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故事書

三天前。

到了魔之塔腳下時，已是正午。

熾熱的太陽高高的懸掛在漆黑之塔之頂，卻也沒有辦法讓這座塔，有一絲光明的可能。

只要是看到這高聳的黑塔，就難免不讓人心生厭惡和恐懼之感。

隊伍的帶頭人，騎士路易斯和神父布萊特，率先停下了腳步。

一行奴隸面露驚慌之色。在來之前，她們已經知道，她們要被發賣，卻不知道，她們被發賣的地點，竟然是這座黑塔。

哪怕是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聽過這座塔的人，第一次見到這龐然大物，都會感覺到無以名狀的恐懼。

賞金獵人們已經換上了戒備的神色，路易斯神情凝重地布萊特，伸展開一邊手臂，做出請的手勢。

布萊特點了點頭，緩步走向塔門——這是一扇無比巨大、雕刻着怪誕圖象的門。

陽光照在圖象上，大家都看到上面有着美麗的少女，還有醜陋的怪物。

奴隸少女們更加害怕了。桃瑞絲更緊地攥住了涼子的手。

布萊特停在塔門之外，開始吟誦某種咒語——語言也好，語調也好，都不像是這世界上人類能夠理解的語言——隨着咒語的吟唱，他的手指燃放出了橘色的火光，接着，他把手指貼在了門上。

也就在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化了一瞬。

這扇門的封印，不見了。

他再次確定，她真的如命運般地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在傳說中，將會殺死惡魔「阿爾法」之人，會在一個雨夜的黃昏出現在塔里，自她出現之後，惡魔將失去力量，因她而死。

「怎麼了，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見布萊特久久不動，路易斯問道。

其他人也投來猶疑和恐懼的目光。

要知道，這是第二批奴隸了。上一批奴隸進了塔，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沒什麼。」布萊特說，「我已經成功地解除了門上的封印。和上次一樣，解除的時效很短。」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地掃過這批奴隸。

「所以，還請抓緊時間進入。」

***

莉莉絲慢慢地恢復了精神。

她有點不明白。

若這鈴鐺真會讓那怪物痛苦，那怪物為什麼會將它送給自己？就為了表達歉意？

難道……怪物對她……

莉莉絲不願再深想，害怕那夜的夢魘再次席捲而來。

她也在床上躺太久了。是該起來動一動了。無論她怎麼絕望，她總還是要活着，而要想活着，就要尋找機會。

莉莉絲緩緩下床，她驚訝地發現，身體恢復得很快，傷口只是在隱隱作痛。

走到桌旁，她停頓了片刻，還是選擇坐下來，喝掉了溫熱的湯藥。

接着，她看向托盤，食物是她從沒想過的豐盛。鮮嫩的牛肉被貼心地切成小塊，能夠看到清晰的紋理，搭配着的捲心菜和蒜瓣散發着清新的香氣。調配好的醬汁放在一邊。烤好的麵包泛著誘人的色澤，上面塗着恰到好處的一層蜂蜜。

莉莉絲抿了抿唇，難抵胃中飢餓，慢慢地吃了起來。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她一生中，吃得最美味的一次飯。

吃完飯後，莉莉絲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轉一轉，了解一下這座魔之塔。

她推開門，站在門口，先有猶豫了片刻，然後，終於邁出了一步。

隨着她的步伐，腳踝處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這種無法辨認的聲音，帶來一種難言的詭譎感。

「我先在這一層看看……」

按照塔的形狀，二層完全是一個環形。莉莉絲先是向左邊走去。

二樓都是一些卧室，卧室上的門都雕刻着浮雕。這些浮雕內容都不相同，但主角主要都是那少女與怪物。而且，莉莉絲髮現，這些不同的門上的浮雕，似乎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在最後一扇門，也就是故事的結局，少女站在一旁，而怪物被一位騎士用無情的劍刺穿。

——為什麼會這樣？

莉莉絲不解。按理說，這是魔之塔，故事的結局應該是惡魔的勝利。

她又想起來，惡魔出不了這座塔。任何人都出不了這座塔。

難道，這座塔，其實是用來禁錮惡魔的，是它的囚籠嗎？

莉莉絲推開這最後一扇門，一片漆黑。裏面的空間出乎意料地寬廣，門外的燭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她給自己鼓了鼓勁，沿着亮光走進去。腳踝上的鈴鐺發出聲響。

莉莉絲停下腳步。她似乎聽到有什麼東西摩擦的聲音。

但細聽，又沒有了。

她摸索著沿着光，找到並點亮了插着數支蠟燭的燭台。

蠟燭很舊，留着以前使用的痕迹。

燭光很亮，莉莉絲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

光亮所觸及之處，密密碼著一列列書籍。要知道，羊皮紙的書可是很昂貴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書。

她不禁為這一切深深地着迷。

莉莉絲走到一排書架前，隨手取出了一本書，坐在桌邊翻開。

又有什麼東西悉悉索索摩擦著的聲音。但太過專註和興奮的莉莉絲已經忽視了一切。

「這似乎是一本故事書……」

莉莉絲自言自語。

「好像是，這個詞應該是，故事……這個詞是……魔……阿……」

她不認識很多字。

但還好，她很幸運，拿到的這本書有很多圖畫。

「好漂亮……」

莉莉絲輕聲讚歎。在這頁上，畫着一枚漂亮的綠色花朵形狀寶石胸針。

「這是……」莉莉絲用手指點着下面的單詞，「魔的……心愛……之物？」

真奇怪。魔的心愛之物，可是看其他的畫面，這本書講的應該是一位美麗的少女和一位英俊的少年的故事。他們相戀，相離，天涯永隔。為什麼會出現魔這個詞呢？

悉悉索索的聲音再次出現，一隻鮮紅色的觸手從書架的陰影中探出來，上面的吸盤跟隨着動作蠕動着，在地毯上留下一行透明糯濕的粘液，一直爬到莉莉絲的腳下。

而此時，莉莉絲仍然沉浸在故事之中。

觸手似乎有點猶豫，在莉莉絲的腳周蠕動着，吸盤像呼吸一般一伸一縮。

終於，觸手似乎下定了決心，準備纏上莉莉絲光裸潔白的腳背，莉莉絲無意識地挪動了下腳，腳踝上的鈴鐺發出聲音。

那觸手就像被什麼東西輾到了一般，一下子失掉了水份和精氣，扁塌了下去，鮮艷的紅色也褪去了。觸手開始往來時的方向撤退。

「最後……」莉莉絲仍然在努力地辨認著故事中的字跡，磕磕巴巴地讀著，腳又下意識地晃動了幾下。「少女與……少年……獲得了……永恆的悲哀……命運……」

還未撤退完畢的觸手越來越扁，最終擱淺在地毯上，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