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千份之一
我起身拿了一瓶水，灌了一大口，請素素坐會兒，她拒絕了。也對，她里裏外外不知道穿了幾層防護衣怕坐漏氣，可不把我當成散發致死病毒的禍害。
素素說：「根據我們對這個病毒少量的了解，接下來你會發燒，發燒癥狀出來時，你要隨時補充水分，這是唯一可以自救的辦法。能不能扛過來看你體質，加油！」
我說：「你不說還好些，越說我越不相信自己能扛，一般安慰絕症患者都是這種話術。」我感覺得到素素在故作輕鬆，八成這次真的凶多吉少，萬一過不了這關，我還想弄清楚一件事，於是問她：「好了好了，我相信我福大命大。也相信你不會放棄我。不過，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有這麼厲害的法寶，噴一下就可以放倒兩隻大怪獸，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用，看把我咬的，差點當場落地成盒。」
這話一出，素素開始有點不自然地動作，深吸一口氣后說：「記得你在被咬后就問過我這個問題，那時我覺得它們應該不會咬你。」
我真被她氣死，這什麼邏輯，我馬上掀開衣服，漏出纏滿紗布的肩，說：「看看，看看，我是認識它還是它認識我呀。那些可是長著大獠牙的動物，在它們眼裏我就是個香噴噴的大肉丸子。哎呦，真是沒咬你身上不知道疼。」
素素停頓了一會兒，像是終於鼓足勇氣說：「其實，我也有點私心。我確實是真的以為它們不會咬你。理論上它們應該認得你，當時是想確認一下。」
我真被氣的肝疼：「哎呦大小姐，我何德何能啊，要被怪物認識。」
素素說：「你記得嗎？我說過很多關於你的事，可能你自己都不以為然，大概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說：「確實像開玩笑，你說我沒有來世，你說我不會死，這像話嗎？秦始皇還沒實現永生呢？我又何德何能。」
素素說：「我可能以為你學生物的容易理解，看來你沒好好學習。舉個例子，你知道組培吧。」我點點頭，她繼續說：「組培是利用植物任何可分化活細胞組織，可以在合適的人造環境下，簡單說是在特定化學物質組合，且無菌環境中引導植物細胞重新分化為完整的植株，特別是有些人工繁育的多倍體植物，無法形成穩定的或者不能形成種子的優良植株，利用組培技術可以無限擴增出很多植株。那麼你說這些植株是同一個，還是無數代？」
我想了想，說：「理論上，他們的基因型都是一樣的，算同一個東西吧。」
素素接着說：「那麼如果我有一個組培園，培養了一萬株木瓜，分成十份種在十個不同的農莊，不巧有一個農莊被水淹了，一千株木瓜死了，那麼這個木瓜有沒有真正死了呢？」
我說：「應該還在吧，還有九千株活着呢。理論上還有九千個基因副本保留下來。」
素素看看我，然後說：「如果你就是九千株里的一株呢？」
我愣住了，過一會兒后才理解素素的話，冷汗直冒。我想張口說話，張了張嘴，發現發不了聲音。我深吸一口氣，再問：「秦博也是九千株里的一株？」
素素確定地說：「是的。你們的區別是，他很聰明，早就知道自己是誰。而你有點呆萌。同一個瓶子裏出來的組培苗還能長得長短粗細不一樣，人畢竟比植物要複雜多了。」
我說：「你，你在嚇我嗎？」
素素說：「你低估了人類的聰明，二十多年前就可以克隆多莉羊。克隆你和秦博在技術上沒有問題。」
我感到莫名地害怕，問：「誰，誰克隆我們，克隆我們做什麼？」
素素說：「我們需要你，你要早點想起自己的使命，早點幫我們找到遺失的家人。」
我又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說：「啥？你家人不見了，那應該找警察呀。我哪會找人，自己都容易迷路。」
素素嘆口氣說：「和你說話真費勁，好好休息吧，等會還要發燒呢。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己到底是誰，我希望你能打敗病毒，活下來。對了，我們沒有九千份你，你和秦博都很重要，不要妄自菲薄，一定要堅持活下來。」
我又驚喜又害怕地點點頭，縮進被窩，躺好。素素小心挪動她臃腫的身體，慢慢退出我的房間。一切都恢復了，很安靜，我有點犯困，睡了過去。
我越睡越熱，感覺口乾舌燥，被渴醒了。我抓過兩瓶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感覺好了一些。我發燒了，病毒和抗體的大戰如約而至。我拿毛巾沾水弄濕裹住額頭，保護好我的CPU，我怕把腦子燒壞掉。發燒人是會感覺冷的，我把被子裹起來，瑟瑟發抖。素素說這個病毒沒有葯，可是好歹留幾顆布洛芬給我啊。光讓我喝水，就不怕我會電解質紊亂。按理髮高燒時身體應該盡量敞開散熱，可是我覺得冷，外熱內冷，左右為難。我真怕自己過不了這關。很快我又感覺口渴，再喝了兩瓶水，喝多了，想上廁所。上完廁所發現體溫降了一些。每次感覺口渴時，也是體溫上升時期，於是我在感覺口渴時喝水，然後上廁所，反覆幾次后，我感覺體溫開始恢復，不會再感覺莫名地煩躁，然後很想睡，躺下去就睡着。
等我再次醒來時，看到素素已經坐在病房的沙發上。這是單人病房，趁我睡着時搬進來了一套雙人沙發。這次素素沒有穿防護服，見我醒了，指指床邊櫃說：「恭喜你挺過來了，快吃點東西。」
我說：「危機解除了？」
素素笑着說：「嗯吶，感謝那些小抗體，快吃點，犒勞一下它們。」
我說：「我是真餓了，一整天沒吃飯了。」說完端起床邊的粥喝起來，是皮蛋瘦肉粥，味道還可以，補點鹽分。
素素說：「其實你已經餓了兩天了。看看這一下子，啤酒肚都消失了，健身效果挺不錯。」
我有點吃驚，我都昏睡兩天了。摸了摸肚子，確實隔着一層皮就是肌肉層，脂肪消耗殆盡。
素素繼續說：「傳染科後來確認，這病毒不容易傳播，除非你咬我。我們也就不需要防護地嚴嚴實實了，以後給你戴個嘴套。哈哈哈哈！」
我瞪了她一眼：「把我當什麼了。」
素素說：「好消息是你挺過來了，壞消息是可能你還需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把肩傷養好，而且病毒還需要再確認一下安全性。」
我說：「那行，這裏是哪裏？我給我外婆報個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