【我需要屍體,需要那些在生育中死去的女屍,將一千具屍體獻祭給(數據刪除),祂就會降臨於世……】

【(數據刪除)閣下告訴我,只需要讓她們吃下蝌蚪,她們就會受到青蛙的詛咒,在手術台上大出血而死……】

【我將輪迴的時間設為一天,這樣無論我定下多麼奇怪的規則,引發他們多大的懷疑,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關鍵的拼圖填補了推理的空白,明確解答了三處疑問。

齊斯笑著嘆息:「看來,停屍間那些編號為s打頭的女屍就是儀式的材料了。竟然只需要一千具屍體,如果我沒估算錯誤的話,應該已經湊齊了。」

「蝌蚪引發詛咒一事在院長的掌控之中。有的病人不知道分發蝌蚪湯的事兒,有的護士也不知道蝌蚪被當做藥物發給病人,只是因為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消息沒來得及廣泛傳播罷了。」

【您已補全線索「院長的秘密」】

銀白色的文字刷新出來。

齊斯仰起臉,似笑非笑地對虛空中的存在說:「以及,程安同志,王瑩死在手術台上和你沒關係,是院長為了一己私慾暗中搞鬼,害她被青蛙詛咒——」

他忽然壓低了聲,笑得戲謔:「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嗎?」

靈感捕捉到「咔嚓」一聲,好像有什麼壁障被打碎。

與此同時,齊斯聽到冷冰冰的電子音在耳畔響起。

【您知道了病人的死亡並非由於您的過錯,終於解開了心結,治癒了身上的「暈血症」】

【當前任務「治好身上的病」已完成】

「原來這麼唯心的么?」齊斯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了卻要事的喜色。

他看了眼命運懷錶,已經五點半了。

再有半個小時,這個世界就會經歷一次刷新,他將像進入副本第一天那樣,在廢棄手術室醒來。

「盧子陌是知道我的刷新點的,嗯,有點麻煩。」

齊斯的目光在辦公室的牆壁上逡巡。

理論上,院長為了確保被他殺死的孕婦不跟著一起刷新,一定會設計一處可以規避刷新機制的地點。

……

傍晚六點,盧子陌和孫德寬一路狂奔,到達手術區,推開廢棄手術室的門。

原本應該躺著人的手術床上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類存在過的痕迹。

他們轉身出門,迎面走來一個身上沾著血漬的護士,神色帶著可感的焦急:「你們見到程醫生了嗎?他不見了!」

「沒有!」

盧子陌和孫德寬同步搖起了頭。

護士走後,他們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釋然之色。

——看來程安已經死了,不用他們親自動手了。

等明早六點,這個傢伙大概會同黃小菲和藍青蛙一起,如傀儡一樣無知無覺地出現在病房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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