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俠陸里是也

晚上八點五十，清河中學門口燈火通明，林蔭和陸里走在前面，戚和走在後面，替兩人提著書包。

陸里今晚沒逃自習。

「戚和！你走快點啊！還要不要吃夜宵了？」

林蔭這邊扯著嗓子喊人，陸里則閃身擠到小攤子里，非常熟練地點了東西。

「老闆，三份烤冷麵，一串開花腸兩串烤苕皮。」

下晚自習的點，附近學生多，人擠人地相互熙攘著，陸里點完便識相地站在後邊人少的空地處。

陸里才準備往外看一下林蔭和戚和的位置，轉頭卻在遠處巷子角發現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顧北還穿著上午的衛衣外套，頭微微低著，稍長的劉海蓋住眉毛，整個人被逼著貼住牆面，前面好像還站了好幾個人。

陸里眯了眯眼睛想努力看清楚形勢，卻也只能看個大概。

只見顧北前面的那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臉，陸里沒再猶豫，抬腳走了過去。

巷子里黑漆漆一片，陸里往裡走的時候依稀聽見有人在說話。

「喲，北哥，以為轉學了就沒事了？哥幾個說了不和你玩了嗎？你要是識相就自己伸出臉來給……」

那人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一枚石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精準地砸在說話人身上。

「艹，哪個不長眼的傻逼砸的老子？」

黃毛被砸了很氣惱，開口就是粗口。

巷口的陸里沒被人威脅到，手裡的石子還一上一下掂著，眉目微挑，氣勢很足地挑釁道。

「女俠陸里是也。」

聞言，一直低垂著頭的顧北終於抬頭往巷口看去。

陸里清晰地看見顧北的嘴角抽了抽，是很無語的樣子。

「啊呸，你識相就走遠點，別到時說我打女的！」

黃毛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眉目兇狠地打量著陸里。

陸里非但沒有收斂，還抬腳走近了幾步。

「哦，不敢打，你怎麼知道我散打九段？」

黃毛果然被惹怒了，上前拽了陸裏手腕，想把她甩到牆角，卻發現這女生力氣有些出乎意料的大了。

？

力氣這麼大？

黃毛想掄人沒掄動，身邊一眾小弟看著，他面子上有點過不去。

「咳咳，我們老大從不打女人，你識相就自己道歉！」

顧北在後面快被她蠢笑了。

他第一次看到上趕著挨打的。

「李強，我們之間的事就別牽扯別人了吧。」

顧北冷冽的聲音在巷子里響了起來。

「喲，北哥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想英雄救美？」

黃毛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悠哉悠哉又走到了顧北身前，拳頭一握拽緊了少年的領口，貼近他耳邊說話。

「不啞巴了？看來這是你的妞啊，身材挺好，細皮嫩肉的，胳膊捏起來真挺夠味。」

腦子裡張芳的哭聲一閃而過，顧北大概猶豫了十秒，然後一肘擊在了黃毛肚子上。

少年的胳膊有力而迅猛，力度不大卻足夠讓人疼上一會兒。

「剛剛吃屎了，嘴巴這麼臭，想死就直說。」

黃毛被打，不怒反笑。

「哈哈哈，顧北，終於肯出手了？老子以為你就是個不會放屁的窩囊廢呢！」

說著黃毛直接揮手給了顧北一拳，力度是顧北的三倍。

「老子讓你裝？嗯？你好學生是吧，告老師是吧？」

黃毛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陸里抬腳就要衝過去，卻被另外幾個混混拉住。

陸里力氣大，但無奈對方人多，一個個抓住她不許她過去，陸里有些著急了，沖著那邊大喊起來：

「不許打了！我報警了！警察已經來了，不想被拘留就別打了！」

那邊黃毛壓根不信，發了瘋似地在打人。

「你當老子傻呢？警察來了，哪呢？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得挨打。」

顧北舊傷疊新傷，再加上腿腳不便，此刻只能勉強守住對方的攻擊。

那邊打得火熱，這邊陸里一咬牙，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喲，打人了！」

掐點似的，巷口的警笛應勢而響，黃毛的手當即停下，轉身想跑，卻發現身後是個死角。

「靠，被這女的耍了。」

——

警局。

女生伸出纖細的雙臂，顫顫巍巍舉給對面的人看。

「警察叔叔，看我手臂上的紅痕和擦傷，怎麼看都是被人欺負了。」

陸里語氣帶著哭腔，眼角也擠出了幾滴眼淚，怎麼看怎麼可憐。

顧北倚著一邊的牆壁，垂眼看了一眼陸里的手。

幾道紅痕密密麻麻刻在女生雪白細嫩的小臂上，新鮮的血珠還沒擦掉，爭先恐後地往外冒著。

腕骨處的紅痕觸目驚心，想來是黃毛最開始捏的。

展示完手臂，陸里卻沒有就此收斂，反倒是彎下腰又拉起了自己的褲腳。

右腿膝蓋處一片青紫，女孩皮膚嬌嫩，光是隨便磕碰都能留下痕迹，更別說剛剛摔在地上那一下。

看著眼前一片雪白，顧北默默移開目光，有點無語地吸了口氣。

「陸里，收斂點。」

顧北心頭無端煩躁了起來。

不是因為打架而煩躁，倒是另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

覺得她蠢，卻又有點心癢，顧北說不來這種感覺，索性就不想了。

一邊的黃毛等人很是激動，吵吵嚷嚷地叫著。

「你放屁？老子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打了他我承認，我什麼打這女的了？」

陸里眼含淚花，嘴巴都癟了起來。

「你是沒打，你小弟呢？他們有沒有推我？讓他們自己說。」

後面那幾個小弟支支吾吾不肯說話。那時候場面混亂，他們幾個只顧著攔人，哪有心思控制力度。

「這……這推是推了，但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黃毛恨鐵不成鋼，嘴裡又暗罵了一句，眼神還惡狠狠盯著顧北。

「我打人了怎麼了？這小子先打我的！」

這話他說的有底氣。確實是顧北被挑釁后先動的手。

「查監控吧。」

少年這邊也沒什麼情緒，淡淡吐出句話來。

前台的工作人員維持好秩序，然後拜託同事調出當時錄像。

黃毛當時找人麻煩時特意找了處偏僻巷子，攝像頭只錄到黃毛等人圍著顧北將他帶到裡面的畫面，再沒有更多了。

「靠！」

「警察同志，這畫面不全！」

黃毛申訴無效，幾人被要求拘留兩周。

工作人員給陸里的胳膊和顧北的臉做了簡單的消毒處理，兩人沒在警局待多久。

警局門口。

陸里這人剛出警局門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之前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完全不見了，嘰嘰喳喳地跟在顧北身邊。

「怎麼樣？爽不爽？拘留兩周誒，估計這次后他們不會找你麻煩了。」

顧北忍著腳痛往前走，面對百靈鳥一言不發。

「這點小傷換他們拘留，倒也不虧。」

陸里在後面自說自話著，卻沒發現前面人已經停了步子。

「哎喲！幹嘛忽然停下。」

路燈下，顧北半垂下的眸子折射出類似某種琥珀石的顏色，深沉而又淡漠，裡面裹挾著某些複雜情緒。

「你覺得自己很聰明？」

顧北腦海又湧出陸里身上那些傷痕，心裡氣到發悶。

可惜陸里沒懂，還傻不拉嘰地接他的話。

「還行，也就八分聰明。」

這次顧北直接嗤笑出聲。

「蠢透了。」

「我們熟嗎？需要你在這裡多管閑事嗎？」

明明是替她擔心，吐出來的話卻絲毫不留情面。

對面的女生半晌沒說話，顧北覺得她可能是被他堵到無語，準備傷心走掉時，他聽見了陸里的笑聲。

「熟啊。」

「這次不只是我單方面心動的交情了，你也回應了啊。」

顧北低頭，眉眼低垂，彷彿覺得有些好笑。

「你想多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情感淡漠的人。

這麼想著，顧北的手卻攥了起來。

「你回應了。」

「你貼了我的創可貼。」

說著，女生微涼的手指點在男生唇邊，將翹起的白色創可貼重新撫平。

創可貼是，在巷子里的反應也是。

明明怎麼挑釁都沒有還手，卻替她動了手。雖然總是冷言冷語，但也並沒有真的傷害過她。

「顧北，我覺得你很好。」

低頭是陸里笑意盈盈的眸子，顧北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迅速地轉身走掉，與陸里拉開距離。

「神經病。」

這麼說著，陸里卻能感覺到他整個人明顯鬆弛了下來，她三兩步追上他，又開始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哎呀，阿北破相也好看誒。」

顧北捏緊書包快步往前走，卻默默紅了耳根。

——「我明天在路口等你呀！」

——「不要。」

——「哦，你說還要坐我的單車？」

——「不要！我說不要！」

——「好的，明天見！」

明天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過於——

明天見。