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相逢有時

當莉莉絲終於讀完這本書後，她伸了下懶腰。

書房裏鍾已經走過了半天。現在將近中午了。

可惜，這塔根本就沒有窗——所以，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塔中都是只有熾熾燃燒的蠟燭。

莉莉絲離開書房——走到地毯的時候，光裸的腳心踩到了奇怪的東西，有些彈性，卻一下子又被踩碎了。莉莉絲蹲下來觀察，卻只見到一些白色的粉末。

她決定繼續探索，走下台階，再次來到一樓。

以往只是直接就奔向大門而去，所以莉莉絲從沒仔細注意，一樓都有些什麼。此時，才有心思瞧一瞧。

當她打開雕刻着精美花紋和可怖圖案的，位於中央的那間房間時，她的眼睛驚訝地睜大。

寬敞的佈置成接待廳的房間里，是她熟悉的，和她一起被賣來阿卡迪亞的奴隸。她們此時正在忙碌地清潔著接待廳的各個角落和傢具。

她們，怎麼會來這裏？不，這就意味着……就算她不逃，她本來，也是要來這座魔之塔嗎？

房間里的人也被嚇到了，半晌，才有一個粉色頭髮、淺色眼珠的少女，怯怯開口，「你……你不是逃跑了嗎，怎麼也來了這裏？」

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發問的正是戴娜。她似乎有一肚子的疑問。

「……」莉莉絲沒立刻說話，在魔之塔的記憶閃回。但她很快恢復常態。

「我……逃跑后被發現，被追趕，就繼續跑……不知道怎麼，就跑到這裏了。」她斟酌著說。

「我叫戴娜。」戴娜說，又拉過旁邊的一位奴隸，「這是涼子姐姐。你叫什麼？」

「……莉莉絲。」莉莉絲心情複雜，遇到同類，她既覺得有希望，又覺得不安。

其他奴隸也看向莉莉絲。其中，有一位奴隸忽然說，「你的衣服是哪來的？」

她的聲音充滿敵意。

確實，莉莉絲的衣服顯得非常高檔，面料柔軟，裁剪得體，而其他的奴隸，全都統一穿着女僕裝。

「……」在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解釋。「我來到這裏就暈倒了，等我醒來，就這樣了。」

那個奴隸顯然沒有信，冷笑一聲，「說得動聽，可我看你這樣子，穿得這麼漂亮，該不會……被那個傳說中的惡魔看上了吧？」那個奴隸從頭到尾地打量她一下，眼睛忽然亮了下，「你腳上的是什麼？」

她指的是惡魔送給莉莉絲的鈴鐺。

「拿下來給我看看。」

她步步緊逼。

莉莉絲皺眉，後退一步。

「別裝得清純，說不定早和怪物搞在一起了吧？否則，你身上怎麼有這種你根本就買不起的東西？」奴隸大聲而惡毒的說，「大家也都知道吧，知道我們來是做什麼的——給怪物暖床！沒想到，真有人類能向怪物自薦枕席！」

其他奴隸開始竊竊私語。

確實，關於魔之塔的怪物，有很多傳聞。有一個傳聞非常出名。

魔之塔的怪物是淫慾的化身，它正在這世間尋找它的新娘。若成為怪物的新娘，將會與怪物共同享有永恆的生命。

但若無法成為怪物的新娘，將會淪落為滋養它的養料。

「真的有可能，看她那模樣……」

「咦，你注意到了嗎，她身上的痕迹，好像是被什麼勒住留下的……雖然很淡了，難道她真的和那怪物……？」

「想想就作嘔……嘖……」

無數厭惡的目光掃過莉莉絲。

那最先牽頭挑事的奴隸步步緊逼，將莉莉絲逼向牆角，臉上的表情扭曲。

「怎麼，那怪物讓你舒服了——」

「住嘴！」戴娜道，「你們都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燈滅了。

一切的聲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是肢體斷裂、血液流淌的聲音。

莉莉絲再次嗅到了，濃烈的異香，還有，血腥味。

還有，怪物觸手纏繞在她身上的感覺。

那粘膩、充滿彈性和顆粒的，熟悉的觸感覆蓋着它，異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不……」莉莉絲的喉嚨哽咽著。她說不出話來。她開始顫抖。

隨着她的顫抖，腳踝上的鈴鐺開始響起來。

接着，包裹住她的異香迅速褪去，燭光忽然亮了，莉莉絲眯起眼睛，驚魂甫定，看到凱瑟琳和另一位漂亮的男性——或者說是人偶，各執著盞燭台，站在門口。

接着，就是戴娜的尖叫，連續不斷地驚恐。涼子的面色也變得十分壓抑，額角滲出汗滴。

她們的身上，也濺滿了鮮血。

而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那位挑事的奴隸，四肢斷裂，頭顱也被切斷，卻被以奇怪的姿勢擺在牆旁，似乎在昭示著這一場血洗的緣因。

除了戴娜和涼子，其他的奴隸的殘肢，則胡亂散佈在地上。

地上全部都是血。

莉莉絲呆怔地從牆邊滑落。

凱瑟琳彷彿無視這一切慘劇，徑直走向莉莉絲，「抱歉，您似乎有些受驚，我將帶您去休息。」

她看向跟她一起來的漂亮男人，「這是我的丈夫，阿多尼斯。」

莉莉絲無意識地抬起眼，看向阿多尼斯。

這是一個漂亮到令世人驚嘆的男性形象。但此時，她的意識一片空白。

凱瑟琳牽起莉莉絲，帶着她離開，留阿多尼斯處理後續情況。

***

「……啊！」

隨着腳踝的鈴鐺響起，躺在床上的莉莉絲睜開了眼。黑暗中的陰影瑟縮了一下。

自從上次血腥事件后，莉莉絲這幾天都在做噩夢。在夢裏，她被騎士和賞金獵人追逐，被一同來的奴隸嘲笑，然後，這些人忽然全部都雙眼流血，斷肢，噴出鮮血，用憤恨而惡毒的眼光盯着她，嘴中噴出火來。

「還我命來，莉莉絲！」

她拚命地跑着，直到前方遇到一團模糊、巨大且不規則的黑影，那團黑影將她完全地吞噬，就像保護她的一個牢籠。

異香浸入鼻孔。黏糊糊的，濕潤的，潮濕的，滑膩而突起的顆粒般的觸感……

「幫我……找到……」

這黑影似乎在拚命地傳達着什麼。

每當這時候，夢就結束了，莉莉絲便不得不睜開眼睛。

它，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