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雪皚皚

我一直以為，人是季節的產物。不同的地域養育不同性格和脾性的人，在人世間的漂泊移動過程中，只有季節變換，彷彿才會讓模糊了地域變化的人感受到屬於家鄉的季節。

父親除了農忙的時候，其餘大部分時間是不在家的。不在家的父親去了哪裡呢，源是沒有什麼意識的，或者是BJ、上海，還是西安、太原，或者是要坐車十幾個小時乃至幾天的地方，離家裡是很遠的。父親總是在源睡下的時候收拾行李，在源沒醒之前離開，多年如此，源的記憶里是沒有父親的告別的。

父親怕是和源放假的心思一起走的。一兩個月前，冬天好像是剛剛降臨這個小村子裡面，天空總是一例陰陰的，不透晴來，總是有一些狠勁的北方吹拂，讓原來裹緊衣服的人又打起了冷戰。冬是出不了屋子的。

源的奶奶身體還算是好，秋天的時候園子裡面要豐收，辣椒稈和玉米桿要砍掉，需要種一些蒜頭和白菜的時候，奶奶在菜園子裡面走的不緊不慢，手掌里常常湧出種子，手影婆娑一般在依舊溫潤的土壤中灑下種子，等待著在秋日裡的生長。

不好的是源的外婆。外婆幾年前一次去山裡挖草藥的時候，被躺倒的樹木絆倒摔了一大跤，骨折的很厲害。而這骨痛的毛病，一旦發作到一個老年人身上，就是一連串的病症，幾年裡行走不便還有突然身上的毛病。

病痛是一般，折磨外婆的最要是對家裡人的負累。家裡人也沒有要求外婆幫扶家用，可這上了年紀的人啊，看不得子女受累照顧自己，先前沒身子不舒服前，還能幫著看看家裡的自留地，還能幫忙做做飯帶孩子，現在家裡的這些閑雜活計都落到了媳婦舅媽的身上。

長久以往，誰家裡能沒有些矛盾呢。外婆有的時候會在冬季晚上做長長的夢，這個夢裡有年輕時候的雷厲風行，吃苦耐勞，也有逐漸中年的家庭重擔，含辛茹苦，而更多的還是那一次意外，彷彿一下子終結了這個家裡的重要長輩的管家能力，變得好像是一個家裡的「閑人」。外婆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而冬天彷彿是一個老年人漫長而寂靜的夢。年輕人總是覺得夢不夠長，在冬天夜晚睡去的時候，還要責怪一聲夜晚的寒冷，把屋內的溫暖使勁留住。而對很多老年人來說，這種寒冷好像是不請自來無法驅趕的。對於外婆來說，這個漫長的冬季好像是一個睡不醒的夢。

皚皚白雪籠罩的夜晚里，並沒有多少睡意。這些雪被下覆蓋的，或許是和春天一樣的景色。春節期間，源和爸爸媽媽去外婆家省親，總是要把外婆從睡夢當中喚醒，再不厭其煩地叮囑外婆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的是，人一老，很多事情上面會變得遲鈍。

又一次外婆忽然問源，今年的白菜種了沒有，而當時已經是皚皚白雪降臨的時候。早在這個時候，白菜已經到了豐收和窖藏的時節。而奇怪的是，外婆心裡彷彿是有自己的一個日曆，她會自己計算上街趕集的日子，會自己計算孫子孫女回家的日子，也會自己算好養老保險的發放日期。

外婆該是一個可愛的小老太太了，不過還是沒有奶奶可愛。奶奶總是喜歡鼓搗一些新奇的玩意，也總是跟源講一些有趣的傳奇故事，惹得源經常纏著她要繼續講些。不過，爸爸和媽媽可完全是相反的脾性習慣，爸爸從來不跟源講一些過去的故事。

有一年的大雪來的特別早，推開門來，入眼的便是那隨風而舞的漫天雪花，亮晶晶的，閃爍著冷光，鋪滿了眼眶。一地厚實的雪被，把整個大地上的腳印全部隱藏了，也隱藏了奶奶和外婆的消息。老人在冬天都是一樣的吧。

源期盼著春天的到來，卻也總是在想，冬天這麼冷的話，奶奶和外婆怎麼度過呢。是不是家裡要養一隻老貓咪，然後和奶奶外婆一起睡呢？這樣的話，晚上也不用怕冷，摸摸毛就可以啦。

源小時候養過這樣一隻小奶貓，毛很是溫暖，可是後來這隻小貓還是跑丟了，好幾個晚上沒有這個毛茸茸的小東西來鑽源的被窩，源還是沒有睡著，翻來覆去的難受。不知道在大冬天的，小貓如果在外面跑的話，會不會凍死，又或者，在雪堆裡面一躺根本是人和車子看不到的。

大地上的消息也全部在下雪的時候隱藏了。源也是從來都沒有聽到小貓的消息了，源決定還是要經常去看外婆，如果外婆喜歡的話，一定在明年春天來的時候給她抱一隻小貓。而如果有可能的話，是要讓父親學一些外婆的講故事本領，看看外婆是怎麼把那些光怪陸離的傳奇故事傳給媽媽的。

我們會一直在冬天聽著故事，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