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律法
幾名執事局隊員再次停手，周遭隊員和難民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綺夢尋黑著臉說道，「越藍，此人罪何致死，如此草菅人命，置大炎律法於不顧，你枉為朝廷命官，我定將此事上呈，問你之罪！」
藍星依舊一臉平靜，轉而看了停手的幾名隊員一眼，那幾人趕忙收回目光，執行藍星下達之命。
而後冷言道，「副隊長，大炎律犯上作亂，有襲殺朝廷官員之嫌者，該如何處置，你念出那一條。」
綺夢尋臉色難看，他自知那一條律法條例，最高可當場正法，但同樣他也知道那是需要多嚴重的情形，起碼不是現在這樣情形下使用的。
「他一介難民如何有心襲殺你，況且他手無寸鐵，如何能襲殺於你？」綺夢尋帶著不減的怒意問道。
藍星則指了指地上屍體道，「他之行動，在場皆有目睹，至於為何，你若有興趣，或者問他，或者自行調查，問責於我，卻是何道理？」
綺夢尋捏緊了拳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藍星殺人之行為太過是真，但難民先暴起也是真，他只是不能認同藍星如此做法。
指認滋事者之人，得到了官府承諾的糧食，不服犯上的滋事者被當街格殺。
在場難民本是逃難謀求一條生路，看到而今的狀況，心中都有了同樣的一種想法，服從此地的所有安排。
否則不管是被刺黥逐出城外，還是被當做作亂者，皆要丟了性命，至於反抗之心，無一人生出。
很快現場之事便被處理妥當，藍星也轉身離開。
綺夢尋跟上藍星步伐，片刻歇息，他也恢復了冷靜。
「隊長，他們本已是流離失所的難民，只求活命而已，那幾人，雖說作亂，但罪不至死，若非你強逼，那帶頭一人又怎會如此，你何必動手殺人。」
藍星答道，「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制服后，便說明道理，加施適當懲處，平息動亂便可。」綺夢尋說道。
「難民之多，你見到了，若此事不重懲，人人效仿，是不是人人說教，是你去，還是我去？真如此，本分接受救援的難民，又會做何想？你要的公平，在你的聖賢書中，不在真正的天地之間。」
「歪理，都是歪理，若按你之做法，遠的不說，雲焜城定失難民之心。」綺夢尋氣得發抖。
「哈。」藍星一笑不再多言。
二人回返時候，又經過雲舟街那一家店鋪門前，那些人已經按照綺夢尋吩咐，排成了縱隊，店鋪也新設了幾個窗口。
但那幾個窗口之前，還是這群人在排隊，還是在精挑細選，即便是挑完了半升糧的，也會馬上去到隊列的最後方重新排隊，其結果，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
綺夢尋剛準備上前，藍星出口道，「你這次上前，又想如何做？」
綺夢尋先是一愣，而後咬牙走了上去。
店鋪之中那個年輕的掌柜看到綺夢尋重新回到店裡，哭喪著臉就要給他跪下。
綺夢尋趕忙拉住掌柜問道，「掌柜的，城中糧店為何會如此針對於你？」
那年輕的掌柜嘆息搖頭道，「唉，此事說來，我也實在是有苦難言啊，近日城中災民日益增多，有的災民雖說是逃災，但身上帶著不少的財物，這一部分災民，不需要官府救濟，也能自理生存問題。
於是城中米糧需求也隨著增多了不少，於是米糧行便商議把售價提高五成……」
這年輕的掌柜早年讀書，未考上功名，才回家繼承家業，對這些商賈的黑心行為，自是不恥。
按尋常價格買賣，已經有不少賺頭，如今西山有災患，還要趁機漲價撈錢，他不為此事。
於是便自顧依舊按照原先價格做買賣，一時間反而生意好了不知道幾倍。
然而好景不長，才半日時間，就發生了眼下此事。
綺夢尋聽聞此事後，更覺得荒唐至極。
「你做的你買賣，漲不漲價是你自己之事，他們豈能如此下作，真是豈有此理。」綺夢尋憤怒，可欲想對策之時，首先想到的，是藍星那一句「又想如何」。
綺夢尋憤怒之色化作了滿臉苦澀，不是想如何，是又能如何？
即便別的米糧行就是明白著故意使絆子為難，可人家不偷不搶，不砸不鬧，只是派人來正常買糧而已。
若不讓他們買，又是憑的什麼？
綺夢尋高中功名，初踏人間，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律法也有保護罪惡之時。
或許是察覺到了綺夢尋臉上神色變化，年輕的掌柜也是嘆息一聲，而後叫來了夥計，把幾封信遞上，並囑咐道：
「將此信送到各家米糧行，說我一時衝動，已知悔改，願意跟隨諸位老闆，晚上我設宴賠罪。」
夥計點頭就要出門，卻被綺夢尋攔了下來，「掌柜的，你這是何意？」
掌柜的說道，「大家都是出來做生意的，我低頭認錯，再誠意賠罪，料想他們也不會多為難於我。」
「荒唐，此事哪裡是你之過，你何須與誰賠罪？真如此豈非與他們同流合污，城中百姓何辜？」
年輕掌柜拱拱手道，「大人，我自知合污是錯，但小人上下有老小，店裡十幾個夥計也要吃飯，現在情形你也看到了，我這半天才賣出了兩升米，他們如此，又有哪個普通百姓還敢來我這買糧，您是當官的老爺況且無法，我一介草民又能如何？」
綺夢尋沉默一瞬，而後說道，「此事並非無解，掌柜的你且等我片刻。」
說完綺夢尋回返藍星面前，他努力平復了心情，把此地之事盡數彙報給了藍星。
「我們以官府之名購進他的糧食，用於賑災，無良商販總不敢來找官府的麻煩，則此事可解。」
藍星嘆道，「你非少智之人，今日不用工作了，回去冷靜。」
「隊長，你就真忍心看黑心商販魚肉百姓嗎？」綺夢尋堅持。
藍星思索了片刻說道，「好，此事交你。」
「嗯？此話當真？」綺夢尋一時竟然有些不敢置信，直到藍星離開，他才喜上眉梢，快步走進了店鋪之中，把此事說與那年輕掌柜。
之後綺夢尋與掌柜談好，以低於正常三文的價格盡數收購。
綺夢尋剛剛返回執事局，便看到藍星又要出門，便上前相詢，「發生何事？」
「本隊負責的西門，發現一車不尋常之貨物進城，領隊不敢擅自處置，我須親往一趟，剛才動亂之事，你去述職。」藍星說完快步離去。
綺夢尋這一次，更加不解。
她明知我去述職，會將她之作為不加掩飾的盡數上呈，她莫非真是絲毫不擔心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