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稍縱即逝的溫柔

兩人一起走到路口，直到陸里口袋裡的手機嗡嗡作響，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喂，蔭蔭……」

話還沒說完，對面又是熟悉的轟炸聲。

陸里拿開手機的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暖黃燈光下，女孩亂糟糟的頭髮加上生無可戀的表情莫名讓顧北覺得有些好笑，他沒忍住轉頭偷偷彎了下嘴角。

「蔭蔭你先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讓你們買單還讓你們等很久的！我剛剛遇見顧北了，然後我們遇到點麻煩，現在在北街這邊的警局。」

終於不用拿遠電話了，陸里甩了甩舉僵了的左手，另一隻手拿過手機聽電話。

「放心，沒什麼大事，我的身手你還不知道？不可能吃虧，直接讓那幾個混混拘留半個月，牛吧。」

陸里在這邊信誓旦旦地描述著事情經過，旁邊的顧北聞言冷哼一聲，輕飄飄的聲音自一邊傳來。

「嗯，沒吃虧，就划傷了胳膊磕破了膝蓋，外加流了點血罷了。」

陸里見自己被拆穿趕忙掛斷了電話，然後停下步子饒有行為地頂著男生看。

顧北被人盯的不自在，但還是強撐著和她對視。

「怎麼？我說錯了？」

明明蠢得要死，還到處跟人炫耀。

陸里臉上的笑意更盛，嘴邊的梨渦也藏不住了，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男生。

「沒想到你還挺毒舌的，不過......」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剛剛在關心我？」

女生的視線實在太過於灼熱直白，顧北裝作不在意般移開了視線，然後語氣淡定地回復了一個「沒有」。

顧北說沒有，但陸里不信。

「沒有？真的沒有嗎？可是你連我的傷都記的清清楚楚誒。」

顧北沒被人這樣逗過，此刻嘴巴抿成一條線，耳尖染上薄紅，腳步加快躲掉陸里的視線。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陸里不依不饒，提步追了過去，不厭其煩地「煩」著顧北。

——

五分鐘后。

林蔭坐在奶茶店審視著身邊的陸離，接著轉頭看向對面的顧北，目光在男生身上轉了一圈，身體慢慢移動，湊到陸里耳邊說話。

「陸里，你真的不要我哥了？雖然這顧北是長得還不錯，但終究不如我哥知根知底，要不你還是選我哥吧。」

林蔭這人吧，講電話大聲，說悄悄話也照樣大聲，大到被議論的當事人都能聽到的程度。

陸里有些無奈地捂了捂臉，喪失已久的尷尬情緒在此刻被激發了出來。

她伸手捂住林蔭的嘴巴，然後偷偷瞄了一眼顧北的臉色，湊到林蔭旁邊說話。

「林姐，這些話咱們回去說行嗎，我真丟不起這人。」

林蔭「嗚嗚」了兩聲掙脫了陸里的束縛，然後以高剛剛兩倍的音量大聲說起話來。

「怎麼就丟人了？我們女孩子之間說個悄悄話有什麼的？哪裡丟人？哪、里、丟、人！」

陸里看自己攔不住她，便放棄勸說，默默起身遠離了林蔭。

陸里本來打算接下來持續裝死，卻沒想到對面吃著刨冰的顧北淡淡說了句話。

「隨便說，我不在乎。」

反正她的花心屬性他早，沒什麼好掩蓋的。

陸里尷尬地呵呵了兩聲，打著哈哈。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這邊的尷尬還沒結束，對面顧北身旁的戚和就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驚嘆聲。

「顧北，你是論壇里那個學神顧北嗎？蟬聯兩屆數學奧賽冠軍的那個？太厲害了吧！我還沒有這麼厲害的朋友呢。」

戚和一邊翻著清和的校園論壇，一邊不可抑制地對著顧北發出讚歎聲。

對面林蔭扶額。

丟人，太丟人了。

被誇上天的學神顧北此刻還在淡定地吃著刨冰。

「不算厲害，他們太弱了而已。」

聞言，陸里和林蔭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啊，忽然裝了起來。

林蔭：「好裝啊。」

陸里：「這是可以說的嗎？」

戚和：「不愧是我偶像。」

刨冰舀到了碗底，戚和最後以要近距離接觸偶像為理由加上了顧北的微信。

——

吃完刨冰，各自回家。

顧北進門時，一隻純白田園貓迎了過來，親昵地蹭了蹭顧北的褲腳。

顧北忍著腳痛蹲下了身子，用指腹輕輕撓著貓咪的下巴，語調溫柔地和它說話。

「小白，怎麼跑出來了，下次不許了，自己乖乖呆在房間，我晚上再陪你玩。」

他抱起貓準備先把它放回房間，卻在起身那一刻聽見前方的聲響。

顧北下意識將小白護在了臂彎里。

「阿北回來啦？晚自習累不累？媽媽今天給你煮了餃子，我今天上午現包的，保准新鮮。」

張芳今晚的狀態還算正常。

顧北在餐桌前坐下，剛剛吃完刨冰，儘管已經沒有任何吃東西的慾望，他還是拿起了舀水餃的勺子。

白菜豬肉餡的，顧北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阿北，媽媽昨天不是故意的，媽媽那時控制不住自己......」

女人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聲線顫抖著，饒是誰聽都不會與昨天那個聲嘶力竭的聲音聯繫在一起。

顧北舀餃子的勺子頓了一下，然後迅速恢復正常。

「我知道，沒事的，媽。」

張芳聞言眼淚更是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從嘴角滾到下巴。

「對不起，兒子......媽媽已經在吃藥了，媽媽每天都吃藥的......」

精神分裂這個病，即使每天吃藥，效果也只是了了。

顧北知道她已經在努力控制了。

顧北靠過去抱住了張芳，手掌搭在她背後慢慢安撫著。

「沒事的，媽，你只是生病了，會好的，不用擔心。」

他感受到張芳抱他的力道。

偶爾這種時候，他也能感受到所謂親情。

張芳終於鬆開了力道，然後淚眼婆娑地看著顧北。

那種眼神，好像是愧疚，又好像在彌補什麼，卻在觸及顧北傷口時猛地轉變了。

「阿北，你又打架了？媽媽不是說過在學校要乖一點嗎？你怎麼就是不聽？啊?你怎麼就是不聽？」

「能不能聽話？能不能不要再惹麻煩了？」

一個凌厲的耳光迎了過來，恰恰好好覆在昨天還未消的紅印上。

顧北的手指不受控地蜷縮了一下，嘴巴里餃子的鮮香氣息被鐵鏽的味道所取代。

顧北低下頭來一言不發，像是在默默消化著什麼。

早該習慣了不是嗎，顧北。

你就不配被愛。

有時候最殘忍的不是分崩離析的景象，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海市蜃樓，在無數次拼湊起來的幻境面前露出希冀，然後又看著它崩塌。

都是假的。

崩塌的次數越多，他的心就越發破碎，直到無法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