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葉落之前

源不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子，可就是這樣，他也是向媽媽問了好幾次，小孩子都是從哪裡來的。

不過奇怪的是，源好像對自己從哪裡來的從來沒有懷疑過，好像他就是創造自己的一個神仙似的，出生前什麼稀奇古怪的性格全部設置好，之後就不用管了。不過媽媽倒是很樂意告訴源的身世，也就是從橋底下、河裡、垃圾箱里撿的。

每次聽完這些話，源總是不說話了，獃獃地看著窗戶外面。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突然存在然後又突然消失呢？

這是源想了很久的問題，因為這個話題，他跟同學們都爭了好幾次，好像是學校里那些突然不見了的大樹還有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這些東西之後都去哪裡了呢？在媽媽在廚房裡好幾次地問他說，把抹布、拖布還有火鉗扔到哪裡的時候，源也好像想起，自己小時候收集過很多小玩意，就像玩過家家的道具，還有一些文具，不過這些東西之後都到哪裡去了呢？

可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問到來龍去脈。就像源之前養的貓咪一樣，好像是突然之間就到家裡來的。吃飯的時候一起吃，睡覺的時候一起睡，十分親人的時候，卻在某一天忽然之間不見了，不再是像平時一樣乖順粘人了。

而長大確是一直會的，源正在長大，有的時候，他都會自己去想，是不是每一隻貓咪長大之後都要離開人類的家，獨自去外面的世界去闖蕩呢？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源還沒有想過，因為這裡的世界就這麼小，但還是源沒有走完還有見識完的。

這是一個不錯的樣子，至少在好幾年之後還是這樣子的，一片小小的存在仍舊在源的視野之外，就比如說腳下踩的泥土，一層層，卻不是剝離開來的，是多少年來不斷和人的腳掌接觸過程形成的。這是很多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天生的意外，好像人一生下來就必須和土地相連，不能脫離。

土壤的溫度是實打實的，源源不絕但是又綿綿柔柔的，不像是那麼主動的擁抱和吸引，這是田野里生長的人的共識。

土壤之下是什麼呢？也是只有每一年翻地的時候，才會看到，而每年的樣子又和去年的不一樣。小草和太陽花從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在土壤的空隙裡面盤踞著黑黝黝的蟲子，還有水氣。這樣的樣子，會一直持續到春天的結尾，這是現在的源不能夠看到的。

一切靜悄悄的樣子不是一個好的樣子，這自然也不能一直讓生活在其上的人們弄不清他的規律，傻傻地耕作千年而懵懂無知。豈不知道，人們在地上行走，每一步都是被土地記錄在案的。誰身子重，誰身子輕，誰有腿上的傷，誰天生組織就軟糯靈活一些，這些土壤都會把信號不停記憶住。

彷彿身下躺了，或者藏了無數的不聽話的聲音。

這個聲音在秋天的時候，就是那樹上紛紛落下的樹葉吧。我如果有一天問到奶奶人是從哪裡來的，人是不是都會消失，而奶奶總是笑而不語，看著有時候，春天裡一陣風大的時候，滿樹的葉子都會搖曳一般與樹分離，獨自落下地面，等待著下一次的枝繁葉茂。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死呢？這應該是人所期盼的生死，永遠彷彿不用拘泥於這人間的煙火之中，只要徑直站著，就能夠獲得生機。而這生機也是不變的，每每一鋤頭下去，就能夠看到很多發爛發黑的樹葉，這些死掉的樣子，曾經都是一張張脆弱還有柔嫩的葉子。

葉落之前，是看見土地慢慢走向春天，土壤變得肥沃之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